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巷子里出来,就看到一栋灰黄色外墙的居民楼,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比指甲油杀手囚禁自己那栋楼年轻不了多少。
刚踏进楼道,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犬吠。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灯泡看起来坏了挺久也没人修,昏昏暗暗的,台阶上糊着一层油腻腻的污垢。
然而祝好却觉得挺亲切,毕竟在穿进游戏之前,她住的也是这样的地方。
虽然这种筒子楼环境不太好,但邻居之间相处都很和睦,有什么事大家都愿意互相帮忙。
每层楼都只有两间房,顺着阶梯向上看,三楼的一扇门大敞着,有只白色的卷毛小狗被栓在门外,正对着程述不停吼叫。
程述嫌弃地啧了一声,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小狗安静点儿,这不比划不要紧,一比划小狗嚷得更凶了。
祝好好奇地往里望了一眼,正好跟屋里一个正在看电视的卷发大妈对上眼神。
大妈的目光掠过她,落在她身旁的程述身上,两眼一瞪,立刻把手里握着的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拍,气势汹汹地往门口走来。
祝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腾空而起,整个人被程述扛了在肩上。
“喂,你你你你……干什么呢……”
她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程述却没理会她的反抗,扛着她大步流星往楼上跑,把她未说完的话都颠成了颤音。
只听身后犬吠混合着大妈尖利的骂声响彻楼道——
“程述!你别跑,这两个月的房租什么时候给我!”
程述当然没停。
傻子才停呢。
他一口气跑到顶楼,单手掏出钥匙打开门,闪身躲进屋里,“砰”一声把门关上反锁,这才把祝好从肩上放下来。
祝好身上的伤没好全乎,被他这一折腾,身子差点没散架。
她气鼓鼓地扶着拐杖,用眼神向他讨要一个解释。
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自顾自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冰啤酒,大剌剌往沙发上一靠,两条长腿交叠着搁在茶几上,就差把“爱咋咋地”四个字写在脸上。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祝好气沉丹田,双手下压,默念了一遍静心口诀。
扫视屋内一周,入眼就是客厅深色的木地板和绿色的墙裙,微微发黄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玻璃吊灯。
客厅里除了一张棕色的皮沙发和柚木色的茶几外,还有一张堆满文件和资料的办公桌。
桌上放着一台那台电脑看起来应该是整间屋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客厅左边是两个紧锁着门的房间,右边是开放式的厨房,跟厨房一墙之隔的就是卫生间。
整间屋子虽然略显凌乱,但整体还算干净。
不过祝好也只是暂住几天,并没有挑剔的资格。
她深吸一口气,摆出了一副寄人篱下时应有的客套笑脸:“程大侦探,请问我睡哪儿?”
程述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伸手往角落里的一指:“阁楼有张沙发,你这几天就睡那儿吧。”
说完没再理会她,拿起遥控器摁开那台29寸的老式彩电,拉开啤酒的拉环猛灌了一大口。
电视上播的就是白天在公园发现尸体的新闻。
虽然维持秩序的警员一再阻拦,摄像机还是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加上记者添油加醋的一番解说,将整件事渲染得惊悚又诡异。
程述拧起双眉,把频道切换到了一部黑白色调的外国谍战电影,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才发现祝好还站在原地没动弹,扭扭捏捏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拿起啤酒喝了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祝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被他突然一声打断,踌躇了片刻,才问:“能不能借我件衣服?”
今天在满是灰尘的拆迁房里待了半天,又在案发现场跟尸体近距离接触过,饶是她没什么洁癖,也没办法就这么穿着这身衣服睡觉。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其实无所谓,但是弄脏您家沙发不太好吧。”
程述轻笑一声,起身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半晌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把一张薄毯、一张毛巾和一条粉红色的睡裙塞到她手里:“你先去洗澡吧。”
他坐回沙发上,看她还愣在原地没动弹,没好气道:“怎么,你还想等我跟你一起洗——”
没等他把话说完,祝好就恶狠狠撂下一个“滚”字,单脚蹦跶进卫生间,火速将门给反锁了。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她看着那条粉红色的睡裙,八卦之心再次蠢蠢欲动。
女装?他家里为什么会有女装?
难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如果他有女朋友了,那自己大摇大摆住进他家里算个什么事儿?
不,他不可能有女朋友,秦聿风应该不会坑自己的。
再说了,程述那么讨人厌的性格怎么可能有人喜欢?
还是说……
祝好脑子里打过一道闪——
他其实是个异装癖?
那这衣服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穿?
她皱眉看着那条睡裙,满腹纠结,小心翼翼地举到鼻子下面仔细嗅了嗅。
幸亏上面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气。
抖开一看,睡裙上的折痕很明显,看起来已经在衣柜里放了许久。
她微微放下心来,就算他有女朋友,那也是前女友了,应该不至于把帐算到自己头上来。
她把睡裙套在身上,打开浴室门探头往外张望片刻,发现程述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抱着毯子一瘸一拐从咯吱作响的木阶梯爬上了阁楼。
摸开墙上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弥漫开来。
阁楼的天花板是斜顶的,空间逼仄,拥挤地摆放着两排书架和一张双人沙发。
她把毯子搭在沙发上,打开天窗和墙边的窗子。微凉的风穿堂而过,吹散了一丝沉闷。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厚重的《犯罪心理画像》翻了翻。
书里的专业用词晦涩难懂,但一些案例读起来还挺有趣。
祝好靠在沙发上,把它当成推理小说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聿风那句“有你保护她,我也比较放心”给了祝好些许安全感,这一夜她在程述家睡得还算安稳,直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浑身一颤,差点没从沙发上滚下来。睁眼望向窗外,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过不管来人是谁,跟她都没关系。
她用枕头捂住耳朵,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然而敲门的人锲而不舍,程述似乎也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
不得已,她只得从沙发上爬起来,艰难地踩着木阶梯来到一楼,单腿蹦到门边。
客厅里没有程述的身影,她轻轻敲了敲两个房间的门,均无人应答。
看来他并不在家。
祝好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孩,秀丽的脸上写着焦躁不安。
她心一凛,完了,程述的女朋友真的找上门来了?
这门到底开不开?
开吧,如果让她看到男朋友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个陌生女人,身上还穿着自己的睡衣,那祝好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开吧,女孩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副不能进屋誓不罢休的模样。
纠结片刻,她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回到阁楼里假装啥也没听到,等程述回来再让他自己解释。
这么想着,她小心翼翼往后挪了几步,裙角却带倒了靠在门边的拐杖。
拐杖应声落地,砸在木地板上。
女孩听到屋里的动静,把门捶得更响了:“程述,快开门,我有急事找你!”
祝好汗如雨下,犹豫再三,硬着头皮把门打开了。
不出所料,女孩看到她,猛地皱起双眉,眼里惊疑不定。
她赶紧抢在女孩前面开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程述有女朋友了——”
嗯?怎么好像越抹越黑了。
她急得脑门上渗出细汗,语言系统差点宕机:“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借住几天,我昨晚睡的是阁楼,他睡的是房间,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女孩愣怔片刻,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淡淡笑了一下:“你好像误会了,我跟程述只是朋友。”
敢情这还白解释了半天,祝好更尴尬了,干笑了一声:“是、是吗?”
女孩好像并不关心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程述家,只是探头看向屋里:“程述在吗?”
“他好像出去了。”
“那我——”
祝好这才反应过来,侧过身子给她让开一条道:“你先进来坐着等吧。”
虽然这不是她家,她也没有权利随便把人请进来,但这女孩显然跟程述是认识的。
再说了,总不能把一个女孩子晾在门外吧?
女孩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祝好也站定在沙发旁,搓了搓手,象征性问道:“你要喝点儿什么吗?”
“喝水就行。”
她环视客厅,却没看到饮水机的影子,只好扶着墙一瘸一拐走到冰箱前。
打开一开,里面塞满了罐装的啤酒和碳酸饮料,唯独没有水。
看她一脸窘迫,女孩开口道:“要不我自己来吧。”
祝好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