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少霆笑了笑:“权少恭对我们的影响太深了,这种影响是一辈子的。这是我们都不能否认的。可是灵璧,你要知道,你越是想要摆脱权少恭对你的影响,你越是想和权少恭划清界限,你才越是活在他的影响之下。”
叶灵璧仰起头,看着他,眨了眨桃花眼,又眨了眨桃花眼。
权少霆告诉他:“真正想要摆脱权少恭对你的影响,首先要做的,就是承认他对你的影响很深刻,也不要害怕权少恭影响了你。”
叶灵璧梗着脖子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能打败恐惧的就是直面恐惧?”
权少霆那张扑克脸都差点要被叶灵璧逗笑,他点点头,语气都含着笑意:“嗯,你说的对,就是这样儿。”
最后拍了拍叶灵璧的肩膀,权少霆敲开了屋子的门。
凤九爷在石凳坐下,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叶灵璧目瞪口呆的傻狗模样儿。
“操!!!”
叶灵璧忽然嗷呜一嗓子,吓得凤九爷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溅在了他自己的手上。幸好茶水已经不是滚烫的了,不然肯定要被烫红。
凤九爷:“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叶灵璧气的捏紧了拳头:“妈的!老子又被权少霆摆了一道!”
凤九爷好奇的看向他。
叶灵璧咬牙切齿:“本来是我想教育一下他别活在少恭哥的影响之下。结果反被他给教育了!”
好气啊!
可是又无力反驳。
真正摆脱了少恭哥影响的人,是他权少霆。而他叶灵璧,才是一直活在少恭哥影响之下的人。
他才是那个还没长大,至少还没成熟到可以摆脱权少恭影响的小孩儿。而少霆,早就独立成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只有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儿,才会急于证明自己长大了,已经摆脱了父母的控制。
真正的成年人,不会急于证明这点。因为根本没必要证明。
或许,他得反思一下了。头顶上还压了一个权少恭的人,是他。
凤九爷:“真是有些可惜,权少恭还活着的时候,我和他几乎没有交集。倒是见过几次面,可那时候我们身份悬殊太大,我也就是有资格跟权少恭打声招呼而已,我都没资格跟他多聊两句。”
实在是很好奇。权少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对权少霆和叶灵璧的影响这么深刻。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有那么多的人,把他放在心里那么重要的位置。
如果仅仅作为兄长,那权少恭没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影响权少霆和叶灵璧这么深刻。
真实的权少恭,是个怎么样的家伙呢?
可惜了,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好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权少恭了。
回过神来,发现叶灵璧还是气的咬牙切齿,桃花眼瞪得跟铜铃似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儿,鼻孔也被撑开。
见状,凤九爷不禁觉得好笑:“还生气呢?”
叶灵璧:“生自己的气,不行啊?”
想教训别人,没成就算了。还被人家反过来给教育了一通。怎么想怎么憋屈。
凤九爷失笑:“行,叶董想干什么都行。”
叶灵璧哼唧了一声儿,起身就要离开:“没意思,回去睡觉了。”
凤九爷伸手拉住他,却被他一把给甩开:“干嘛?我留在这儿也没用处,少霆能搞掂段鹤岚。没用我的用武之地,我留下干啥?喝茶啊?喝茶喝的我都快水中毒了。困了困了,回去睡觉了!”
凤九爷轻轻的握住了叶灵璧的手腕,温声细语的哄慰他:“就当是留下来陪陪我。你可以回叶公馆睡觉,我连自己的屋子都进不去。”
要是让叶灵璧这样气鼓鼓的回去睡觉了,他回去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叶董闹脾气了,身边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还是现在就把叶灵璧给哄好,免得他明儿一觉睡醒再去折腾安安。
一听凤九爷这话,叶灵璧顿时就乐了。
果然,人的开心都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想到凤九爷想回卧室睡觉,可连自家大门都进不去,叶灵璧顿时感觉心里舒坦多了。他反握住凤九爷的手腕:“那你跟我回叶公馆睡呗。”
凤九爷笑着摇头:“不习惯。”
叶灵璧:“你破毛病怎么比慕念安还多?比权少霆还矫情!”
话是这么说的,但叶灵璧还是重新坐了回去。
在外人面前,混世魔王软硬不吃,活脱脱就是一无赖,柴米油盐不进。
可在自家人面前,叶董是吃软不吃硬。得哄着!
凤九爷笑了笑,问:“跟我讲讲权少恭吧。”
现在的叶灵璧也下意识的很抵触谈起有关权少恭的话题,这是他心中最痛的一处伤疤。而他自个儿心里也明白,这伤疤,这辈子都不会愈合的。
只能是看起来结疤了,似乎是伤口是要愈合了。可把结痂抠掉,就会看到那伤疤还是鲜血淋漓的往外渗血,别说碰一下了,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陈老师的去世,带给叶灵璧的痛苦是巨大的。但远不及权少恭的死。
因为权少恭是横死街头!!
死后别说一具全尸了,连权家祠堂里摆放的坛子里的骨灰,都不知道夹杂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而陈老师的去世,是早有预料的结果。叶灵璧做了二十多年心理建设,他比饼干大不了几岁的时候,他就清楚的意识到了,他随时会失去他的母亲。从那时候起,叶灵璧每一天都做好了迎接母亲去世的事实。
因此陈老师的去世,一点都不突兀,也不令人意外。陈老师的去世,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甚至叶灵璧的心里,还曾经隐隐的希望过,他的母亲可以早点去世。
对陈老师来说,早一天去世,就是早一天结束无尽的痛苦。
疼,太疼了。
陈老师每天都被巨大的疼痛所折磨着。无时无刻的都在被那种万蚁啃骨的痛苦折磨着。
陈老师痛苦的样子,从来不让叶灵璧看到。
不是叶灵璧不孝,天天出去花天酒地,不肯回家陪陪母亲。而是陈老师不许他回家,是陈老师不愿意见叶灵璧。
叶灵璧想见见他的母亲,得提前预约。如果叶灵璧没有打招呼就去找陈老师,那么他一定会被拒之门外。
因为,陈老师只有在自己不那么痛苦的时候,才会见叶灵璧。可她不痛苦的时候,太少了。大部分的时候,她都被身体里无数的碎片和子弹折磨的痛不欲生。
陈老师只想让叶灵璧看到自己笑盈盈的模样。要是让叶灵璧看到她腾地在地上打滚的样子,她怕叶灵璧内心更恨叶维康。
可是有那么几次,叶灵璧还是看到了。
陈老师因为剧痛而拿脑袋去撞墙的样子。
他也亲眼看到过濒临崩溃的陈老师被叶维康抱在怀中,痛哭流涕的哀求叶维康让她去死的模样。
如果活着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疼痛,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就因为自己死了,亲人会痛苦万分吗?
可亲人有没有想过,不死的苟活着,每天要遭受多少的痛处?
叶灵璧知道陈老师为什么疼的想要去死,却在疼痛稍微缓解一些的时候,会继续带着笑容坚强的活下去。
不是她想活,不是她怕死。而是她舍不得让她心爱的亲人,因为她的死而痛苦伤心。
为了丈夫,为了儿子,陈老师一直勉强自己活着。
其实陈老师的内心,对于死的渴望,已经达到了极致。她冲你笑的时候,她都在渴望一死来解脱自己的痛楚。
陈老师差一点就染上了毒瘾,因为真的太疼,太疼了。只有毒才能让陈老师感受不到疼痛,叶灵璧也想过,如果陈老师真的染上毒瘾了,那他就联系人给陈老师买毒。他不怕违法,也不怕死,他只想让他妈妈别那么疼。
可陈老师不会去碰毒,她在最后的时候,悬崖勒马,找到了叶老爷子。她借了叶老爷子的警卫员来监督她。这也是后来陈老师搬回退休别墅住的主要原因。
叶维康常年不在家,一声令下,不管他在干山么,哪怕坐在马桶上,他也得立刻提起裤子回特战旅。只有陈老师一个人在家,她都没有自信自己在疼痛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住在退休别墅,身边有叶老爷子和警卫员监视,陈老师就没有机会因为疼痛去碰毒。因此,陈老师也很少再去她的工作室画画了。其实到后来,陈老师已经握不住画笔了。
她太疼了,拿画笔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没有能力再画出一幅可以称之为作品的画。
送给慕念安的那副肖像画,都不是精妙细琢的。因为陈老师已经没可能再精妙细琢一幅画。所以,她只能用寥寥数笔,将慕念安的神韵勾勒出来。可是即便如此,那副画里的慕念安,也是栩栩如生的。这是陈老师的功底,也是她被病痛折磨的证据之一。
叶灵璧心想,既然活着这么痛苦,那就死了好了。不要去管别人如何,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叶灵璧太矛盾了。一方面,他舍不得母亲的去世,他最怕的就是忽然有一天收到消息,他的母亲去世了,他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可另一方面,他又隐隐的期待某一天收到他母亲过世的消息。
死了,就不会再疼了。
痛苦只会留给活着的人,死了的人就是解脱。
夜深人静的时候,叶灵璧趁着酒意也想过。为什么是趁着酒意想,因为清醒的时候,连提起这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少恭哥死的应该没什么痛苦,爆炸来临之前,少恭哥还开开心心的在跟嫂子聊天。忽然,爆炸来了,连多余的反应时间都没有,人就死了。
这样没有痛苦的横死街头,对逝者来说,其实几乎没有什么痛苦。也算是一种幸运吧。至少把他那个被疼痛活生生折磨了二十多年的妈来说,这样的死,真的是一种幸运,也是幸福。
叶灵璧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来做心理建设,即便如此,陈老师的死,也让他一蹶不振,差点这个人就彻底废了。
而权少恭的横死街头,毫无征兆,来的是那样猝不及防。距离权少恭的死到现在,才五六年的时间,叶灵璧根本没有做好再提起权少恭的准备。
才五六年的时间啊,哪里够。
用一辈子,都不够。
至今为止叶灵璧都无法平静的提起权少恭。别说表面故作平静,他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好。
因为陈老师受伤的原因,叶灵璧的父亲是空白的。而填补这个缺失父亲位置的人,是权少恭。
叶灵璧的内心,至今是一片废墟,鲜血淋漓,断垣残壁,犹如世界末日。
总裁表示:夫人够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