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凌云台斥重金拍下几样毒物后,宇文珏很快把它们交于药王谷二人,望花容、花沉能尽快配出那重塑灵根的方子。
在这之后,宇文珏找来容烬,对他道,“容贤侄,近日我已为天赐寻到一重塑灵根的方法。”
说到这,宇文珏刻意停顿片刻,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容烬的神情。
却见容烬面色酡红,神思不属,半晌后,似乎才听懂他的话,脸上立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眼睛微亮对宇文珏道,“这是好事啊……”
“如此……天赐一定……还能活很久……”
他看起来是真的在为禹天赐感到高兴。
一边说着,一边费力地喘息出声。
容烬能在中了“丝丝入骨”后,未得到任何安抚坚持到现在,连宇文珏都感到意外。
容烬只有筑基期,按理说,就算他意志再坚定,也不可能至今仍保持清醒。
宇文珏便有些怀疑,这容烬或许体质有异,稍后倒是可让那药王谷二人细细检查一番。
心中虽如此想着,宇文珏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越发温和对容烬道,“容贤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
“我为天赐寻到的,正是沈星河当初重塑灵根的方子。”
“但那方法凶险异常,我并不敢贸然在天赐身上使用。”
“如今,却还差一试药之人。”
容烬闻言怔了怔,似乎并未听懂他的意思。
宇文珏慢声提醒他,“容贤侄曾说过,愿为天赐去死。”
“不知这话,如今可还作数?”
容烬垂下头,微微颤抖了下。
半晌后,才深呼出一口气,咬牙道,“容烬……愿意!”
但纵使他如此,宇文珏也还是不放心。
很快又对容烬提出一个条件。
……
因对这方子具体会产生何种功效十分感兴趣,当天晚上,花容花沉便已配好了药,又按照方子上的提示,把它们熬成了一桶药浴。
宇文珏一早便与他们说过,在给禹天赐用药前,要先在其他人身上试验一次。
因为此,见到容烬时,药王谷二人并不意外。
在此之前,花沉虽在隐仙宗与容烬做了两月师兄妹,对容烬却并无几分了解,也并未对他生出任何同门之情。
她原本对容烬也丝毫不感兴趣。
但片刻前,自从宇文珏那得知容烬可能体质有异起,花沉便对容烬生出了几分兴趣。
对容烬为何会在“丝丝入骨”下仍能保持理智这件事,也生出几分探究之心。
“容师兄,那沈星河重塑灵根前,可是个废人。”
雾气蒸腾的巨大药桶前,花沉慢条斯理剥去容烬的衣物,巧笑倩兮对容烬道。
知晓她的意思,也担心会被他们发觉自己身上的是伪灵根,容烬倒也没用他们动手,转瞬便自废灵根,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花沉轻松把他接在臂弯,而后稳稳把容烬送入浴桶中。
那药浴本就是用诸多至毒之物配成,几乎是把人浑身的骨头血肉都彻底融碎了,再重新塑造。
因为此,纵使容烬早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疼得浑身颤抖,瞬间便咬碎了下唇,渐渐嘶吼出声。
花沉见状,立刻掏出帕子在他流血不止的唇上轻轻擦过。
收回帕子后,花沉低头闻了下帕子上血液的味道,忽然微微挑了下眉。
再抬头时,她望向容烬的目光中,已满是探究和兴味。
容烬此时却已疼得神志不清。
极痛之中,他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被柳狂澜废掉剑骨灵根的时候。
那从小把他养到大的师尊,正毫不留情刺破他的丹田,绞碎他的灵根经脉,眼中满是令他陌生的冷酷神色。
容烬只听他道,“柳阳,你受魔剑蛊惑,惹下滔天大祸,接连杀我剑宗二十三位弟子!从今往后,剑宗再容不得你!”
“如今我废你剑骨灵根,逐你出剑宗,已是网开一面!”
“从今往后,望你能束己修心,重新做人。”
“我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
眼前似乎又看到柳狂澜离他而去,独留他一人的场景,容烬一时间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被生生剜出来,极痛之下,渐生滔天恨意。
他很快又忆起这五年中遭受到的种种磨难,一会儿是被才炼气期的无名小辈打断骨头,踩进泥里,一会儿又是被禹天赐压在身下,极尽折辱……
恨极之下,他却渐渐感到,某种从前他极为熟悉的力量,又渐渐回到他的血脉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体彻底麻木,再没有任何感知,直到外面天色渐明,这场漫长的折磨才彻底结束。
容烬看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伸到他面前,对他道,“容师兄,恭喜你重获新生。”
容烬沉默半晌,这才覆上花沉的手,任她把自己拉出浴桶。
片刻后,花沉和花容长老一同为容烬做了检查。
做完检查后,花沉与花长老不由得面面相觑。
宇文珏见状,立刻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花沉这才看向也抬头看来的容烬,对他和宇文珏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容烬看他一眼,“先说坏消息。”
花沉却并不如他的意,径直笑道,“好消息是,容师兄体内的灵根、经脉包括丹田,确实已全数修复完整。”
“坏消息呢?”宇文珏问。
花沉这才叹出一口气来,“坏消息是,容师兄竟同时生出了水火双灵根,往后修行,只怕会困难重重。”
宇文珏对此却并不在意。
在确定这方子确实能重塑灵根后,他很快唤来禹天赐,打算给他也重塑灵根。
一开始,得知能重塑灵根时,禹天赐简直欣喜若狂。
但在听闻重塑灵根前,必须先废掉自身经脉时,禹天赐却莫名有些瑟缩。
宇文珏却并不在乎他如何想。
见禹天赐略显犹豫,宇文珏当即打晕禹天赐,废了他的灵根,把他扔进药王谷二人准备好的药浴中。
人刚扔进去,禹天赐便被活活疼醒了。
他几乎瞬间便大声哭叫出来,立刻便要跳出那装满黑色药汁的浴桶。
宇文珏却瞬间放出出窍尊者的威压,硬生生把禹天赐按了回去。
“爹!爹我不要了!”
“我不重塑灵根了!我好疼啊!!”
“爹!你放开我!你让我出去!我求求你了爹!”
“你放开我!”
“啊——!”
“宇文珏!你这老匹夫,你放我出去!!!”
“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啊!!!”
“爹!!!!”
禹天赐是真的要疼死了。
然而在场众人,无论是宇文珏还是花沉、花容,面对他撕心裂肺,涕泪横流的模样,却都无动于衷。
到最后,禹天赐的七窍都开始流血,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整个人都沉进了黑色的药汁中。
花沉这才微微皱眉,上前把他捞出水面,而后惊讶地回头对宇文珏道,“宇文宗主……”
“他死了。”
宇文珏来到浴桶前,从花沉手中接过禹天赐的尸体。
就听花沉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明明灵根都已经重塑完毕,人却没挺过来。”
说完,似乎这才想起宇文珏是禹天赐的父亲,花沉不好意思地掩住嘴唇,抱歉地看了眼宇文珏。
宇文珏却并未因禹天赐的死,迁怒于药王谷二人。
从始至终,宇文珏的神情都十分平静,完全不像是一位刚刚失去孩子的父亲。
送药王谷二人离开后,宇文珏很快带着禹天赐的尸体,回到紫微宫深处。
又抱着禹天赐,来到深深的地下。
在那里,有一颗遮天蔽日的黑色槐树,几乎占满了整个紫微宫地下。
而在那黑色槐树的枝干上,数百个已经死去的婴儿,正仿若沉睡般高挂在枝头。
宇文珏却对此视若无睹,很快把禹天赐的尸体,送到那黑色槐树粗壮的树干前。
而后,平静地看着禹天赐的身体,慢慢融入黑色的树干中。
……
得知禹天赐已死后,容烬再没有留在太一宗的理由,因此很快随花沉一同,返回隐仙宗。
……
望月峰上,沈星河已用灵石把整座宫殿的地面都铺满了。
铺满灵石后,沈星河又在宫殿四周设了诸多隐藏、预警、防御阵法。
在这之后,他又例行公事去检查了几遍他在望月峰山脚下设好的防御法阵。
每次去检查,他都忍不住又铺上一堆阵法。
如此这般,待到七月十五这天,整座望月峰都已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然而即便如此,沈星河的心情依旧没有放松分毫,反而越发忧心忡忡。
他很快把大部分神思都放入望月峰顶的那只小青鸾身体中,准备在接下来一个月中,专心守着师尊。
七月十五,夜。
沈星河正站在师尊肩头,神情凝重地望着越升越高的月亮。
望月峰确实是观月的好地方。
沈星河只觉得那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圆。
也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简直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又像是顷刻便要自那无边夜幕坠落下来,令人紧张不已。
沈星河很快听到潺潺的水声。
他立刻抓紧小爪子,低头看向师尊。
只见师尊已散开长发,缓缓没入缀满月辉的清波之中。
沈星河随云舒月一同没入水中,小爪子依旧牢牢攀在云舒月肩头,丝毫不肯放松。
云舒月来这峰顶天池已有一月。
在这一个月中,沈星河曾亲眼看到,这一池曾被浓郁冰灵力冻结的天池,一点点融化成如今的模样,循环往复不知多少次。
他小心翼翼往云舒月颈边凑了凑,用脸颊贴上师尊颈上的肌肤。
在察觉到那里的温度比之前又热了几分后,沈星河顿时急得不行,眼泪都快出来了。
【君伏,没有办法能帮帮我师尊吗?】
他第一百零一次在神魂中问君伏。
君伏却依旧告诉他,【没有。】
沈星河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抱着自己的元婴小人儿猛捶,【我好没用啊呜……】
【我都帮不了师尊呜呜呜……】
听到他的哭声,云舒月无奈地睁开眼睛。
就见那仍牢牢抓在他肩头,小爪子都快抠进他衣服里的小青鸾,眼中已满是水光,仿佛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
知道沈星河是担心他,云舒月心中微动,很快把小东西捧在掌心,于潺潺水波下垂眸看他。
沈星河立刻抓住云舒月的手掌,在发觉那里的温度还是那么高后,到底没忍住,“吧嗒”一下落下泪来。
沈星河是真的控制不住。
一想到师尊之前每一年都是这么度过的,沈星河简直快心疼死了。
若不是有上一世的记忆,沈星河也不会知晓师尊的这个秘密。
沈星河一直觉得,这世界对他师尊太坏了!
他师尊明明那么强,那么清远高贵,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纯净无暇,却得了这种每年都会发作的怪病!
他师尊明明是化神大能,发病时却连一丝灵力都用不出来。
可若只是如此,沈星河倒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他带师尊躲好就是了。
但特么的,这怪病还会把师尊传送到其他地方,时间地点还不定!
前世也正因为此,才会让师尊遭遇到诸多恶心至极的事!
想到前世,沈星河的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抱着自己的元婴小人儿哇哇大哭。
神魂之外,小青鸾眼中也扑簌簌落下泪来。
这里明明是水底,按理说就算他流泪,也看不出什么。
云舒月却精准捕捉到小家伙的眼泪。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云舒月落泪。
也是第一次,有人心疼他。
这些年来,云舒月早已习惯了这些,也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他人的关心。
他也确实并非如沈星河所想那般,在这段时间中真的毫无反抗的能力。
确切地说,每年这个时间,其实才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但云舒月知道,纵使他把真相告知沈星河,小家伙也不会相信。
之前偶尔听到沈星河在心底碎碎念时,云舒月确实会觉得这孩子有些吵。
但现在,明明沈星河在神魂里已哭得不行,比从前吵上数倍,云舒月心中却并未生出一丝不耐,只隐约漫上一股极淡的酸涩和紧张。
只想让小家伙别再哭了。
也别再这么难过。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根本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半晌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君伏,【怎么能让他不哭?】
君伏沉默,这其实也是他想知道的。
到最后,还是云舒月自己想起来,沈轻舟曾不止一次跟他念叨,说他家宝儿其实很好哄。
小时候哭的时候,只要亲亲就好了。
虽然很怀疑这方法是否真的有用,但云舒月实在不想让沈星河继续哭。
所以最后,他到底还是把那已经哭得眼睛都水汪汪的小青鸾抱到面前,轻轻亲了一下小家伙的羽冠。
而后发现,小家伙果然不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星河:!!!
云舒月:啊,不哭了。
云舒月:沈轻舟竟然也有靠谱的时候。
小星河:爹啊啊啊!你到底教了我师尊什么鬼登西啊啊啊?!
沈轻舟:我好无辜_(:з」∠)_
师尊那个病吧,其实不是小星河想的那样,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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