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吾之守护以实力为后盾”

杨珍大步来到妖虎面前。

即使是趺坐在地,这头身躯巨大的妖虎,也比站立的少年高出一头,仿佛一座白雪覆盖的小山。

它的额头、眉毛、胡须,此刻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这是紫雪冰寒之力的威力。

“你们是什么人?”妖虎嘶哑着嗓子说道。

它浑身无力,勉强支撑着身子没有倒下,一张大嘴也只能张开稍许。

“红昙会。”杨珍随口答道。

“不!你们不是红昙会的,绝对不是!”妖虎断然道。

“哦?为何如此肯定?”

“红昙会的修士……”妖虎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不要说杀死总管,就是我这里随便一头小妖,他们也对付不了!”

“两年前,红昙会精心策划,派出他们水平最高的三人,伏击狼贪。结果打了大半天,还是让那家伙跑了,呵呵!”

狼贪,正是当日吕伯口中那头凶残暴虐的妖狼。据说是被红昙会所杀,头颅都不知去向,现在听这妖虎的意思,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你杀了狼贪?”杨珍好奇道。

“没错。这厮肆意杀人,老夫早就容它不得。那日它虽然逃出,却也身受重伤,找到我这里来求救。老夫索性将它杀了,头颅抛掉,尸身扔回原处,将这些嫌疑,搁到那红昙会身上……”

“你这么做,岂不是助长红昙会的威风?”杨珍更加诧异。

“那又如何?就凭红昙会那三瓜两枣,还能翻天不成?老夫假借红昙会之名,正好敲打敲打手下那些畜生,免得它们再随意杀人。你说说,老夫做得对不对?那狼贪,该不该杀?”

“该杀!”

“年轻人啊……”妖虎叹息道:“老夫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地方,能出现你们这几位少年英杰。今日这番谋划,确实精彩,直到现在,老夫还是不知道,你们到底用了何种手段,居然让我丝毫动弹不得,生生受你们的摆布……”

它长舒口气,语气带着悲戚:

“不过啊!就算你们杀了老夫,又能怎么样?你们杀得了统治这片海岛的长影大王吗?杀得了它头上的牵岵帝君吗?杀得了,巨山老祖吗!”

妖族的统治,四阶为一方妖王,五阶为一代帝君。至于六阶,那已经是臻玉界仅剩的三大化神之一,整个山之域的主人,巨山妖尊!

“若是杀不了它们,你们这些做法,又能改变什么?你们能救出虎啸谷这些人族吗?能让他们活得更好吗?”

“你们有没有想过,老夫如果死了,虎啸谷这两万余人族,将面临何种境遇?”

“他们会一个不留,被长影大王,全部处死!”

妖虎说到这里,已是声嘶力竭,回音在大殿四周激荡,震得大梁上冰块、灰尘纷纷洒落。

紫雪和赵玥儿都没有做声,美眸望向少年,看他如何处置。

“阁下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放了你?”杨珍问道。

“没错!”妖虎沉声道:“你们走吧,走你们的阳光道!老夫,继续留在这里当我的岛主。”

“我不清楚你们从哪里来,也不想知道。老夫保证,在你们走后,绝不向虎啸谷的人族报复,也绝不去追查你们的去向。”

“杨执事,扪心自问,比起嗜食人肉、残忍好杀的熊岳,老夫对你们人族,是不是还算友善?若没有老夫约束,虎啸谷的人族,岂能绵延流长到今天?”

“莫要冲动啊,年轻人!”

杨珍紧紧盯着妖虎,默不作声,心中不断思量。

这妖兽所,其中有真有假,不过它真正的目的,却是拖延时间,行那缓兵之计罢了。

他一直在竭尽全力,试图调动体内真气,压制那醉风子的麻醉软化。

如果是其他毒素,它的尝试很可能已经成功。只可惜任它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不远处那个看着萌萌哒哒,悬浮在半空的小女娃,也正在动用自身的天赋,不断刺激这些醉风子种子的活性,促使其继续抽丝发芽。

此消彼长,拖延下去,妖虎的身躯只会更加酥软。如果说最初它还有可能像熊岳那样,尚存一分反抗之力,到了现在,那力量已经所剩无几。

杨珍自然不会去点破,思忖片刻后,他忽然问道:

“那个叫小叶子的女孩,你早有打算,要拿她和妖熊交换红泥岛,对吧?”

妖虎顿时神情一僵。

好半天,它逐字逐句道:“那妖熊今日过来,早就存心要换走一名人族修士,再说,老夫还欠了它人情……”

“哈哈哈!”杨珍昂首大笑:“所以,这就是你挑选人族修士,去迎合它的理由?说来说去,说的天花乱坠,虎啸谷的这些人族,不过是你豢养的家畜而已!”

“只不过,熊岳是花几十年吃掉,而你,精打细算,细水长流!”

“对于我们人族,你和熊岳,有何区别!”

“老夫至少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可能,给了他们传宗接代的希望!”虎帅抗辩道。

“活下去?哈哈!像猪狗一样的活着吗?不知道哪一天,屠刀就会落到脑袋上的活着吗?你有没有问过虎啸谷的人族,他们愿意被你这么安排,这么活下去吗?”

“你们……”妖虎也被激怒,大吼道:“你们人族,难道就没有杀过我们妖族吗?那醉酒兔的做法,何尝不是我们妖族的血泪?”

“你们不仅烹食我们的血肉,还要剥我们的皮,抽我们的筋,挖走我们身上的妖丹,你们人类这么做,又凭什么指责我们妖族?”

妖虎双目圆睁,须发皆张。这些话,显然在心中思量已久,心中,同样积压了极大的怒气和怨念。

杨珍面色阴沉,沉吟不语。妖虎的这个反诘,他必须慎重对待,认真回答。

否则,他就只有放了妖虎。

早在十年前亲手杀死侯宪,沾了第一滴血后,他便立誓,绝不做嗜杀之人。

杀亦有道。

如果未能有充分的道理,强行杀掉对方,将会给他的道心,留下一个裂痕。

……

“阁下所,不无道理。”良久,少年缓缓说道。

妖虎目光中露出一丝欣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蔑视和狠厉。

“这个世道,实力为尊。山之域这边,是妖尊建立的秩序,以妖族为尊,人族为卑。即使对我们人族不公,但未必不合天道。”

“我现在,无力改变,也没想过要去改变这个局面。”

妖虎的目光越发灼热,急切道:

“杨执事,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你也不想改变这个世道。那何必再为难老夫?至少在这虎踞岛,老夫还是

能护得住你们人族一方平安……”

它的这些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少年充耳不闻,一边陷入深思,一边喃喃自语:

“既然以实力为尊,我改变不了大的世道,但改变一处小小的,一个岛屿的人族命运,还是可以做到的。”

“吾之道心是为守护。这守护,须以实力为后盾,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情。不可好高骛远,更不可盲目冲动,踏踏实实,守护身边之人,再推及周边。”

“所以,此刻的虎踞岛,我的实力更强,那便以我为尊,我来做主!”

少年高高扬起手中木棒:“本人要做得第一件事,便是除掉你,除掉压在虎踞岛人族头上的,这座大山!”

“所以,你,去死吧!”木棒挥下,重重敲在妖虎额头,如洪涛汹涌而来,席卷大地,摧枯拉朽!

“砰!”妖虎直挺挺倒地,死不瞑目!

……

北风卷起雪花,扑簌簌打在少年脸上。

杨珍步出大殿时,外面的雪更大了,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极目望去,视野中莽苍苍白茫茫,似是将一切都埋葬在雪中,唯余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

所有的妖兽,都不见踪迹。它们有的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有的进殿避寒,然后被全部诛杀。

是以大殿中斗法虽然激烈,外面看上去却是一片祥和,根本无人知晓殿内发生的变故。

如此也好!

刚才是不得不出手,现在,需要考虑如何善后。

杨珍决定先去丹坊。

此刻大概是戌时,如果是两个月前,丹坊的修士应该还在炼丹,现在嘛!

当他进入洞中时,只见到左平安一人。此老正面对一炉烈火炎炎的丹炉,凝神闭目,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似是感觉到有人进来,老头心念一动,绷紧的弦立即断裂,火焰猛地窜出三尺高,眼见这炉丹药便要报废!

杨珍快步上前,一边掐动控火诀,一边将神识探入炉中,勾住丝丝残质,抽离出去。

很快,丹炉打开,六颗亮晶晶的凝元丹显露出来,清一色的中品。

“执事。”老头又是欣慰,又有些不安的看向杨珍。

凝元丹,这是筑基修士常备的丹药,对妖物却没什么大用。妖兽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不得炼制,但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杨珍轻轻一笑,浑不在意:“就你在这儿,其他人呢,都走了?”

“哎!一个时辰前就走了。说是今儿下雪,早些回家。”

“吕右安呢?他也回家了吗?”

“他?”老头挠了挠头,回忆道:“吕副执事走得更早。大人跟总管走后没多久,副执事家里有人来找他,把他叫走了。”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问道:“执事,猫总管叫你去那大殿,没什么要紧事吧?”

“没事,给他们烧烤呢!”杨珍随口答道,心里想的却是,吕右安急匆匆回去,应该是知道小叶子出事了。

“咱们也走吧。”他招呼道。

“哎,哎。”左平安连连点头,一边麻利地将凝元丹收起,一边快步跟在后面。

走出洞府,雪花飘飘洒洒,已将山路掩盖得失去了痕迹。

杨珍掏出两柄飞剑,将其中一柄二阶中品抛给左平安:

“这么大的雪,咱们飞回去吧。”

“这怎么成!”老头吓了一跳,连退数步,任那飞剑直直插入雪中。他惊惶地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什么动静,才略微放下心,凑过来小声道:

“执事啊,总管有令,咱们不得携带兵刃,你,你怎么随身带着飞剑,还,还是两柄!”

“快收起来,收起来!咱们走回去吧!”

杨珍淡然一笑:“这么大的雪,走回去多费事啊!你要是不肯飞,那我先走了哦!”.

说完,祭出飞剑,朝着迎面的风雪扎了进去。

“哎,别,别啊,山下有巡逻。”左平安压低嗓子喊道。

没有回应,少年很快消失在漫天飞雪之中。

那柄二阶中品的宝剑,依然留在原地。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左平安暗暗骂了一声,转头看见那柄飞剑,不由双眼冒光。

他这辈子,用过最好的飞剑也不过是二阶下品。那还是在海妖侵袭时,虎帅组织人类修士迎战,他才分到这么一件法器。

结果在手中还没有捂热两天,战事结束,就收缴了回去。

他做梦都想有一柄飞剑。

以他的资质,还有虎啸谷的条件,这辈子他很可能就止步筑基中期,无缘后期。

这意味着,如果他想飞天,必须有一柄飞剑。

身为修士,谁不想踏云踩雾,翱翔于天际之间,自由自在?

哪怕妖族严令禁止随意飞行,这股念想,却一直在他心中骚动,在他梦中幻想。

此时,实现飞天所需要的飞剑,就在他面前,任他拾取。

左平安左顾右盼,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诱惑,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剑柄,用力拔出!

再次环顾四周,确实没有妖兽看见,他将飞剑护在胸前,大口大口喘气,一颗心儿砰砰直跳。

紧接着飞快地将剑从裤脚倒插而入,再将裤腿绑紧,又一次扫视周围,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老夫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冒险,这,这……”

一边自责,一边却将大腿紧紧贴向飞剑,感受那股冰凉的爽快感觉。

蓦地,他心中一动。

“杨执事虽然年轻,平素看来也并非莽撞之人,今日怎么如此大胆?”

他猛地抬头回望,那边正是大殿的方向,直线距离不过三四里,神识感应过去,大殿外一片死寂。

安静得过分的死寂。

一个不敢想象的情景忽地涌上心头,老头瞠目张舌,一脸的惊恐。

“要不要上去看看?”

徘徊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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