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别怕

修者耳聪目明,更何况沈星河一直紧盯着泉弦,自然把他那句“小师弟”一分不落听在耳中。

他也注意到了泉弦看着他的奇异目光。

沈星河心中却一丝波动都没有,仍牢牢护在师尊身前,警惕地望着泉弦。

见他如此,泉弦忽然看向沈星河身后。

在看到他身后一袭黑衣的男人后,泉弦这才想起来,那人疑似是沈星河的道侣。

滔天怒意来得突如其来,泉弦周身的子母河水都因他控制不住的怒意而翻滚沸腾起来。

注意到他的异常,那王座上的鲛人很快对他道,“去吧,去杀了那黑衣服的。”

“只要杀了他,那小鸟儿就是你一个人的。”

也不知那鲛人的哪句话触动了泉弦,他眼中的猩红竟迅速退去了,冰蓝竖瞳却仍直勾勾望着沈星河和他身后的男人。

几息后,鱼尾一甩,迅速向沈星河二人袭来。

那鲛人的话毫无避讳,沈星河和云舒月自然都听到了。

沈星河听到后并没有任何反应,只当那鲛人是疯了,而他从不与疯子论长短。

云舒月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沈星河脸上。

在看到沈星河并未被那泉弦异常的反应以及那鲛人的话影响后,云舒月这才与沈星河一同,看向已向此攻来的泉弦。

泉弦的目标很明确。

他要杀的人,是沈星河身后的黑衣人。

也就是那疑似沈星河道侣的师醉心。

沈星河的目标也很明确,他此生夙愿唯有保护师尊。

所以,泉弦根本连云舒月一根头发都没碰到,直接被沈星河这拦路虎拦在了子母河畔。

“呛——!”

鲛人堪比玄铁的指甲撞上火红的“绝欲”长刀,转瞬便被那散发着浓厚火灵力的长刀切豆腐一样砍断。

冰蓝长发也被那长刀斩落一大截。

泉弦很清楚,若不是自己闪躲及时,那一刀极有可能已落在他的脖子上。

由此可见,沈星河是真要杀他。

他蓦然抬头看向沈星河。

沈星河现在明明是黑发黑眸的伪装态,但在看到那双仿佛燃烧着怒火的明丽凤眸时,泉弦脑中还是不由自主闪过一双如火的红眸。

脑中又开始痛了起来,理智告诉泉弦,他与沈星河此生明明没有任何交集,识海中翻滚的记忆碎片却像是疯了一样,尖叫着咆哮着警告他,让他不要伤沈星河分毫。

——否则你会后悔。

——比死更后悔!

“住口!”

他忽然低喝出声。

在看到沈星河诧异的目光后,泉弦忽然狠狠咬住后槽牙,一边凶狠地攻向沈星河,一边厉声问道,“你到底对我用了什么妖法?!”

沈星河立时把“绝欲”刀直怼过去,根本没有与疯子交流的打算。

是的,疯子。

若是没疯,泉弦怎么可能那么听那鲛人的话,企图杀了师尊,又打起了他的主意。

沈星河自然没忽略片刻前鲛人那句,“那小鸟儿就是你一个人的”。

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泉弦似乎也默认了那鲛人的话。

沈星河却只觉得荒唐。

因为他此生与泉弦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就算在前世,他与泉弦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泉弦怎么可能忽然打他的主意?

再加上泉弦自那阵法出来后,一直有些神经质,看着他的眼神也奇怪异常,沈星河自然只会判定他是疯了。

不过,一想到泉弦之前一口气吸收了那么多鲛人魂魄的力量,他疯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见沈星河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只一味进攻,几乎每一刀都会在他身上割出新的伤口,泉弦这才反应过来,沈星河明明只有元婴期,为何在对上他这个出窍后期时也仍如此游刃有余?!

但他仅余的理智只够思考到这里,转瞬便被更深更重的怒意和莫名的委屈填满。

布满鳞片的手指忽然狠狠抓住沈星河猛劈而来的长刀,即使皮肤瞬间便被那长刀割得皮开肉绽,泉弦却仍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样,死死盯着沈星河的眼睛,低声问道,“那师醉心到底是你什么人?”

“你竟为他如此伤我?!”

沈星河:???

被那仿佛看负心汉的眼神和语气搞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跳起来了,沈星河瞬间抽出“绝欲”刀,猛向后跳出数十米,一时间简直被泉弦恶心得不行。

【打得好好的,他忽然搞什么啊啊啊!!!】

【那鲛人刚刚是不是给他灌输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他忽然用那种看负心汉一样的眼神看我???】

【我踏马跟他明明一点都不熟啊啊啊啊!!!】

被泉弦的话惊得浑身的毛都险些炸了起来,沈星河立刻扭头看向师尊,想跟师尊解释一下,他跟泉弦真的什么都没有,这辈子都没说过几句话。

听到他暴躁的心音,云舒月安抚地摸了摸沈星河的脑袋。

他同时也注意到,自看到沈星河回到他身边起,泉弦的鱼尾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甩动,望着他的目光更是要滴出血来。

云舒月大概知晓,泉弦为何如此异常。

他也多少明白,泉弦为何忽然对沈星河问出如此奇怪的话。

但他更清楚,泉弦不配。

他站在沈星河身后。

因为比沈星河高出近一头,云舒月抚摸沈星河头发时,几乎像把沈星河半抱在怀中。

当云舒月微微侧首时,他的唇仿佛也落在了沈星河漆黑的长发上。

他的动作明明很温柔,但他望着泉弦的目光却极冷,伪装出的黑色瞳仁像一口神秘的深井,轻易便把泉弦仅余的理智全数吞没。

云舒月轻声对沈星河道,“告诉他,师醉心是你什么人?”

沈星河惊讶地仰头看他。

额头上似乎有一丝轻软的触感,沈星河也没多想,只迅速传音给云舒月,【还说是道侣吗?】

云舒月顿了顿,不答反问,【你很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沈星河立时想起刚才泉弦神经病一样的目光和问题,整个人都麻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又要拖师尊下水。

但他面上却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对泉弦道,“我以为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师醉心是我道侣!”

“还有,你打架就打架,不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让我道侣误会了怎么办?!”

说完,沈星河立刻又提刀冲了上去。

泉弦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忽然抱头嘶吼起来。

“啊……”

“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子母河中又卷起滔天水龙卷。

那些水龙卷仿佛有生命般,咆哮着向沈星河和云舒月攻去。

因子母河水那恶心的功效对自己和师尊并没有作用,沈星河根本不用担心那水沾到他们身上。

但纵使如此,沈星河还是不想让这污秽的河水沾染到师尊。

所以他很快放出青鸾圣火,把那几条水龙卷都烧了个精光。

而在沈星河对付那些水龙卷时,泉弦也已悄然接近师醉心,准备一击必杀。

沈星河自然不会忽略他的行踪,在泉弦蓄势待发准备进攻的刹那,径直出现在师尊身前,把燃着青鸾圣火的“绝欲”刀狠狠刺进泉弦掌中。

泉弦的手顿时皮开肉绽,整个手都被青鸾火点燃了。

但他疯狂的目光却仍紧盯着沈星河身后的云舒月,转而落在沈星河脸上时,却忽然凝住了,而后倏地落下泪来。

“吧嗒。”

传说鲛人之泪可化作珍珠。

沈星河也确实看到,那刚刚脱离泉弦眼眶的泪水变成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

泉弦其实生得很美,若是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感到万分惊艳。

沈星河心中却一丝波动都没有。

他面无表情看着泉弦仿佛压抑着无尽悲伤的脸,正诧异这家伙又搞什么幺蛾子,难道真不怕被青鸾火烧死,就见泉弦眼中又落下一串泪来,一边落泪,一边低声唤着,“小师弟,小师弟……”

“小师弟,你忘了我吗?”

他的目光痛苦又深情,像是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梦魇,又像是透过沈星河看着其他什么人。

他甚至还对沈星河伸出了手。

沈星河看着他已露出森森白骨的手,那是片刻前他用“绝欲”刀亲自砍出来的。

沈星河轻易躲开了那只手。

他垂眸看着手中燃火的“绝欲”长刀,十分清楚,若他再把那刀往前送几分,或者再加大青鸾圣火的输出,泉弦整个人便会被青鸾火彻底吞没,逃不过一死。

但他的手却像是卡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再动不了分毫。

这让沈星河有些烦躁,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

原本平静的心底也因泉弦一声声声泪俱下的“小师弟”隐隐酸涩起来,又有些说不出的绝望和恶心。

【师尊……】

他忽然在心中轻轻唤了云舒月一声。

云舒月垂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或许连沈星河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声轻唤中暗藏着一丝深深的惊恐和无助。

心中叹息一声,云舒月到底不忍沈星河如此。

他很快张开双臂,把沈星河拢入怀中,温暖的掌心也附在沈星河紧握着“绝欲”刀的手背。

【别怕。】

沈星河忽然听到师尊对他道。

他也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师尊此刻正把他抱在怀中,与他一同握着火红的“绝欲”刀。

僵硬的身体在师尊体温的包裹下,仿佛又有了无穷的力量。

沈星河眼中的茫然和阴霾很快被那暖意尽数驱散。

再看向泉弦时,那就只是一个要杀他师尊的疯子。

而对沈星河来说,这世上无论是谁,只要冒犯了师尊,都尽可杀之!

“刺啦——”

“绝欲”长刀一寸寸刺进泉弦的身体,青鸾圣火也猛地自泉弦手腕窜满他全身。

在师尊的辅助下,沈星河一寸寸绞碎了泉弦的灵根和丹田,再没有一丝犹豫。

奇怪的是,从始至终,泉弦都没有任何反抗。

即便被熊熊烈火灼烧,他的目光仍紧盯着沈星河,以及正把他抱在怀中的师醉心。

云舒月也淡淡看着他被火蛇一寸寸吞噬。

泉弦看着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混乱的脑海中又闪过一幅幅奇异的画面——

仍是深不见底,连光都透不进的无尽深海,白衣胜雪的男子,正手执冰蓝长剑,向海底更深处走去。

冰蓝剑气所过之处,鲜血泼墨般染了一路。

直到整个海底都变成红色,那人身上仍剔透若山头新雪。

泉弦看到一双比雪更冷的银色眼眸,也听到一声叹息般的质问——

“他在哪?”

身体传来被一寸寸绞碎的彻骨疼痛,但比那更痛的,却是彻底失去某种重要之物的灭顶绝望与恐慌。

在被熊熊烈火彻底烧成灰烬的前一刻,泉弦的神志忽然有了短暂的清明。

被烧成枯枝的手臂仍向着沈星河的方向,在看到沈星河微微诧异的目光后,泉弦用最后一丝力量,嘶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小心……”

脑中闪过某个令他心痛不已的画面。

在看到沈星河身后的师醉心后,泉弦倏地顿了下,心中的悔意迅速被铺天盖地的嫉妒填满,并未吐出原本要说的名字。

“小心……师……醉心……”

说完这句,那滔滔烈火中的鲛人瞬间分崩离析,连魂魄都被火蛇全数吞没,灰烬都没能留下。

眼中蓦地落下一滴泪来,沈星河自己都没注意到,只眨了眨眼睛,恍惚在心中问道,【他就……这么死了?】

君伏淡淡应了一声,【魂魄也灰飞烟灭,再没有复生的可能。】

沈星河却仍有些怀疑,【那可不一定……狗东西们狡猾得狠,稍有不慎都可能被他们钻空子,卷土重来。】

君伏顿了顿,这才又道,【你不信云舒月?】

沈星河立刻反驳,【我当然相信我师尊!】

君伏:【那你便该知道,有他在,不可能放过泉弦的残魂。】

沈星河闻言,沉默片刻,这才低声说道,【你说得对……我师尊最厉害了,泉弦的残魂确实不可能逃走。】

【他是真的……彻底死了。】

意识到这点时,沈星河心中自重生起便隐隐紧绷着的某根弦,忽然松了下来。

也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泉弦临死前的话——

“小心……师……醉心?”

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后,沈星河:???

他瞬间把因泉弦之死而起的怔忪抛在脑后,连忙回头看向师尊。

云舒月此时已放开沈星河的手,也退回到了师尊该站的位置。

沈星河却忽然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小声对云舒月道,“师尊,您别听他胡说!”

“有的人就是天生坏种,临死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您放心,我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想让我和您生出龃龉。”

“但他根本不知道,师醉心就是您呀。”

云舒月垂眸看着沈星河。

在看到沈星河眼中仍明亮有光,并未因泉弦的死沾染一丝阴霾后,云舒月这才缓缓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温和地应了一声。

沈星河这才又露出浅浅的笑意,紧接着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向子母河尽头的黑色王座看去。

沈星河可还没忘了那把泉弦变得奇奇怪怪的鲛人。

云舒月看着又恢复活力的沈星河,目光很快落在沈星河右手腕的黑线球上。

片刻前,在沈星河与泉弦对峙时,那曾被他狠狠压制住的孽缘线曾有短暂的躁动。

但现在,那根原本连在沈星河与泉弦之间的孽缘线,已随着泉弦的死亡彻底消失。

那黑线球也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

虽然缩小了,但那黑色中,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丝极浅的红色。

在看到那抹附着在黑线上的红色后,云舒月不着痕迹蹙了下眉。

他又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

在看到自己左手腕上那根莹莹的白线,竟也隐隐沾染了一丝浅淡的粉色后,云舒月呼吸一顿,眼中第一次现出明显的怔忪和惊讶来。

作者有话要说:红线虽迟但到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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