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日,夜晚,明月当空。
一道光芒自远方而来,落在这片月光辉映如雪的白茅丛中。
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影显露出来。
这黑影先是四处张望,接着又盘腿而坐,应是用神识在查探四周。
约摸一刻钟后,他长身而起,伸手一抖,扑啦啦滚出一个人来,躺在地上,死活不知。
距离太远,这两人模样都看不清楚,却见那个黑影又掏出一个袋子,同样抖了抖,一只体型如猫,约有三尺长的野兽钻了出来。
那野兽仰头一声嘶吼,露出两颗明晃晃,宛如钢刀的獠牙。
食铁猞猁!
只见那黑影拍了拍妖兽头颅,小声呵斥了一句,这妖兽便摇头摆尾,乖巧如一只家猫。
接下来,在黑影的指挥下,猞猁发现地上那人,猛扑过去,开始撕咬。
在这过程中,那人似乎醒了过来,拼命挣扎,却是徒劳无用。
他又指着黑影痛骂,只是离得太远,听不清楚。
最后,那人停止了挣扎,抽搐一阵,再也不动了。
黑影一声唿哨,食铁猞猁向着高处的山坡跑去,转瞬消失不见。
黑影随即御剑而起,追着那妖兽去了。
……
在衣衣的描述中,整个过程,如一部无声电影,在杨珍面前次序展现。
黑影、食铁猞猁,灵兽袋……
痛骂,说明双方很可能相互认识……
御剑飞行,至少练气后期修为,更可能是筑基……
筑基……
杨珍心沉了下来,若是筑基,嫌疑人几乎可以确定。
梁家!
梁家为何要杀这个驻乡弟子?
“当时是谁来验尸?”他问身后的村长。
“这个,是县馆那位成管事带着他的手下。后来,听说遗体被送到县城,交给郡里检验。”
“郡观检验结果如何?”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不过属下猜想,应该是妖兽袭杀无疑,否则郡里还不派人下来查案?”
这村长人品不行,分析事情倒是条理清晰,杨珍点点头,又问道:
“县馆有没有给蒋驻乡家送去抚恤?”
村长双手一摊,表示这个他也不知道。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杨珍望着走过来的梁重钧等人说道:“咱们回镇上!”
“馆主,三长老,少爷,吃过饭再走!”村长连忙热情留客。
杨珍没有理睬,祭出飞舟,梁重钧等人都跟着跳了上去。随即,飞舟向着梁家镇驶去。
……
白岭村在梁家镇西南方向,大约两百里路程,半个时辰后,飞舟抵达梁家镇,此时天已擦黑。
杨珍谢绝了梁家的邀请,和黑土柳丘回到客栈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两人朝镇上走去。
他来之前看过资料。这蒋成乃是本县水田乡人,今年三十岁,三灵根,修为练气六层。
他家中还有一位寡母,十几年前他来梁家镇担任驻乡弟子一职后,便将寡母也接了过来,在镇上安了家。
杨珍此时要去探望的,正是蒋母。
蒋家位于镇上一处偏僻的小巷内,是个两进的院子,大门紧闭。
黑土柳丘上前敲了敲门。
院门露出一条缝隙,一个十七八岁,荆钗布裙的少女将头探了出来。
杨珍有些讶异,蒋成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这个少女。
“你们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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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黑土柳丘,梁家镇新任驻乡弟子,”黑土自我介绍道:“特地来拜访伯母。”
少女转头和屋内应答了一句,将门打开。
头发灰白的老妪站在里进门口,疑惑地望着来客。
杨珍扫视四周,这院子陈设虽然简朴,不过寻常人家该有的家当都有。院中有石桌,石凳、两株枣树,一处小小池塘,中间还有一口小井。
看得出蒋家生活还算殷实。
少女的身份他也很快知晓,是邻居家黄豆腐家的女儿,名叫黄小娥。蒋成遇难前的这几年,一直雇请她,帮忙照看自己母亲。
“这么说,蒋师兄经常不在家?”杨珍好奇道。
驻乡弟子薪俸固然少,职责其实也不多。第一是每隔一段时间,将本乡民生情况,及发生的一些重要事情汇报给县馆;第二是在发生天灾人祸,巫水县这边主要就是兽潮时,及时将消息传递出去。
最后一个就是每年正月,在全乡找出那些具现灵根的学童,送到县馆。
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事情,驻乡弟子对本乡治安有监督之责,本身却并不担负责任。所以,如果想摸鱼,整月整月呆在家里都没人管。
当然,若真是这么做,你的修炼也甭指望了。所以,大部分驻乡弟子,都会积极寻找他路,想办法多赚些灵石。当年那个身兼三职的余得水,就是如此。
所以,蒋成经常不在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哎。”蒋母微微叹了口气。
“蒋师兄平常都忙些什么?”杨珍又问道。
“他从不说,老身哪里知道。”蒋母摇了摇头。
看来在这地方,很难问出什么线索了,杨珍有些失望。
这时,他瞟了一眼,发现黄小娥一直在很认真地听他问话。每当提及蒋成时,呼吸都会微微停顿,显得非常在意。
他诧异的多看了这少女几眼,发现这女孩衣着虽然简朴,皮肤有些粗糙,不过五官还算端正,仔细看去,还是颇有几分姿色。尤其是这个年纪,正是女孩一生中最美丽的季节。
他不由心中一动。
“这些年,蒋师兄一直没想着成亲吗?”他转头问蒋母。
同时偷偷观察少女,发现她低垂着头,黯然神伤。
这问话勾到了蒋母的伤心处,老人擦了擦眼角,恨恨道:
“这孩子啊,命比纸薄,心却比那天还高!老身每次问他,他总说要找个跟他一样修仙的,而且还要是大户出身!”
“他说,说,到那一天要我穿一身大红吉庆服,坐在高堂,他会领着个仙女一般的媳妇向我跪拜……”
“我呸,这孩子真是让鬼迷了心窍,我要那样的媳妇干什么?又不能生孩子,还不如身边这个。他要早这么做,我,我现在都抱孙子了,也不至于,到老了连个依靠也没有啊——”
说完,老泪纵横。
“阿婆,”黄小娥也哭了:“阿成哥不在了,小娥就是你闺女,我,我给你养老送终!”
“小娥呀,阿成对不住你,阿婆也对不住你啊!”
两女相互抱着,哭作一团。
等到哭声渐息,杨珍硬着心肠,继续问道:
“这些事情,蒋师兄是最近跟你说过,还是一直这么说?”
“这孩子,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最近呢?”
“最近?”老妇人抹把眼泪,思索道:“最近好像说得特别多,有时,有时还很兴奋。”
杨珍双眼微微一眯。
……
走出蒋宅后,杨珍问衣衣:“有没有从那两株枣树问出什么?”
“没有,”小草说道:“没有。这两株枣树还没有成年,记忆大概只有二十天。问到的就是些家中琐事,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没有女人来看望过蒋母?”
“没有。”
“嗯。”杨珍点点头,思绪依旧停留在先前的对话。
这个蒋成,身边很可能有个同样修炼的女子。只是驻乡弟子往往都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其他同僚,这个调查,该从哪里着手呢?
正思索间,他突然眉头一皱,一张纸鸢出现在手中。
打开纸鸢,听完里面的传讯后,杨珍脸色铁青,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