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歆恬猛然睁开眼,双目无神,虽直视头顶的床幔,但瞳孔并没有聚焦,整个人毫无生气,死气沉沉的,一副随时都会闭眼的样子。
她满脑子被噩梦中的画面占据着,一张又一张快速掠过,像是破碎的画,没有连贯的,导致她头痛欲裂,整个人置身于冰窖之中,周围寒气随时能将她冻结。
她一开始是挣扎过的,一遍一遍朝无尽的黑暗伸出双手,可没有一个人来拉住她的手,然后她坠入了冰冷的水中,冰冷很快侵占了她的身体,四肢渐渐僵硬起来,她的手垂落了,视线里唯一的光也慢慢在消失。
‘是啊,只要她的大脑停止思考,就不会有这么多烦人的事情了,为什么要挣扎呢,挣扎了又能怎样呢,又能改变什么呢?’
‘就这样吧,只要身体往下沉,身体死亡,大脑就不会再思考了。’
当这种想法浮现脑海的时候,叶歆恬觉得自己疯了,她为什么会想到死这么离谱的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但是,她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似乎觉得理所应当,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
难道……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但很快被其他想法掩盖住了,她好像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
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感觉到身体慢慢温暖了起来。她想活得更多,于是便蹭了上去,直至闻到熟悉的气息,她才放松下来。
易思瑾一直紧紧抱着她,想将他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还好他成功了,她的身体没那么僵硬了,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放心,有我在。”他一手搂紧她,一手轻扫她的背部,希望能缓和她的紧张。
叶歆恬慢慢放松下来,体内有了暖意,意识也清晰了起来,她从他怀中抬头,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她抬手把食指放在他的眉心,轻轻替他抚平皱纹。
易思瑾低头,与她四目相对,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边替她拭去额上的冷汗边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叶歆恬应了声,便埋首在他胸膛上,一方面隔绝了他询问的眼神,一方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用怕,我在呢。”易思瑾拥紧了她。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会怎样?”叶歆恬忽然问了句。
“你是指哪一方面?”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我,如果我表面和实际上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你会不会后悔……”
“你别胡思乱想。”易思瑾全然当她还在噩梦里没有出来。
“你回答我呀,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叶歆恬突然紧张了起来。
易思瑾伸手捧着她的脸,微微皱了下眉,看到她满眼通红,他不由得担忧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而此时叶歆恬已经感觉到天旋地转,他刚问完,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恬儿,恬儿!”易思瑾大喊出声。
深夜的王府,大夫一个接一个离开,答案都是感染了风寒。
可是,易思瑾却不信,她做噩梦了,整个人的状态极差,还突然发热,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送走第三个大夫之后,春珂和青伶没再进房间打扰,而是守在门口,等候着里面的人,随时准备着。
房间里,易思瑾坐在床边,伸手将贴在叶歆恬额头上,已经热了的毛巾拿下,在冰冷的水里清洗了下,便又覆在她的额上。
就这样如此反复重复着同样的举动,他下半夜没再合眼,而是紧盯着床上因发热而陷入昏迷的人,时不时用口渡温水,喂她喝水,以便把汗排出来。
他照顾了一晚上,她依旧没有转醒,就在他思考要不要进宫请御医的时候,见她皱眉缓缓转醒,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感觉怎样了?”易思瑾扶着她起身,让她靠在床头,用衣袖擦掉她额上的冷汗。
叶歆恬苍白着脸,感觉浑身无力,但见他这么担心,她微微笑了笑,安抚道:“没事的,普通发热而已,很快就会好了。”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要喝粥吗?我叫厨房去准备?”因为不确定她什么时候醒,所以没有先煮上,不过她醒了很快就能吃了。
叶歆恬挪了下屁股,浑身骨头便在叫嚣,她摸了下额头,还有点余温,但没那么难受了,她说:“先不用,我休息会,等下想吃会让春珂去做的。”
“嗯,好。”易思瑾边说边拧干手中的毛巾,坐在床沿上,伸手替她擦汗。
叶歆恬坐了会,脑袋清醒了,便问:“阿瑾,你今天不用去谈事情吗?”
她记得辰皇给的谈和时间不多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要争取。
易思瑾无奈叹了口气,说:“任何事都没有你重要,你好好养身子,就不用管这些事情了。”
叶歆恬点了点头,她如今都自身难保,确实没时间去管别人的事情,她得用最短时间把事情理清楚。
然后一整天下来,易思瑾都没有去处理公事,而是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形影不离。
明明她可以自己喝粥,他非要亲自喂;明明她只是发热脑袋不舒服,他偏偏要抱着她走;她嫌药太苦,他便用嘴巴给自己喂药,喂完还问她‘甜不甜’。
他一整天都把她当成公主一样宠着,能他动手绝对不让她动手,她觉得很幸福。都说病来如山倒,她却收获了很多。
都说幸福是短暂的,所以她很珍惜每一份每一秒。
这不,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陈深带来了谢俊的一封信。
易思瑾没有忌讳,很自然地打开信,叶歆恬见状,立刻凑了上去,两人贴在一起把信看完了。
叶歆恬看完后,沉默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默默舀起一勺粥喝了起来。
易思瑾眯起眸子,看着信入神,然后问身边的人,“你想去吗,要是不想,我帮你找个借口拒绝了。”
谢俊信上说,谈和顺利完成,他很开心,为了表示谢意,特意在明月阁设宴,邀请易思瑾和叶歆恬前往。
谢俊邀请易思瑾,这说得过去,特意说感谢叶歆恬的帮助,请她到时候一定要到场,这是什么意思,有心还是无意?真心还是嘲讽?
叶歆恬嘟着嘴,紧绷着脸,手里捏着勺子,指尖用力得泛白,她咽不下这口气,谢俊这明摆着故意的!
“不,我去,我跟你一起去!”好吧,她承认成功刺激到她了。
“你真的可以不用勉强的,何必在意他说什么。”易思瑾忽然有点后悔当着她的面拆信了。
“我不勉强,退烧了,我身体好得很。”叶歆恬咬牙切齿说道,但针对的不是易思瑾,而是谢俊。
谢俊明知道上次自己给了他机会,让他威胁了易思瑾,她时时刻刻都在内疚,谢俊偏偏拿这事说事!
她知道谢俊的不怀好意,只是她不明白,故意旧事重提,是为了引她过去说什么?不过正好,趁着谢俊还没回炎国,她也有事情要好好问清楚。
而且,谢俊故意设宴明月阁,可见‘用心’!恐怕是已经查到,明月阁是叶歆恬的,所以选了明月阁。既然谢俊都选在这了,她身为主人,没有怕的道理!
易思瑾叹了口气,不想再刺激她,只好说:“好,你到时候不用出面,我来应付。”
饭后,易思瑾叮嘱叶歆恬好好休息,便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叶歆恬表面说好,实际上躺在床上根本毫无睡意,她一开始盯着床顶想事情,后来索性盘腿坐了起来,越想就越气。
“为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叶歆恬啊叶歆恬,你这脑袋也太不好使了,偏偏每次重要的时候才漏出一点点回忆,你想干嘛啊你,而且现在是什么意思,占据着我的大脑,强行给我灌输一些不想知道的事情,你是想回来吗?”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起来,讨价还价。
另一边,书房内,易思瑾正在烛火上烧着信,火光在他的瞳孔里变成了很多很多的星星。
陈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话。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管,把人给本王盯好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报告给本王。”易思瑾看着香炉里的灰烬说。
“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对不起王妃……”陈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他都认为不妥的事情,王爷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依旧坚持这么做,一定有王爷的道理,但这代价为免也太大了。
“本王不这么做,才对不起她。”易思瑾若有所思,轻声说了句。
陈深这边不知道自己有没听错,但明明看到王爷开口了,却没听到一个字,但他不敢多问,双手抱拳领命后,便离开了书房。
易思瑾踱步来到窗边,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他喃喃自语说:“如果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上,一定能明白我这么做的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