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上杉绘梨衣(中)二合一求订阅!

“绘梨衣……绘梨衣……”身居主位的银白发老人和绘梨衣隔了一段距离,不便高喝,只能低声呼唤。

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激昂的主题曲里,上杉家主显然找到了自己满意的一集,她正点开津津有味地盯着屏幕,连主题曲也不愿放过。

场面一时间僵住了。

这是黑道宗家的重要会议,特意挑选在供奉祖先灵位的神社里举行,三大姓五小姓的家主全部莅临,气氛肃穆而庄重,每个人都竭力表现出合乎这个郑重场合的仪式感。家主们坐在最前,腰背挺得笔直,手下则屈膝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双手按着膝盖,目视前方。每个人都把呼吸声压到最低,好像只是用力喘气就是对先祖英灵的大不敬。

哪怕是身为大家长的老人也不能在这种场合高声斥责。再说了,当着各大家主和成员的面,他总不可能把绘梨衣像小孩子一样教训,虽说少女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但毕竟也是三大姓之一的一家之主。

“晨曦静静地……逐渐笼罩了大地……一如往常的黎明……在向着遥远未来延续,周而复始……”

《迪迦奥特曼》的日文原版主题曲在本殿内回荡,偌大的堂屋本就寂静,热血嘹亮的歌声在每个角落回荡,家族的全体精英屏息静气神色严峻……静静地听着这耳熟能详的歌声,就像是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事实上谁都不知道今天会有这么盛大的会议,足有二十年家族没有举办过如此隆重的集会了,甚至还借用了家族的神社。即便是八家中一姓家主的更新换代,最多也只会有各大家族重要的人物到场。今天这种规模的聚会绝对称得上盛况空前,大概只有决议大家长的时候才会有如此规模,如果这里的情况被传出去,整個日本各黑帮的首领们今晚都别想睡个好觉,谁都得惴惴不安,生怕宗家变革,一个巨浪扑来,把自家的小船也给掀翻。

可黑道的至高权利者们聚在一起,居然听着奥特曼的主题曲……难不成家族要进军影视产业么?第一部要拿下的影片就是《迪迦奥特曼》?也是啊,奥特曼的主题老少皆宜,而“迪加奥特曼”作为其系列里经典中的经典,攻克下这样的大IP才足以展现家族的实力吧?

“二十万,我赌绘梨衣小姐在看第二十七集。。”

“我跟你再加二十万,她一定在看第五十二集。”

小声嘟囔的是乌鸦和夜叉,他们跪坐在代表着源家家主位置的后排,嘴唇微动,声音压得奇低。

“赌了。”乌鸦小声说,“正好最近偏穷,谢谢兄弟给我送酒钱!”

“别那么自信。”夜叉冷笑,“五十二集可是大结局,我看了不下二十遍,你懂什么叫经典?”

“你们真该庆幸自己是跟在少家主身边做事。”小声说话的是跪坐在他们二人不远处的小田切明山,他是关西支部的支部长,“少家主太放纵你们了,如果你们是我手下,把你们身上纹满‘罪’字都不够谢罪!”

夜叉和乌鸦哑了,可他们藏在腰间的手还在互不相让地比着国际手势,意思是他们对自己的赌约都有着必胜的信心。

“大家长,参会人员基本全部到齐。三大姓家主三人、战略部石舟斋、丹生严、左上部等五位长老、联络部负责人及属下计三十四人、五小姓家人计一百三十四人、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下辖分部合计三十六人、岩流研究所十四人、丸山建造所七人……除源家家主外,本家总计四百三十九人皆再在此。”秘书俯在主位老人的耳边说,并双手奉上一本名册。

“源家家主呢?少家主不在我们怎么开会?”橘政宗望向代表着源家家主的空位,“乌鸦夜叉,稚生还没回?”

正在和夜叉比划的乌鸦一个激灵,站起身快步出列,“少主刚刚从本部三位专员那里返回,可能还未得知各大家主已经到场的消息,我和夜叉这就去通知!”

乌鸦和夜叉快步离开,几百名黑道精英们跪坐在原地,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正经与严肃,陪上杉家主听着平板电脑里奥特曼的对白,煎熬的是激扬热血的打斗声在本殿大堂里回荡,撩人心弦,可谁也看不到画面。

……

雨水肆意灌溉着人间,雨珠争相砸在建筑穹顶的砖瓦上,噼里啪啦的,像是鸣奏一首欢愉的交响乐。

本殿后方的供奉殿里一片漆黑,源稚生坐在舷窗上,脚下就是百丈高崖,他把一碗关西烧酒拎在手里,小口小口地灌着,独自眺望着远处雨幕中的东京灯火辉煌,就像一座巨大的佛龛,祭祀神明的灯烛永远摇曳长明。

“老大,一猜你就躲在这儿。”乌鸦从黑暗里猫着身子走近,“大家长喊你呢,各大家主都到了,没有你他们没办法开会。”

“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哪一次没开成?”源稚生灌下一大口烧酒。

谷巷

“这次不一样,本家的重要人物全部到齐了,大家都候在本殿大堂。”乌鸦说,“各大家族的精英和分部长们都在等您,绘梨衣小姐等急了已经开始看奥特曼了!”

作了这么久源稚生的部下,乌鸦当然知道少主对家族的聚会一向排斥。能推掉的会议他坚决不会参加,如果不是今天的集会是二十几年空前未有的大场面,而且在神社里举行,估计源稚生宁愿陪本部来的那三个神经病玩,也不愿意听一群腐朽的老家伙大论着什么“家族的大义”。

“那就让他们先陪绘梨衣看奥特曼,等我把这碗酒喝完。”源稚生看了眼门口。

夜叉正站在供奉殿门口望风,以免有谁循着熏天的酒味找到这儿来,发现少家主抛下一屋子忠心耿耿的部下不管不顾,独自躲在这儿饮酒。况且供奉殿是为祖先的英灵请食供酒的圣所,在这里喝酒简直欺师败祖!

源稚生在卡塞尔学院留学过,接受过西方文化的熏陶,对于他接手蛇歧八家大家长一事本就遭到家族里许多老人的反对,老人们更倾向于让原汁原味的本家人来接管家族。更有传闻说少家主志不在此,对家族的治理和发展都很不上心,最离谱的传言是说源稚生根本就不在乎少家主之位,他的人生理想是去什么天体海滩卖防晒油……当然,家族里的同样有着赴美留学经历的年轻派还是对源稚生鼎力支持,他们表示如果那些老家伙们也去夏季的天体海滩逛一圈的话,估计身体里死亡已久的男性荷尔蒙都能诈尸过来。

“你和夜叉都来了,本部那三个人谁来盯着?”源稚生皱眉。

“少主你喝多了,我和夜叉开始想去来着,不是被你赶走了吗,您说还是樱比较靠谱。”乌鸦说,“而且酒店那边已经交代过了,都是我们的人在负责盯梢,有什么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啊对,我想起来了,你和夜叉太变态了,我怕本部来的那三个神经病把你们惹急了被你们扒光了在路口展览。”源稚生一拍脑袋。

“少主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和夜叉是变态,可我们的取向很正常。”乌鸦小声嘀咕,“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对男人感兴趣,可樱就不一样了。本部那三个人虽然神经质了点,但姿色都是上乘啊,一个威武型男,一个冷脸酷哥,还有一个青涩少男,最对樱那种闷骚老女人的胃口,她很可能忍不住下手啊!”

“好了,这番话我记住了,一定会原封不动转述给樱的。”源稚生用力拍了拍乌鸦的肩膀,身形微微摇晃。

“哎呦可别,樱要是知道还不把我剁了?少主您喝多了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过,您什么都没记住!”乌鸦赶紧把源稚生扶下窗台,“喝完这碗就别喝了,我之前骗他们说您接待本部的专员们刚回,那我去向各位家主汇报说您刚沐浴完在更衣,记得醒醒酒,要用漱口水,千万别出岔子!”

乌鸦再三交待后快步离开,并且拉上夜叉。今天能入本殿的人基本地位都比他们俩要高,作为少家主的源稚生被识破会议前偷偷喝酒的话,大概也只会被斥责几句,影响声望,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欺骗了各大家主的他俩绝对难逃惩处,被切下小指都算是从轻发落。这不是在扮过家家般的黑帮游戏,黑道本家的规矩比天还要大!

两人在远处回头望来,源稚生仍默默坐在黑暗里,一边小口喝着酒一边透过窗户俯瞰整个东京。他的背影被窗口射来的淡淡天光描出一种思索与厌倦,这个男人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伴着酒独自思考着这个世界,并厌恶着这个世界。

乌鸦和夜叉相视一眼,双双叹气。

谁能想到,拥有着如此孤独且萧索的背影的男人,会是日本分部现任执行局局长、蛇歧八家少家主、被钦定的日本分部部长,那是个早晚有一天要成为日本黑道皇帝的男人啊,他身份尊贵且血统强大,可这样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人居然对权力毫无欲望……这就像比尔盖茨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钱,就像联合国的秘书长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人。

源稚生杀伐果断,他统领着偌大的执行局,这些都是因为大家长让他这样做,他就这样做了,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这些的意义在哪。他从出生就背负着万中无一的天照命,拥有着天照命的男人不应该是个没有野心的男人,可源稚生对财富和权柄真的生不出半点欲望,没有野心的人掌控不了蛇歧八家。

作为日本黑道的宗家,蛇歧八家的业务范围囊括整个日本,全国上下几乎各大业务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他们就是藏在黑暗中的皇朝,矗立在最高的那张椅子上的男人应该是孤高的、是强权的,他掌握着日本所有黑帮的生与死,人们应该对他的名字讳莫如深,谁都会敬畏这么一位存在!橘政宗做的就很好,源稚生由衷佩服,可他自觉一定做不到。

他的人生理想真的只是去法国卖防晒油,为此他还经常网购不同的防晒油,经常偷偷跑道冲绳县的海滩上去亲自体验它们的遮光性和对皮肤的修复性,幻想着自己躺在蒙塔利维海滩上,周围都是一寸未遮的健美女人。他还想过带着樱还有乌鸦和夜叉两个二货一起去法国,樱可以当他们的模特,至于乌鸦和夜叉可以当他们的推销员……算了,他们还是少说话,负责冷酷吓走那些竞业对手就够了。

窗外暴雨滂沱,忽然有雷电从云层间劈下,惨白的光照亮了他的脸,还有他衬里的模样。象征着“天照命”的衣衫仿佛借走一瞬电光,他在黑暗中隐隐发亮,驱走了源稚生周遭的黑暗。没来由的,他再次想到了前不久处决的女人,宫本野雪,还有她最后的话。

“这个世界上光亮只有那么多,有些人活在光里,有些人就注定照不到光。到底是因为黑暗笼罩着那些照不到光的人,所以他们就是鬼?还是因为他们饱受黑暗,所以变成了鬼?”

“天照命……能够照得亮所有的人和鬼吗?”

如果有绘画大师看到最后的那一幕,一定会描成执法人源稚生替天行道斩恶鬼的浮世绘,恶鬼青面獠牙倒在血泊里,阳光从车窗透进,照亮天照命盛大的衬里,救赎的光芒照亮了死去女鬼的面庞……可源稚生没办法把宫本野雪看作鬼,作为人的时候她是那么倔强,变成鬼之后她依然倔强着……那么人与鬼的界限到底在哪呢?

鬼也会向往光亮么?那些生在黑暗里的人原来从不是主动投身在黑暗里的,而是他们分不到哪怕一抹光。于是他们倔强地欺骗着自己,也欺骗着这个世界,说自己生来就该是夜行者,是他们放弃了光明而不是光明放弃了他们。

但假如有人施舍给他们一点点拥抱光亮的机会,他们也会奋不顾身地飞蛾扑火,就像是渴水的人……哪怕迎来的不是救赎,而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