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鬼众的每一位成员都记得生命中的那一天,穿着黑色风衣的正义的执法人推开他们的房门,来到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鬼”的身份与宿命,以及在家族内部被标红的色卡。
从此以后,他们都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那些穿着风衣的黑影就像是附骨之蛆一样缠绕在他们的命运中,自由生活从来不属于他们,从被判定为“鬼”的那一刻,他们的生命就全然失去了意义。
但谁又能接受生来就失去意义的人生呢?
即使是“鬼”,也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啊,但是外面的世界何其遥远,离开了蛇歧八家就意味着终生会被斩“鬼”人追杀,那几乎是必死的结局,绝望的人索性坦然接受了命运,甘愿一辈子接受家族的监禁和掌控,而倔强的人则会孤注一掷,叛逃家族,反抗这残酷不公的命运。
唯一能够接受他们的组织叫做猛鬼众,这个组织里全都是流离失所的“鬼”,由对蛇歧八家满怀怨念的堕落者和复仇者组成,他们讨厌那座建造在新宿区的地标性建筑,那座恢宏气派的源氏重工大厦,他们也讨厌深山里的那座永远无法记载他们名字的旧神社,同时他们也讨厌蛇歧八家设立的那些用来监禁被判定为血统高危的“鬼”的监狱……
猛鬼众的“鬼”们更讨厌端坐在这些建筑里的人,他们一个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就像何不食肉糜的天人,只凭区区的一张色卡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束缚或是终结所有“鬼”的生命。
猛鬼众的“鬼”们比谁都希望那些神殿一样的建筑轰然崩塌,也比谁都希望那些审判他们生命的本家的执法人门就此消失,他们恨不得食其肉、吮其血……因此猛鬼众和蛇歧八家之间展开了一场漫长的、争夺“神”的战争。
而现在,这场战争即将以他们的胜利告终,往后猛鬼众才是白王血裔的正统,是能够决断他人性命的审判者,是新生的龙族,身份转换、大仇得报的结局怎能不让他们感到快意呢?
心脏的部分被科研人员从八岐大蛇的尾部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来,那是一颗巨大无比的脏器,比世界上任何人类已知的动物心脏都要更大,被暗金色的骨膜笼罩着,通体呈现如墨一般的绿色,就像一枚深邃又浓郁的巨型绿翡翠。
“艺术品,这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赫尔佐格望着那枚脱离了身体却仍在跳动的心脏感慨,“得天独厚,只能用得天独厚来形容,你们相信么?我甚至觉得她在和我对视。”
猛鬼众的黑道成员和科研人员们都摸不着头脑,很明显,王将大人盯着这枚巨大的心脏说出的这番话,话里的“她”指的自然就是八岐大蛇的心脏。
但是一枚心脏要怎么和人对视呢?
可赫尔佐格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心脏的,那张古代公卿的人皮面具上透着无尽的神往与爱恋,就好像真的在和一个绝世的舞伎眉目传情。
这是恶魔与恶魔的对视,又像是跨越了千年岁月和物种屏障的知己,赫尔佐格和那枚心脏之间居然生出某种玄妙且暧昧的联系。
该不会王将大人因为得到了“圣骸”,兴奋过度,失心疯了吧?可王将大人又不像是那么不稳重的人……科研组组长怀揣着这样的疑惑,也顺着赫尔佐格的目光朝八岐大蛇的心脏望去,他看着那枚巨大的、跳动着的器官,科研组组长的表情缓缓变得呆滞……匪夷所思的,科研组组长居然真的觉得这枚心脏里藏着一个眼睛,那个眼睛的视线此刻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个飘渺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大概是源于血统的召唤,科研组组长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一步一步朝那枚邪性的心脏走去,就好像变成了一具绳索操纵的提线木偶,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他和那枚心脏之间,科研组组长的意识在他全神贯注地打量那枚心脏时,就已经彻底沦陷。
“组长,工程组已经做好了剥离心脏的准备,就等您给出指使,最后的工作就可以开始进行了。”一名科研人员汇报。
“组长,这是‘圣骸’的载体啊,剥离工作还没有开始,您不能伸手去碰啊!”另一名科研人员看着缓缓靠近八岐大蛇心脏的科研组组长,出声提醒。
“不对,不对劲!他已经不是组长了,他不是组长了!快来人阻止他!”组长的副手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大吼。
黑道成员们闻言迅猛的扑了上去,已经晚了,科研组组长对组员们的呼喊和前来阻止他的黑道成员们置若罔闻,他缓缓地靠近那枚翡翠般的巨大心脏,就像是抚摸心爱的女人一样用手掌触摸它,最后居然把自己的脸都贴了上去,似乎在切身感受这枚心脏跳动的频率,活像具备某种独特癖好的变态。
然而下一个瞬间,巨大的异变骤生。
包裹蛇歧八家的巨大心脏外层,那层墨绿色的骨膜忽然破开了一个黑色的洞口,红绿色的汁液从洞口里向外井喷,粘稠的血液滴淌在金属的隔板上,瞬间将金属板给腐蚀出一个个手指大小的空洞。
与其说这是血液,倒不如说更像一种恶心的腐蚀剂。
有什么东西伴随着血液从洞口里钻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现场的黑道成员和科研人员们的视线根本无法捕捉到这个东西的影子,然后人们只见科研组的组长的口腔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张开,那夸张的角度完全超过了人类颚骨能够打开的极限。
科研组组长的颈部开始膨胀,然后是胸部,最后他的腹部猛地一沉,衬里都被胀得裂开,似乎八岐大蛇心脏中的某个东西从科研组组长的口腔钻进了他的肚子里。
而八岐大蛇那颗墨绿如翡翠般的巨大心脏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干瘪下去,就像是一团失去了营养和生命力的腐肉。
“蠢货!”赫尔佐格远远的看着这无比瘆人的一幕,阴冷地咒骂
赫尔佐格是刻意纵容科研组组长和八岐大蛇的心脏接触的,因为他说过,“圣骸”是寄生生物,为了印证这个猜想,牺牲一个科研组组长也无所谓,科学家就是要有这种为了科学实验而牺牲奉献的精神,而且赫尔佐格也想看看,如果“圣骸”附身在一只普通的混血种身上,其能力能够达到什么地步。
“后撤!所有人都后撤!”樱井小暮冲科研组组长周围的人高喝,“离他远一点!”
那些黑道成员和科研人员们原本还没从这突然发生的情况中反应过来,此刻被樱井小暮的声音惊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就在顷刻之间,科研组组长的身体就已经被“圣骸”给寄生了……或者用“占据”更为合适,人群迅速朝远离科研组组长的方向奔跑,一时间鸟兽四散。
但是下一刻,恐怖的一幕发生了,科研组组长的身上开始迅速的冒出白色的鳞片,锋利的骨刺刺破他的皮肤野蛮生长,特别是他背后两侧肩胛骨的部位,那里的骨头畸变十分严重,骨架迅速外扩,就像蝴蝶即将张开一对翅膀……这个过程比人们见过的任何一种龙化速度都要更快,狰狞的竖瞳占据了科研组组长的眼眸,他的眼底泛着惊心动魄的金色。
他的身体一边发生着剧烈的变化,一边又以疾快的速度行动,同时嘴里还爆发着介乎于人类和野兽之间的嘶吼,声音像是痛苦的呻吟又像是龙啸,就好像脑海里有两个意识在争夺这具身体的使用权……很显然,更邪恶的那个意识以压倒性的力量迅速霸占了这副面目全非的躯体。
黑道成员和科研人员们不顾一切的逃命,他们全都听到了那令人肝胆欲裂的嘶吼声,谁也不敢回头去看身后那恐怖的一幕,有些人跑着跑着就觉得胸口一凉喉管一甜,然后剧烈的疼痛就反射到了他们神经,最后他们低头望去,看到一只长满了利爪和白色鳞片的手掌穿透了自己的胸腔,活生生的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科研组组长……不,应该称之为人形的怪物,这个浑身长满了白色鳞片的东西已经不是原来的科研组组长了,除了通过四肢和躯干能够依稀辨认这东西原本是从人类演变来的,它的身上几乎再找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特征了。
人形的怪物把心脏一口塞进嘴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咀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嚼一块鹅肝而不是一颗鲜活的人类的心脏,殷红的血迹伴着碎肉从它的嘴角流淌……看着这一幕,所有人的血都凉了,他们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开枪!”有人带头大吼一声,“射击他!”
黑道成员纷纷掏出冲锋枪和手枪开始反击,惊恐的情绪当他们不停地扣动扳机,弹夹被迅速打空,短短时间,数以几百的子弹将那只人形的怪物给笼罩,弹幕密集得像是暴雨。
科研人员们也开始用之前对付八岐大蛇的武器反击,单兵火箭筒和防御爆破滚轮这种大威力的重兵器被齐齐派上阵,猛烈的爆炸声响起,火光狂涌,硝烟弥漫。
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人们已经忘记了这种毁灭性的打击是否会将珍贵的“圣骸”给损坏,也忘记了他们轰炸的目标是他们曾经崇
敬的上司,他们只能通过反击来发泄自己的恐惧,直到所有的弹药都被打空了,大威力的杀伤性武器也过热过载了,人群这才停了下来。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被这样暴力的狂轰滥炸,绝对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性,能够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大概就只剩渣滓或者灰烬了……人们壮着胆子往硝烟笼罩的地方望去,那片土地已经变成一片焦黑,火光还没有熄灭,谁也看不清那里面还有没有生物存活。
在将恐惧的情绪连同着暴力一起倾泻后,人们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攻击的目标是他们曾经的同伴和“圣骸”……如果只是死去了一个科研组组长倒是没什么大碍,但如果“圣骸”也被一同摧毁了,他们这次行动就彻底以失败告终,他们永远也脱离不了“鬼”的宿命,他们的命运将会再一次回到蛇歧八家的掌控中。
赫尔佐格也看着那片地方,眼神中饱含忐忑和期待,他相信“神”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但凡事就怕个万一,毕竟科研组组长原本只是个血统相当普通的混血种……不过换句话说,假如“圣骸”只是附身在这么普通的混血种身上,却抵御住了这番猛烈的轰炸,那一旦它得到了最纯粹的“皇血”,届时会变得有多么强?
硝烟渐渐散去,猛鬼众的众人可以看到,火光中依稀映着一个站立的人影……巨大的恐惧感再度袭来,人群忍不住倒抽凉气,在这样猛烈的轰炸中还能保持完整的人形甚至站立,这该是多么顽强的生命力?
人影缓缓地从火光中走出,这一刻,冰冷的气氛席卷全场,看清它的模样的所有人都如梗在咽如芒刺背,嗓子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这是恐惧到了几点到的表现,人们已经被吓到失语了,因为那个从火光中走出的东西,在一瞬间击穿了每个人的心里防线。
你是个直立的人形,但已经完全不能被称之为人了,它的身体被细密的白色鳞片包裹着,此刻有大片大片的鳞片被掀开,射出的弹壳镶嵌在它的皮肤里,几乎占据了它的全身。
它的五官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眼睛和鼻子的部分已经彻底失形了,嘴巴只剩一个漆黑的空洞,正往外冒烟,脑袋像是被插了无数刀的西瓜,最长的一条裂口从它的颅顶延伸至下颌。
匪夷所思的是,这个东西连眼球都没有了,但它的眼眶中却透着瘆人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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