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调皮

“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宇文掌门和大家都一齐来了这玉蟾宫?”

“难道是来拜访我师尊的?”

“那我怎么没提前收到拜帖?”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禹天赐可是宇文掌门亲子。”

“所以宇文掌门,你难道是提前收到消息,特意带人来此抓奸的?”

没想到沈星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众人顿时被他这大胆至极的辛辣言辞惊在原地。

一时间,整个玉蟾宫内针落可闻,众人都屏住呼吸,一同向太一掌门宇文珏看去。

毕竟这位可是一下就被沈星河推上了风口浪尖。

宇文珏是一个斯文又俊美的男人,身姿修长。

深蓝华服上,混元星宿拱绕天极,北辰之星熠熠生辉——那是太一宗的标志性图腾。

宇文珏为出窍后期尊者,实力不俗。

自一千年前接任太一宗掌门,宇文珏早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

因此,虽然沈星河出言不逊,宇文珏却丝毫没有被其激怒,只微微眯起眼睛,颔首瞧着那台阶上的少年。

这是宇文珏第一次见到沈星河。

在此之前,宇文珏对沈星河的所有了解,皆来自于属下的汇报及禹天赐口中。

如众人所言,沈星河确实有比他父亲沈轻舟更出众的美貌。

虽然这美貌现在还略显稚嫩,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未来沈星河定会出落成一位绝色美人。

沈星河的表现也果然如传闻所言,既骄纵无理,又丝毫不懂得掩饰。

但若他真的只空有美貌,又是如何躲过禹天赐算计的呢?

虽然宇文珏很清楚,禹天赐的计划破绽百出,几乎不可能成功,但沈星河也确实失踪了两天。

但现在,闹剧的主角从沈星河变成了容烬,原本该与禹天赐成事的沈星河却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还是说,沈星河其实并非真如他表现出的那样骄纵浅薄?

宇文珏不相信巧合。

虽然沈星河只有十九岁,人生阅历比之他们几乎为零,宇文珏却并不放心。

因此,虽然沈星河的话极为难听,还骤然把禹天赐是他亲子的消息公之于众,宇文珏却依旧面不改色。

只神色平淡道,“沈修士慎言。”

他微微侧头,看向偏殿前同样怔住的两人,声音不急不缓。

“天赐与容烬两情相悦,情难自已之下,难免行事偏颇,倒是让诸位看了笑话。”

众人:……

沈星河:……

没想到这堂堂太一掌门竟也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说瞎话,沈星河一时间简直叹为观止。

他幽幽在神魂中对君伏道,【我发现一件事。】

君伏:【什么?】

沈星河深深叹出一口气来,【我发现,和这些老东西比,我的脸皮果然还太薄了!】

君伏:……

神魂中,沈星河的元婴小人儿掏出小镜子,对着镜子掐了掐自己的脸,【是时候把锻炼脸皮厚度也加进训练菜单了。】

君伏:……

倒也不必。

这边,沈星河正因太一掌门宇文珏的信口开河惊叹不已。

玉蟾宫偏殿前,禹天赐也被宇文珏这番话惊呆了。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宇文珏竟没有否认他们的父子关系!

禹天赐出生至今已有一百八十年,在这近两百年时光中,宇文珏从未带他进过太一宗的大门,一直把他秘密养在凡间,只有少数几个心腹清楚禹天赐的真正身份。

宇文珏也从不允许禹天赐在外叫他“爹”和“父亲”。

但现在,在一众宗门世家之人的面前,宇文珏竟没有否认他们的关系!

这是否说明,爹终于肯让他走到人前,也终于承认他了?!

一时间,巨大的狂喜充斥在禹天赐心头。

但紧接着,禹天赐便想起,刚才宇文珏除了没否认他们的关系,竟还说他与容烬是两情相悦!

一想到这,禹天赐的神情顿时扭曲起来,低头看向正狼狈倒在血泊中的容烬。

平心而论,容烬的相貌身材其实都十分不错,若只是个暖床的,禹天赐也不介意收下他。

但容烬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废物,身后也没有任何倚靠,与沈星河岂止天渊之别?

一想到原本以为已经到手的美人,醒来后竟变成了容烬这废物,禹天赐心中霎时涌上一股戾气,猛地向容烬胸口踹去。

容烬本就被他毫无节制折腾了两天,片刻前又被禹天赐赶出屋子,还被花瓶砸破了头,早已狼狈至极。

此刻又受了禹天赐的窝心脚,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沈星河见状,立刻煽风点火。

“宇文掌门,我看禹天赐这模样,也不像是和容烬两情相悦啊。”

“还是说,家暴是你们宇文家的传统?”

说完,沈星河惊讶地上上下下看了宇文珏半晌,虽然并未说话,却满脸都写着“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太一掌门”。

沈星河虽然站在主殿台阶上,与众人相隔数十米,但此地皆为修真者,自然把他脸上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众人即使明知道今早这事里有猫腻,却仍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禹天赐本就放浪形骸了两天,满心都被即将迎娶沈星河,洗筋伐髓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乐飘了,此时却骤逢巨变,大喜大悲之下,早已有些神志不清。

但就在这节骨眼上,他却又听到沈星河的讥讽,以及陌生人的嘲笑声,还有宇文珏自片刻前便紧盯着他的看似温和却冰冷刺骨的目光。

一时间,禹天赐只觉得脑中嗡鸣,立刻大声反驳,“不是!才不是!你们别听他胡说!”

“……爹!这不对啊!这不对!”

“你知道的,我那天明明是要……!”

尖锐的咆哮戛然而止,禹天赐忽然软软倒了下去。

众人都看得出,这是宇文珏出手了。

宇文珏却依旧面不改色,只缓缓摩挲着手中枝缠叶绕的“墨槐骨笛”,温声吩咐身后的太一宗弟子,带禹天赐和容烬去另一处干净的偏殿休息。

在这之后,宇文珏才对众人道,“宇文教子无方,惊扰诸位。”

今早随宇文珏来玉蟾宫者皆为一流宗门、世家的代表,并不畏惧太一宗,闻言皆笑而不语。

只有一身水蓝流仙裙的天一水阁阁主柔声说道,“宇文掌门言重,我等自不会因沈修士之言误会于您。”

台阶上的沈星河闻言,顿时撇了撇嘴。

就见宇文珏忽然神色犀利向他看来,淡声问他,“不知沈修士是从何处得知,我与天赐实为父子?”

宇文珏定定看着沈星河,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处变化。

自允许禹天赐去隐仙宗,宇文珏便清楚,以禹天赐的脑子,根本守不住任何秘密。

所以,宇文珏一早便做好他和禹天赐父子关系暴露的准备。

但在此之前,沈星河与禹天赐在隐仙宗时明明从未见过,仅有的一次短暂接触,也是在太一宗地界,众目睽睽之下,沈星河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禹天赐。

如此情况下,沈星河又是从何处得知,禹天赐是他儿子的?

难道是自他师尊云舒月那知道的?

而若云舒月知晓禹天赐为宇文珏之子,那他又是否已经知晓隐仙宗其他几人的身份?

更有甚者,云舒月是否已知晓,几大宗门世家手中那与他有关的秘密?

一时间,宇文珏思忖良多。

沈星河闻言,神色却忽然有些尴尬。

宇文珏微微眯眼,就听沈星河略显心虚道,“我本来也不是很确定啊。”

“这不是前两天在天权城,听到大家都在讨论么。”

“刚才见宇文掌门你呼啦啦带这么多人来玉蟾宫,又恰好看到禹天赐和容烬衣衫不整的模样,换谁谁不以为你们是来抓奸的啊……”

见自己越说宇文珏脸色越不好,握着“墨槐骨笛”的手也隐隐有青筋凸起,沈星河的声音略微弱了下去,紧接着却又理直气壮挺起胸膛,对宇文珏道,“不信你问问你身后那些人,他们肯定也都听说过这件事!”

见沈星河信誓旦旦,宇文珏神色微沉,这才回首看向身后诸人,“果真有此事?”

天一水阁阁主闻言,尴尬地微微垂眸,不敢看宇文珏。

人群中有一人却忽然笑了出来,对宇文珏道,“宇文掌门,实不相瞒,你和禹天赐的事,前两日我在天权城中,也有所耳闻。”

竟是乾元帝子嘲风。

说完,见宇文珏微微蹙眉,嘲风“唰”地展开折扇,自以为风流地对台阶上的沈星河挑眉一笑。

沈星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狠狠对嘲风翻了个白眼。

两日前,沈星河与乾元帝子嘲风为两颗未知宠物蛋怒砸数百万上等灵石的事,宇文珏早已有所耳闻。

那时,宇文珏便隐隐觉得,这沈星河怕不是和禹天赐一样,也是个傻的。

毕竟他可是实打实花出去了五百万上品灵石。

但片刻前,因为沈星河并未中招,宇文珏难免又对他有所怀疑。

这才主动暴露他和禹天赐实为父子的事,以作试探。

倒是没想到,此事竟是沈星河自天权城听闻的。

想到近日忽然传出的诸多传言,尤其是他和沈若水的,宇文珏心头微微一沉。

沈星河却不管他怎么想,很快又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只见他不明所以看着宇文珏,问他,“宇文掌门,既然你们不是来抓奸的,那这一大清早,诸位来玉蟾宫是有何事?”

宇文珏沉默。

其实他今早带众人来,还真是抓奸的。

只不过他想抓的是禹天赐和沈星河。

不过,因为太了解禹天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对于这样的结果,宇文珏倒也并不意外。

只温和对沈星河道,“沈修士,我等今日前来,实是因听闻沈修士已失踪两日。”

沈星河闻言,顿时好奇,“你们这么关心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太一宗弟子。”

众人立时噎住。

一时也不好说他们其实都是来看热闹的。

毕竟沈星河两天前曾在天权城闹得沸沸扬扬,还口出狂言,行事乖张,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偏他又太过年轻,还不懂得收敛锋芒,若被实力比他高的人掳走教训,也不是没可能。

因为此,在得知沈星河已失踪两天后,众人这才也跟着宇文珏来到玉蟾宫。

一是想确认沈星河失踪之事是否属实,二则是,若属实,他们倒想看看,他师尊望舒仙尊会作何反应。

同时,众人也十分好奇,究竟是谁敢在这节骨眼上动沈星河。

结果不但沈星河毫发无损,还正撞上宇文掌门家的丑事。

宇文掌门甚至还亲口承认了他和禹天赐的关系,这可真是……啧啧啧啧。

但事情还远不止如此。

众人之前都清楚听到了禹天赐那句,“容烬?!怎么会是你这个狗东西?!沈星河呢?!”

也就是说,若按禹天赐的说法,片刻前“恰好”被他们撞到的,应该是禹天赐和沈星河。

偏偏今早来玉蟾宫这事儿,还是宇文珏张罗的。

一时间,众人看宇文珏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里都是个各大宗门、世家的佼佼者,哪个不是人精,几乎不用动脑子,便立刻都猜到,今天这事儿应该是宇文珏和禹天赐联手要算计沈星河。

还是用这种下流至极的方法。

偏直到此刻,宇文珏依旧能面不改色与沈星河寒暄,“沈修士乃是我太一宗的客人,若真在我太一地界出事,太一宗自然责无旁贷。”

沈星河“哦”了一声,忽然想到前几天在天权城听到的那些谣言,顿时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对宇文珏道,“你太一宗弟子的嘴确实不怎么干净,是得好好管教管教。”

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沈星河很快又道,“不过看禹天赐,也能知道你太一宗是何模样。”

宇文珏成为太一宗掌门已有千年,他又是出窍后期尊者,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人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哪怕是其他一流宗门世家的家主,见到他也无一不客客气气。

可以说,在崇光界,除了几位化神大能,几乎无人敢对宇文珏不敬。

但偏偏沈星河这才十九岁的少年,今天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虽然已基本可以确定,沈星河确实没什么脑子,根本不值得他生气,但一再听沈星河口出狂言,宇文珏还是忍不住默默捏紧了手中的“墨槐骨笛”。

就见沈星河又张着那好看的小嘴,脸不红气不喘道,“宇文掌门,我其实很好奇,禹天赐明明有你这个爹,却为何会跑去隐仙宗拜师?难道是因为你太嫌弃他了?”

“不然为何你叫宇文珏,他却叫禹天赐?”

“你真是他亲爹吗?”

这次,宇文珏的脸是真的黑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沉声说道,“沈修士慎言!”

似乎被他的黑脸吓到了,沈星河不高兴地抿了抿嘴,“好吧。”

“那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说完,沈星河便要转身回玉蟾宫主殿。

宇文珏却立刻又叫住他,“沈修士留步。”

沈星河不耐地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事?”

就见宇文珏正色道,“众所周知,此次太一宗集会,是为洛水仙庭覆灭一事。”

沈星河闻言,立时皱起眉头。

宇文珏却不再与他客气,“沈修士既为洛水仙庭一份子,此事自然也与你有关。”

沈星河闻言,顿时冷笑出声,“沈兰漪害死我爹,我没找洛水仙庭的麻烦已经仁至义尽,你竟然还敢说此事与我有关?!”

见他一脸怒色好不作伪,宇文珏的脸色反而好了很多,缓声说道,“洛水仙庭被魔道所破后,清平曾率太一宗弟子前去,救下不少沈家弟子。”

“近日我听闻,沈家旧部有消息称,仙羽真人之事另有隐情。”

沈星河皱眉看他,“什么隐情?”

就见宇文珏微微一笑,“详情还请沈修士与望舒仙尊,移步紫微宫一叙。”

沈星河的脸色顿时更不好了,“既是我爹与洛水仙庭之事,为何要叫上我师尊?”

说完,沈星河这才恍然明白什么,皱眉看向甬道上众人,“还是说,你们今天其实就是来请我师尊的?”

“是对我师尊很好奇吗?”

众人闻言,立时神色各异,没想到沈星河竟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毕竟宗门世家子弟,哪有说话这么直白的?

沈星河却完全不给他们面子,神色越发不耐道,“所以,到底是不是?”

见沈星河似乎下一刻便要扭头就走,宇文珏又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骨笛,这才终于对玉蟾宫主殿拱了拱手,垂眸说道,“我等确实对望舒仙尊慕名已久。”

沈星河了然点头,“哦,那就是了。”

说完,他忽然骄傲挺起胸膛,对众人道,“既然你们如此诚心来请了,那我便进去帮你们问问我师尊。”

临走前,沈星河忽然又回过头来,皱眉对众人道,“不过,别再让我听到任何对我师尊不敬的话,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沈星河便转身,快步进了玉蟾宫主殿。

殿门一关上,沈星河立刻在神魂中问君伏,【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特嚣张,特欠揍?】

说完,神魂中的元婴小人儿立刻又对着小镜子捏了捏自己脸颊,感慨道,【我话都说那么难听了,宇文珏竟然还忍得了,他上辈子怕不是个忍者神龟吧?】

【我这脸皮厚度,果然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君伏:……

云舒月:……

感慨完毕,沈星河很快哒哒哒跑到云舒月面前,乖巧道,“师尊,太一宗掌门宇文珏还有其他宗门世家的人,都特意来此,想请您去紫微宫呢。”

若不是听了全程,云舒月恐怕还真信了。

想到刚才沈星河气死人不偿命怼宇文珏的那些话,又看了看眼前一脸纯善,无辜至极的少年,云舒月手指微曲,轻轻敲了下小家伙的脑壳。

“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