金庾信原原本本把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很清晰,从唐军渡海突袭,升空轰炸,乃至高空喊话,一应俱全。
便连事后荣留王归降的具体情形以及目前高句骊内部大体的局势都有。
唯一不清楚的是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渊盖苏文突然败走,又为何荣留王连挣扎都懒得挣扎,直接选择归降,择日赴长安。
金德曼沉默。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尽管她十分仰慕,做梦都想见见那个神乎其神的奇男子,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带给新罗的,是巨大的威胁。
没错,就是威胁。
别以为新罗跟大唐交好大唐就不会对新罗有想法了,作为新罗之王,她还没那么天真。
她很清楚,大唐对新罗的好,仅存在于高句骊还没被灭掉的时候。
一旦高句骊被灭国,下一个恐怕便是新罗跟百济。
换句话说,高句骊归降对于新罗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随着高句骊归降,平壤落入大唐掌控,不出意外,很快大唐的军队便会出现在半岛心脏位置。
届时新罗也好,百济也罢,需要面对的便是唐军,而不再是高句骊军队。
这样问题就来了,高句骊军队新罗能抗衡,可唐军,新罗对上,有胜算吗?
高昌已经被灭了。
高句骊也诡异的没了。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当时的战况,可光从字里行间去想象,那就是无解之局。
否则高句骊也不会那么被动。
大殿之上也十分沉默。
情况就这么个情况,尽管里面还有细节不清楚,但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作为臣子,此时金德曼所感受到的危机,他们一样感受得到。
同样的,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着实令人难受。
而最终,金德曼还是笑着打破沉默,问道:“方才说目前平壤局势一片安好,并未出现动荡,是也不是?”
“目前来看是,而且根据情报,荣留王已经得到大唐方面的承诺,那就是归降之后,对原高句骊子民,大唐一视同仁。
但以后到底会怎样,谁都不敢保证。”金庾信答道,心中滋味也是难名。
归根结底还是打不过,否则根本就无需在这里汇报商议。
金德曼却笑道:“有承诺就行,大唐天朝上国,枟阳公更是天纵奇才,既然能给出承诺,想必就不会出尔反尔。”
顿了顿,又道:“大唐境内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当今陛下是有抱负的,枟阳公更是有泽被苍生之德。
据我所知,目前大唐子民已经基本不服劳役了,便是普通庄户,也有结余,能吃饱穿暖,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还听说他们的盐又好又便宜,在长安城,便是普通的居民,也很快就能用上神奇的电灯了。
又听说琼州那边,枟阳公力主推动种族融合,在当地招募黎族青壮入伍,雇佣黎寨子民做工,大力办学,一视同仁,而此等举措在大唐中枢亦颇为推崇。
如此,真要有那么一日,对于新罗百姓而言,或许还是一件好事。”
很长的一段话。
话语间的推崇也非同一般。
可话又说回来,在场众人到底不是新罗百姓吧!
诚然,对于新罗百姓而言,新罗归唐可能是好事,可对于在场众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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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场便有人慨然道:“然则如此,臣认为还是该当努力争取,或许大唐并无吞并我新罗之心也未可知。”
“臣附议。”
“老臣附议。”
“……”
真有趣。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这帮人自己大抵也是不相信的,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金德曼便有些头疼。
王不是她要当的。
她之所以当王,不过是父亲膝下无子,所以大家伙推了她做女王。
做女王有什么意思呢?
做女王好像没什么意思,至少她个人是这么觉得的。
可既然坐在这个位置,那有些事情就不得不面对,该担的责任也要担起来。
是以还是笑着说道:“理当如此,那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这……”
顿时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要说自认附属,纳贡,那本就是附属,本就在纳贡。
要说递国书归降,并入大唐版图,那这会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回家搂着娇妻美妾睡觉岂不美哉?
但终究还是有人提出了建议。
“王上,葛文王与月明夫人之女胜曼,姿容秀丽,尚未婚配,老臣以为,或可尝试联姻。”一朝臣提议道。
顿时众人议论纷纷,都认为可以一试,便连作为联姻对象父亲的葛文王金国饭本人都赞成。
金德曼倒也理解,因为时至今日,和亲是唯一可以一试的办法。
至于这法子能管多久,又或者到底能不能管用,已经不重要了。
葛文王之所以同意,则是因为这事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可作为女人,心中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语气便也清冷了几分:“那诸位认为,当与谁家联姻,皇室么?”
“这……”
“若当真能与皇室联姻,自然是好,若不能,那枟阳公也不错,观其风评,当不会让吾等吃亏。”
还真够可以的。
皇室不行,枟阳公也可。
可问题就在于,有这种可能么?
以为人家皇帝没见过美女,还是那位枟阳公房中缺少女人?
就为区区一个女人,放着开疆拓土青史留名的机会不要,人家有那么傻?
退一万步说,真要喜欢,别说堂妹金胜曼,便是她这个女王也一样逃不脱,如此,人家犯得着联姻?
难道不是美人江山一并收入怀中更好?
况且大唐皇帝也好,那枟阳公也罢,根本就不是胸无大志之人,这等人物,妄图联姻以女人束缚,想想都觉得可笑。
可话又说回来,除了这两项选择,还能有别的吗?
不联姻则已,若联,好像也找不出第三个有影响力的了吧?
心里想着,觉得悲哀荒诞之余,金德曼又有些无奈:“那就宣胜曼进宫吧,此事,稍后我亲自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