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妍跟随纪委梁斌走进了会议室，偌大的会议室和往常不太一样。
四面都是桌子椅子，中间留了一块空地。
人坐在中间的座椅上，被纪委小组成员盯着，感觉像身上的衣服被剥得一干二净。
梁斌给妍妍递了一瓶矿泉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笔，打开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庄妍，这个非常时期把你叫到会议室，我知道对你很艰难。
但是整个警局大院的警员，我们都会挨个进行谈话，咱们不能搞特殊。
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清清白白，希望你能理解纪委的流程，配合我们的工作。”
梁斌的语气严肃，但是颇有人情味。
妍妍点点头，一双眼睛坚定如炬，“梁主任，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您可以提问了。”
梁斌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女孩很特别，也很勇敢，敢于直面问题，是个警界的好苗子。
他绝不会因为他的父亲是警局的内鬼，而对她轻视半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你父亲的异样？”
妍妍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其实很早刘队就已经从蒋晓娥那起案子中发现了我父亲的问题。
我们是在调查依云湾案件，无意间发现了碧流河一案有问题。
姐妹二人都死得凄惨，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有问题。
我们对二十年前的卷宗和档案，以及尸检报告都进行了检查核实，发现了许多问题和漏洞。
蒋晓娥的尸检报告结果，和当年目击证人口供完全不一致。
那次案件过后，法医欧阳焱和实习法医杨心蕊乘坐专用飞机飞往澳洲之后。
从此二人，音信全无，人间蒸发。
当年接到群众报警电话前往碧流河的派出所警员也消失了。
这期间还死了一个愿意说出真相的老人家。
面对我们的质疑，我父亲当时的反应态度很强烈，他坚持认为当年的案件没有问题。
但是板上钉钉的疑点就摆在我们面前，我们没法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起初我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违背了警察的信仰。
父亲是我的信仰！
后来再到天德湖碎尸案，父亲的种种反应，以及他的破案智商急剧下降，这一切都很可疑。
我们的录音笔和录音文档在警局被盗，更加确定了警局内部有鬼。
母亲告诉我，父亲经常夜半三更在卫生间抽烟，好像还在打电话。
那次我被黑衣人绑去八怪皮鞋厂，住院期间，无意间听见了父亲的电话。
父亲当时以为我睡着了，接通了那个人的电话。
他质问对方为什么要伤害我，情绪很激动。
再到后来他急着给冷念丞的秘书张伟定罪，迫不及待想要将张伟定义为杀死沐婉晴的凶手。
明眼人都知道，张伟不可能是杀人凶手，顶多算是个帮凶。
张伟本人最终在医院被人给安乐死，种种操作都证明张伟并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再到李漫妮的案件，我们已经彻底怀疑是冷念丞行凶杀人，只是没有一个板上钉钉的证据将他定罪。
我们先后对他进行了两次审讯，他的态度很嚣张，完全不像一个犯罪嫌疑人进入审讯室的态度。
他很从容，某一时刻我们都感觉自己像是抓错了人。
再到后来，省公安厅厅长莅临我们海港警局，这期间我们发现了警局内部多枚微型监听器。
以上种种，足以证明警局内部出现了问题，但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是父亲违背的警察的信仰。
直到冷厅长安排我出国参加全球一个刑侦课程的进修，我感觉到有一种被故意支走的感觉。
回家后，我无意间在父亲的书房发现他正在一本焦糖色的日记本上写东西。
父亲看见我，当时很紧张。我看在眼里，嘴上并没说。
夜里我潜入他的书房，打开日记本，刚读了第一页就被父亲发现了。
后来他趁我不注意打晕了我，将我关进了安山风景区的小木屋。
我逃出来后，刘队他们带着我直奔警局。
父亲见到我的出现，随后便自杀了！”
叙述完毕后，妍妍长长地出了一口凉气，两行热泪滚落。
会议室鸦雀无声，大家发自内心心疼面前这位小姑娘。
让她回忆自己父亲的不堪，这是很残忍的，但是小姑娘全程逻辑清晰，对他们全部交代了。
“庄警官，喝喝水，放轻松。”梁斌主任一脸关怀。
妍妍喝了一口水，心情慢慢平复。
梁斌继续问道：“你确定那本日记本和案件有关吗？”
“我确定，我仅仅只看了一行，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
父亲说他有罪，他和二十年前的案件脱不了干系。
不过后面的内容我没有看见，听说父亲的日记本失踪了，也许藏在某一处地方，或者被父亲进行了销毁。”
......
妍妍走出审讯室后，双腿发软，身体无力。
刘子明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知道妍妍一定身心俱惫。
这样的谈话方式与警界新人来说，无疑是压力山大。
更何况，里面的人也许会指着你的鼻子问你，你父亲是警局内鬼，你知道吗？
当然，梁斌并没有这么做。
“妍妍——”刘子明满眼都是他可怜的小警花，这个可爱的女孩她不该承受如此的生命之重。
“刘队——”妍妍仅看了刘子明一眼，眼眶像断了线的珍珠，潸然泪下。
两人路过孙梦的办公室，里面亮着灯光。
凌晨，警局内虽然灯火通明，但是大家都很安静。
一点点响声都会被无尽的放大，孙梦办公室的门缝里面亮着灯光，百叶窗没有完全拉合上。
刘子明突然立住了，猫着一只眼睛看向那扇窗户。
突然，孙梦很警惕地回眸一视，她看见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窗户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那种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像窥视，像洞察，像看穿。
孙梦本能地掏出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很轻巧，上面的花色很精美。
那把匕首是她和冷军去云南考察缉毒大队时，在当地跳蚤市场买来的。
当时她第一眼就觉得这把匕首的外观特别漂亮，冷军二话不说就给她买了。
当时卖家的眼神却很奇怪，他对着孙梦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姑娘，美丽的东西都是有毒的，比如漂亮的蘑菇。
这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不要轻易利刃出鞘，当心被反噬。”
当时孙梦没在意，一方面是听不懂正宗的云南口音，二来是那把匕首太漂亮了。
匕首上面的花纹很精美，是一条凤和一条龙。
此刻，孙梦手里握着那把匕首，紧紧贴在胸口。
猛地打开门，四周环视了一圈，凌晨子时的警局走廊上没有一个人。
难道刚才那只眼睛是她的幻觉，孕早期会产生幻觉吗？
孙梦在搜索引擎里面输入了一行字。
下一秒，弹出了许多相关的提问。
权威医生给出了解释，说一般情况下怀孕是不会导致幻觉的，如果产生幻觉大多数是因为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孙梦跑进了监控室，让值班人员调取刚才的监控。
刘子明之前已经和监控室的人员交代，不允许有人擅自调取监控，孙梦扑了个空。
......
刚才孙梦突然冲出办公室，刘子明和妍妍快速躲在隔壁的楼道口。
刘子明捂着妍妍的嘴巴，示意她别吱声。
孙梦这个女人的疑心病貌似很重，她的眼睛刚才与他进行了短暂的对视。
他发现这个女人在一个人的时候，表情很冷，冷得像冬天屋梁上面的冰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