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碰他。”
很奇怪地,明明师醉心的话中并未有太多情绪,花沉却在看到那双漆黑如墨的平静眼眸时,隐约生出一丝凉意。
花沉直觉,若他再强行触碰那鸟儿,师醉心定会与他动手。
花沉的直觉一向很准,也因这过于敏锐的直觉数次死里逃生。
所以,虽然诧异同为出窍期的师醉心会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花沉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一丝忌惮,只眉眼弯弯柔声对师醉心道,“是我唐突了。”
“但我并无恶意,只是好奇那鸟儿,还请师道友见谅。”
花沉本就有一副极为貌美的皮囊,说这些时,他的神情又极为真诚,语调也柔媚婉转,直听得附近那几个散修心都酥了。
云舒月却完全不为所动,连看都没再看花沉一眼,转而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花沉顿时一脸失落。
那几个散修见状,立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很快凑到花沉身边七嘴八舌安慰起来。
“仙子切莫伤心,不过是一只普通鸟儿,你若喜欢,我这就去给你逮上十只八只!”
“就是就是,挺大一个男人,气量却这样小,什么玩意儿!”
“仙子不若与我等同行,我等定会把仙子照顾得舒舒服服,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仙子挑!”
与他们落在一处的泉弦见状,面无表情看了花沉和那几个散修一眼。
云舒月则正与肩膀上的小青鸾沟通,问清沈星河本体所在的位置后,举步就走,丝毫没有等人的打算。
花沉见状,立时收了逗弄这几个散修的想法,纤纤细指在几人面前轻轻一拂,霎时落下一片蓝莹莹的金粉。
那几个散修双眼一翻,立时“噗通”倒在地上,死了。
泉弦走到花沉身边,看着那几个死人,“他们很吵。”
花沉笑看他一眼,声音依旧似水温柔,“所以我让他们睡下了。”
他明明是在笑着,站在云舒月肩膀上看到这一幕的小青鸾却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下,不自觉蜷缩起脚趾。
沈星河也不知为什么,明明他自己也杀过许多人,但当看到花沉笑容和煦,毫无预兆地把上一刻还在对他大献殷勤的人杀掉时,沈星河心中还是猛地穿上一股冷意,低低在心中骂了句,【死变|态!】
听到他的心音,云舒月脚步微顿。
云舒月虽一直背对着那几人,对身后发生了什么却了如指掌,自然也察觉到了小青鸾的动作。
“蝉不知雪”很快爬上他的肩头,围成一个半开放的花骨朵一样的小鸟窝,挡住小青鸾向后看的视线。
视线被挡住,沈星河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师尊。
就听师尊传音道,【可是这个方向?】
沈星河一听,立时把花沉泉弦抛在脑后,认真看了看前方,而后对师尊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边。师尊您不要急,我也在往这边赶。】
云舒月淡淡应了一声,脚步却并未迟滞分毫。
沈星河坐在鸟窝里,抱着变成黑色的“蝉不知雪”,也观察起这附近的情况来。
与沈星河那边的丛林不同,师尊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漆黑沼泽。
这沼泽看似平静,沈星河却已远远看到有人被沼泽中猛然暴起的猛兽吞噬,因此并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再多说话打扰师尊,生怕云舒月因他分神遇到意外。
听到他细小的心音,云舒月羽睫微垂,心生暖意的同时,却又有几分心不在焉。
心中有一丝憋闷和不悦。
这对云舒月来说,其实十分罕见和陌生。
但云舒月很清楚这感觉的由来。
是因为花沉。
片刻前花沉想要触碰小青鸾时,云舒月虽及时阻止了他,心中蓦然升起的厌恶却直到现在仍未消散。
小青鸾因花沉毫无预兆杀人而微微战栗的反应,也让云舒月有一丝窒闷。
这是云舒月第二次接触花沉。
第一次见花沉时,是在那几人刚刚拜入隐仙宗,被雾雨真人带来望月峰时。
那时云舒月虽已从君伏处得知沈星河前世的遭遇,但因为那时他与沈星河也才刚刚见面,除责任外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所以云舒月才能冷眼旁观,把那几人留给沈星河做磨刀石。
今时却不同往日。
他微微侧首,垂眸看向正乖乖坐在肩头鸟窝中的小青鸾。
察觉到他的目光,小青鸾立时抬起头来,歪着小脑袋对他笑了笑,小声唤了句,【师尊。】
云舒月眼中现出一丝笑意,用“蝉不知雪”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心中漫上的酸涩却越来越多。
他忽然问君伏,【你可曾后悔过?】
君伏闻言,并未做声。
云舒月抬眸看向远方。
他知道,在那里,沈星河也正全力以赴向他而来。
半晌后,他才又对君伏道,【你定是后悔的。】
在沈星河神魂中这么久,云舒月知道,君伏早已与他一样,了解沈星河的一切。
自然也会与他一样,对这孩子心生怜爱。
但君伏前世并没能护住沈星河。
虽然事出有因,但这种事,云舒月只是想想,都觉得心尖一疼。
他也蓦然生出想把沈星河藏起来,让他再不必经历任何风霜雨雪,伤害背叛的想法。
但云舒月知道,他不能那么做。
甚至什么都不能告诉沈星河。
只能站在那孩子背后,看着沈星河亲手斩断前世的孽缘。
……
万里之外的丛林中,沈星河也正闷头赶路。
嘲风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沈星河定是急着去找那师醉心,顿时心生不悦。
但他知道,在沈星河面前,他定不能表现出分毫。
因此只趁赶路时借机与沈星河搭话。
“沈公子,丹阳秘境中危机四伏,这保命玉牌还望你能收下。”
沈星河垂眸看了眼,在嘲风掌心看到一块翠色玉牌,正是之前丹阳长老发给五大宗门的保命玉牌——
若是遇到生死难关,只要捏碎这保命玉牌,便会立刻被传送出丹阳秘境。
沈星河却并没有收,“不必,这玉牌珍贵异常,关键时刻还能保命,嘲风帝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嘲风见状,唇角一勾,手指一搓便现出一打玉牌来,“沈公子这是在为我担忧?大可不必,这东西我这还有很多。”
沈星河微微皱眉,“你哪来这么多玉牌?”
之前丹阳长老发玉牌时,沈星河明明看到只五大宗门世家弟子人手一块,根本没有任何富余。
嘲风却漫不经心道,“自然是从随侍弟子手中收来的。”
“那丹阳老儿明显不怀好意,口中虽说是为我等提供保命玉牌,实则是在给我们送催命符。”
说完,似乎这才想起沈星河年龄还小,应该想不通这其中的弯弯绕,嘲风难得耐心解释,“你信不信,只要一进这秘境,包括我乾元在内的几大宗门世家弟子定都会遭遇伏击,企图从我等手中夺取这玉牌。”
这事沈星河虽也早有意料,面上却并未露出分毫,闻言立刻瞪了嘲风一眼,“那你把玉牌收回来,那些乾元弟子重伤时怎么办?岂不是连出都出不去了?”
嘲风闻言,甚是稀奇地打量沈星河半晌,似乎完全没想到沈星河会为那些随侍弟子着想。
直到把沈星河看得快要炸毛,嘲风才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傲慢又冷漠地道,“若连那群乌合之众都收拾不了,他们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既活不下来,自不能把这玉牌便宜其他不相干的人。”
说完,嘲风又把玉牌往沈星河面前一递,略显霸道地道,“收下。”
沈星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虽然早知道这世界污秽不堪,但当看到身为乾元帝子的嘲风,完全把随行弟子当炮灰用,沈星河还是一阵齿冷。
身为飞羽集的实际掌控者,沈星河和他父亲沈轻舟一样,对飞羽集的鸟儿一向优待有加。
就连被他随手招来的鸟儿,每次帮他做完事时,沈星河都会为它们送上丰厚的报酬,从不认为驱使鸟儿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乾元帝子却显然不是。
沈星河也没有说服任何人的打算。
嘲风却并不打算气馁,眼见着又要上前纠缠。
沈星河顿时不耐对嘲风道,“那符熄不是你弟弟吗?你怎么不把玉牌给他?”
嘲风闻言,似乎这才想起与他们同行的还有符熄和容烬,脚步微滞,面色不善地回头看向那两人。
因沈星河在全速赶路,并不想被他落下的几人也一直在努力追赶。
容烬如今虽已有元婴,但他体内的“丝丝入骨”却时时在发作,此时早已又挂到了符熄身上。
因此,嘲风一回头,便看到那两人又纠缠在一起的模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金色竖瞳微微眯起,嘲风讥嘲地看着把容烬半抱在怀里的符熄,声音中满是不屑,“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你们简直不知羞耻!”
容烬闻言,冷淡看了嘲风一眼。
他从前明明也是一副俊美到略显邪魅的样貌,但这十二年中,“丝丝入骨”早已把他改造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
只一个冷淡又勾人的眼神,就把嘲风看得浑身火热,身下隐隐又有了反应。
嘲风的脸立时黑了。
正抱着容烬的符熄却微微笑了,挑眉对嘲风道,“三哥,光天化日之下,你难道也要加入我们?”
嘲风立时唾了一声,气急败坏大骂,“垃圾只配与垃圾为伍!”
“符熄,这种腌臜玩意儿你也愿意碰,真是丢尽了我乾元的脸!”
说完,嘲风立刻回头去找沈星河,多看一眼那两人都觉得脏。
原本打算送给二人的玉牌自然也没了下文。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容烬微微眯起眼睛,喘息着对符熄道,“我不喜欢他。”
符熄闻言,“嗯”了一声,抱着他继续赶路。
半晌后,才微笑着说道,“那便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嘲风,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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