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医院太平间在哪儿？”刘子明问道。
庄太太哭丧着一张脸，眼眶湿润润的，“在停车场负二楼，我白天已经去过一次了。”
说完这句话，庄太太全程没有再说一个字，一边走一边落泪。
刘子明跟在他师母身后，看着她从前挺拔的身姿一下子佝偻了不少。
人类是很脆弱的，有时候摧毁一个人只需要一个变故，更何况师母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重击。
两人乘坐电梯直奔医院太平间，师母纤细的手指轻轻按下了B2键。
“叮——”一声清脆的声响，电梯门被打开。
顿时一股寒气逼人的气息，向二人覆盖而来。
刘子明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紧接着身体又哆嗦了两下。
太平间和法医室不一样，虽然里面都有死人，但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意外死亡的人，以及医院抢救无效宣布死亡的人，都会被送到太平间。
一个人离世之后，遗体很少立即火化，会在太平间停放上两、三天。
原因是给予后人有充足的时间安排葬礼仪式。
如果对尸体死亡产生疑义，可以申请法医介入尸检。
医院太平间的死人比法医室多得多，所以阴气也就特别重，也许也有部分心理作用。
两人走进太平间，值班人员貌似正在追剧。
抬头看见两人深更半夜过来，眉宇之间轻皱了两下。
这地方上班的人，多多少少看起来和外面人不太一样。
他们服务最多的是死人，接待最多的是死者家属。
成天接受负面情绪多的人，身上自带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
“登记！”戴胸牌的一名中年男子敲了敲服务台的大理石，从嗓子里溢出了两个冰冷的字眼。
刘子明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人说话怪渗人的。
“兄弟，刚才有一个姑娘来过太平间吗？”刘子明一边签字，一边打探道。
工作人员抬起头，看了看刘子明填写的信息，“没错，小姑娘在里面，四号停尸间。小陈，带他们进去。”
两人跟随工作人员走进四号停尸间。
推开门，他们看见庄妍的背影立在四号雪柜前，双肩正在不停地颤抖。
“你们看完了快点回去，这里不是殡仪馆。”
说完，那名工作人员阴着脸走出了四号停尸间。
“这里人都这么高冷吗？”刘子明嘟哝了一句，看见他师母已经泪流满面。
“妍妍，你怎么跑到这儿了？”
“我来看看爸爸，向他告别！”庄妍的声音很冷，像冰碴子扎在刘子明和庄太太的心口。
两人看见妍妍面前的雪柜被拉开了，走上前看了看，老庄的五官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庄是中午死的，这会儿在雪柜里面冻了这么久，面色已经铁青。
脑袋上面的血液已经凝固，太阳穴穿孔的部位已经结了血痂。
不过可以看见子弹穿孔的洞口，还有一个血窟窿。
“妍妍，跟妈妈回去。”庄太太的声音哆嗦道。
“妍妍，你不要陷入精神死胡同，老庄的死和你没有多大关系。”刘子明跟着安慰道。
“不！如果我没有偷看爸爸的日记本，他根本不会把我绑到小木屋。
我逃出来之后，他没有办法面对我，所以选择开枪自尽。”
“爸爸，妍妍再也没有信仰了！”说完，庄妍猛地扑在四号雪柜上，欲要搂住父亲的脖子。
小时候父亲总是将她骑在肩膀上，她会瞬间变成一个巨人，看见更辽阔的视野。
铁质的雪柜发出了一声巨响，工作人员匆匆赶往四号停尸间，将庄妍拉了下来。
“女士，请您冷静，这里是太平间。
这间屋子里面还有别的死者，请您保持肃静。”
庄妍捂着心口，泣不成声。
“妍妍，别哭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妈妈陪着你。”庄太太搂着妍妍，劝慰道。
“师母，让妍妍哭吧！医生说妍妍的症状哭出来会更好，可以缓解心里的郁结。
PTSD患者最忌讳的就是将痛苦的回忆积压在心里，这样下去人会彻底崩溃。”
“麻烦你们带这位女士先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聊天的地方。”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刘子明顿时气血上来了，刚才在服务台他们就一个个猫不是狗不是的样子。
那名工作人员挑了挑眉毛，“不好意思，我们是服务死人的。
而且，一个警局内鬼，也值得人来号丧，可笑。”
说完，他将庄建国的尸体推进了雪柜，发出了一声巨响，回荡在太平间的上空。
刘子明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工作人员已经摆出一副逐客令的架势，“死者你们已经看过了，这边规定需要锁门，麻烦诸位配合我们的工作。”
门关上的那一刻，庄妍猛地扑上了那堵门，大声哭道：“爸，对不起！”
下一秒，她晕了过去。
“妍妍——”
......
刘子明一路上抱着妍妍，急得满头大汗。
抬头看向天空时，已经出现了日出，黎明冲破了黑暗。
他抱着怀里柔枝嫩条的妍妍，心口震颤。
也许这场黑恶势力，正处于黎明破晓之际。
只要他们坚持住，光明就在前方。
医生对妍妍做了一遍身体全面检查，结果和白天一样，她的身体各项机能都没问题。
“家属，患者很年轻，身上无病无痛。归根到底，她是这里的问题！”妍妍的主治医生指了指自己心脏部位。
“这是心病，还需要患者自己能够振作起来。
你们需要找精神心理科，让专业治疗PTSD的专家给她做心理治疗，同时配合抗焦虑抑郁药物治疗。”
说完，医生离开了。
“师母，您放心，妍妍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过两天我去给她办理离职手续，这项工作不适合她。”
刘子明心口突然“咯噔”了一下，“师母，我们还是要尊重妍妍的选择。”
庄太太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宇之间掠过一丝凉意，“子明，我已经失去了老庄，不能再失去妍妍。”
刘子明怔了怔神色，无奈地点点头。
这是妍妍的家事，他有什么资格参与。
也许是他太尊重妍妍的选择，又或者是他内心一直想和妍妍一起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