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说陆云鸿夫妇要回京了,一宿一宿地睡不好。
后面吃了安神丸,心情才安稳些。
他握住皇后的手道:“我和陆云鸿比起来,应该老了很多了。”
皇后心疼他,靠在他臂弯道:“没有,你还是很年轻的。”
皇上苦涩地笑了一下,他的身体他很清楚,已经迟暮了。
再不复年轻时那般,精神抖擞。
“等过几年,景煜的婚事也定下来,我们就可以准备养老了。”
“我辛苦这些年,就是不想临老了还要把你关在这宫里。我要带着你出去走一走,哪怕只有一年,也要像长姐和陆云鸿他们一样,出去好好游走一番,吃些没见过的吃食,和一些陌生却善良的人说说话,看一看咱们大燕的山水……”
“我想了很多很多。”
皇后深吸一口气,感动红了眼睛,紧紧靠在他的身上,一刻也不想移开。
并开始絮絮叨叨地说道:“等他们入京了,肯定要先休息休息的。”
“大年三十请不动,谁家都要过一个团圆的年。”
“初一有点累,初二应该就可以宴请了。”
“我们悄悄的,不让外面的人知道。去长姐家里,不醉不休……”
皇后说完,摇了摇皇上的胳膊,才发现他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她笑着俯身,吻了吻他的脸颊,这才靠着他睡去。
大燕这江山多壮阔啊,就是治理起来劳心劳力的,一刻也不敢松缓。
短短几年的时间,皇上就老了十岁不止。
还未见到陆云鸿就这般慌张,真的见到了,怕还不知道心里难过成什么样呢?
比了一辈子了……老了还比容颜,皇后觉得而有点好笑,又心疼。
终于,陆云鸿夫妇和长公主府夫妇抵京了。
没有大肆宣扬的消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这一年的京城,烟火就明显比往年更多了些,街头巷尾的笑声也更欢快了些。
宁王府内,宁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繁华热闹的街景,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回到了过去。
但那时,他要夜晚出了东宫,来到状元街才能看见那盛世繁华下的夜景。
可现在,他住在宫外,想要看,夜晚上高楼,一览无余。
棋盘上,盛世太平。
棋子,各自为营。
一步错,步步错。颠覆江山都是小事,险万民于水火之中,骨肉分离,夫妻离散,亲友俱亡,那才是人间炼狱。
所幸,他站在泾渭之上,先看了一眼这人间。
现如今江山依旧,他则心如磐石。
宁王妃从后面走来,为他披上披风,问道:“今年我们要去陆府拜个年吗?”
“这样的机会,若是不去的话,以后再想去,怕就难了。”
宁王握住宁王妃的手,缓缓道:“去吧。”
“时间不等人,我都明白。”
“其实……义父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认错,他要的也从来不是我反省后交上去的答卷。他要的是我自己要明白,因为不足而弥补,而并非因为不足而生是非。”
“我早就明白了,只是我深知他的性子,看似什么都管,实则只管他在乎的。”
“当他不在乎我的时候,结果是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可我又不能怪他,我要怪只能怪我自己。至少当年……他是真想想辅佐我的。”
宁王叹道:“你能明白就好了。”
“父皇老了那么多,你自己也看见了。”
“义父义母也不可能永远年轻,留给我们的机会不多了。”
宁王点了点头,轻轻拥住了宁王妃。
陆家这个年,过得极其热闹。
出嫁的姑奶奶们都回来了,孩子们都摆了两桌才坐下。
久别重逢,大家都很开心。
如同皇后料想的那样,大年三十过得太热闹,团团圆圆过后吵闹到了天亮才歇下。
因此大年初一几乎都在睡觉,除了孩子们也没几个人出去走动的。
年初二的时候,计云蔚亲自过来接陆云鸿夫妇过府一聚,众人心知肚明,皇上和皇后可能已经到了,便叮嘱少喝点。
陆云鸿是打定主意不喝的,可看到皇上那满头华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比上次见老十岁不止。
枯糙的头发,白的已经晃眼了。
眼窝四周都是斑点,眼圈黑沉沉的,不知熬了多少个长夜。
皇后看着也憔悴了不少,明明比王秀和长公主还小,看着却已经比她们还要显老。虽说养尊处优,可若是身边的人都寝食难安,她自己又怎么会好过呢?
于是在计云蔚把酒端上来的时候,陆云鸿主动道:“满上满上,今天必须要敬我们的皇上,这天下的君主。”
因为怕他们太闹腾了,女眷们也没有分桌。
只不过紧紧挨在一起,手托手的,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皇上看陆云鸿风采依旧,脸上和眼角虽然有了细纹,可并不明显。
依旧显得生龙活虎的,眼睛锐利如鹰,和离开京城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区别。
而且,中途他还去了一趟西北呢。
皇上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看见陆云鸿主动示好,皇上也没有说什么。
反而觉得许久没见,心里竟然一点也不陌生,这前世今生的缘分就是奇妙。
有那么一个人,你知道,虽然见不到,却也仿佛知己一般,再见更甚从前,好上加好。
三个男人就那样你一杯,我一杯的,互相敬着。
而这边,三个女人谈起了孩子们的婚事,时不时笑声阵阵,也十分欢乐。
这一夜酒宴注定漫长。
因为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倾诉着。
而这一幕仿若在镌刻在了历史的年轮中,喃喃地低语着,吸引无数后来者的探究与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