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观景亭。
林劲松与李容已对弈了一个下午,棋局异常胶着,始终难分高下。
一个布局严密层层杀机,一个稳扎稳打坚如磐石。
直至林红英进来:“父亲,宴已备好。”
林劲松率先投子起身:“李主簿,天下难得一知己,你我相见恨晚,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庆祝一下。”
“家里有人在等,下次吧。”
李容淡笑着拱了拱手:“林家主棋艺高超,令李某大开眼界,下次再来讨教。”
说完便转身离去。
林红英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他这意思,莫非是向父亲下战书?”
“正常,许我们算计人家,就得许人家反击啊。”
林劲松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轻叹一声道:“稷下学院虽然多是冥顽不灵的迂腐之辈,不过此人倒是难得务实之人,在我眼皮底下能够蛰伏三十年,真是不得了。”
林红英面露忧色道:“若是稷下社真的盯上我们……”
稷下社在朝中虽还不算是主流派系,可对于林家来说,却已是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真要一脚踩下来,林家的下场必然只有一个,被碾成渣。
“所以我才答应叶允文。”
林劲松淡淡道:“驱虎吞狼么,想必朝中那位位极人臣的大人物会感兴趣的,稷下社这段时间可没少攻讦他。”
上次看似被叶允文逼得步步后退,其实何尝又不是他故意为之。
谁都以为自己是棋手,却把他这个新阳县的主人当棋子,这样倒也挺好,棋子有了自己的思路有时也是能吃人的。
下棋,他可是高手来着。
林劲松沉默片刻道:“说说那边的情况吧。”
“王彦庆控制了县衙、巡检司和大批民众,宁诚带人强闯济世坊,最终将其格杀,不过根据种种迹象显示,杀死王彦庆的另有其人,宁诚只是在名义上捡了个人头。”
林红英顿了顿道:“我分析,那人应该来自稷下社。”
林劲松点点头:“咱们这位宁典史要是能格杀一头八品妄鬼,那就太吓人了,不过还是要盯紧他,至于稷下社那边,我们先不碰,该忍就忍。”
“二叔那边……”
“既然第一批试验品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接下来就该进入正题了,让他做好准备。”
林劲松话音刚落,一阵强风吹拂而过,荡起层层波澜。
这位新阳县第一人不由笑了:“大风起兮云飞扬,好兆头。”
府城。
叶允文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宋长坤,不由好奇:“你就真一点都不担心?”
宋长坤抬了抬眼皮:“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你们稷下社的那位国运之子,呵呵,再怎么有大气运在身,毕竟还没成长起来,夭折率可是很高的。”
叶允文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手帕擦拭面前桌上的一点污渍,擦得格外认真。
宋长坤瞬间战意凛然:“这就是你强行征召我过来的用意?”
“别那么紧张。”
叶允文收起手帕,心情舒畅:“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我觉得你们的国运百子之说根本都是扯淡,有我们相爷在,天下根本乱不起来,哪来的大争之世?
只要世道不乱,你们所谓的国运之子,是龙也得盘着,是虎还得卧着,注定成不了气候。”
宋长坤没有接话。
叶允文笑道:“不过真要有那么一天,百子争霸,想想倒也是蛮热闹的,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位能走多远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
宋长坤直接起身。
叶允文淡淡道:“稍安勿躁,扯闲篇你没兴趣,那就聊点你感兴趣的东西,比如楚天乾入阁。”
宋长坤愣了一下,随即重新坐下。
作为如今稷下社级别最高之人,楚天乾毫无疑问是核心灵魂人物,他若能在正二品刑部尚书位置之上更进一步,一举跨入代表着权力最顶层的内阁,对于整个稷下社都将是一次巨大的提振。
宋长坤不是一个热衷权势的人,否则以他的能力和资历,如今也绝不会限于七品监察御史之位。
可既然提到了楚天乾,这场对话就必须进行下去。
叶允文见状笑了笑道:“楚天乾想要入阁,我们相爷可以不反对,只不过,需要你们付出一点小小的诚意。”
“什么诚意?”
叶允文端起酒杯:“你们退出新阳县。”
宋长坤果断回绝:“不可能,林家必须死。”
“他们当然要死,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凭什么活着?”
叶允文将酒杯放到宋长坤面前:“你别误会,我从来就没打算留着林家,等时机到了,我会亲手送他们上路,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还有废物利用的价值。”
宋长坤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林家做什么?”
“这就不劳长坤兄操心了。”
叶允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在宋长坤面前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等到宋长坤离开,有一人在其身后出现,皱眉道:“稷下社这帮人是出了名的刨根究底,就算面上答应先生,恐怕也不会那么老实配合。”
开口之人,正是王彦庆的同窗老友,府衙吏科主事韩世弘。
叶允文淡淡道:“用不着猜,他们肯定不会老实配合,这不过是个引他们入局的幌子罢了。”
韩世弘愕然:“那岂不是要坏事?”
他是知道对方此行任务的,如此绝密的事情,一旦被稷下社的人察觉,岂不是大事不妙?
真要出了纰漏,换做其他派系都还有谈判补救的余地,但唯独稷下社,这帮人是出了名的认死理,必然死磕到底。
叶允文却道:“坏事,有时也可以变成好事。”
韩世弘不明所以,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如果他们履行承诺,相爷真会放楚天乾入阁吗?”
“当然,相爷亲口说的,比金口玉言也不差了,岂能有假?”
叶允文顿时松一口气:“既然如此,为了入阁大局,稷下社应该是不会乱来了。”
对于任何一个官场中人,入阁那都是天大的事情,在此面前,任何地方都可以妥协!
“呵呵,你还是不懂这帮人啊。”
叶允文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的萧瑟秋风,神色晦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