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完蛋。

顾时听着谢九思平板里新闻播报的声音,想着老头子这一世英名就要毁于新闻联播了。

苍梧一脉丢脸丢大发了。

但顾修明看起来并不在意是不是丢大脸了,老神在在的,也一边吃着饭一边听新闻联播里对这一次流星暴雨的解释。

狮子座流星雨在每年十一月中下旬都会发生。

普通的年份里,流星雨的颗数并不多,大约是每小时几颗到十几颗左右的流量。

但每隔三十余年,狮子座流星雨就会大规模的爆发一次,在视野开阔、没有光污染的特定地点观测,可以看到每小时数千颗的流量,这每三十多年一度、堪称暴雨一般的流星雨,被称作“流星暴”。

哦,现在它有了个更别致好听的名字,叫帝流浆。

顾时咬着筷子:“每年都有?”

“平时发生的流星雨并不是帝流浆。”顾修明慢吞吞地解释,“帝流浆六十余年才降临一次,平时都是普通的流星雨。”

帝流浆是天地赋予万物生灵的恩赐。

普通的动植物侥幸得到了帝流浆,可以开灵智甚至一跃而成人形,有修为的神魔妖鬼得到了帝流浆,则可以提升修为,治疗伤痛。

不管是处于什么身份,帝流浆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顾时看着新闻上播放的往年流星暴的视频:“量还挺大哈!”

“又不全都是,退一步说,就算全都是,你也不想想这世间有多少生灵,供不应求懂不懂?”顾修明眼一瞪,“我不是让你背过《天材地宝图鉴》,我抽查的时候你是不是打小抄了?!”

“没有!”顾时迅速否认,狡辩,“时间过这么久了我不记得多正常啊!”

顾修明冷笑一声。

他还能不清楚顾时的尿性?

这小兔崽子现在玩的花招都是当年他玩剩下的!

顾时还不会占筮呢,他顾修明当年干坏事的时候都会先算个吉凶,被抓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顾修明:“你猜我信吗?”

顾时摇头晃脑:“反正您当时是信了,还奖了我一块牛轧糖。”

你还敢认?!

顾修明深吸口气,心想这要不是谢九思在旁边,他得当场暴起宰了了这小骗子。

新闻在此时结束了流星雨的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谢九思偏头看看斗嘴的师徒两个,问顾修明:“你算到位置了?”

顾修明点了点头。

顾时问号:“什么位置?”

顾修明一捋长须,得意:“不懂了吧?当然是帝流浆落地的位置。”

帝流浆有着非常厉害的伪装,它混在磅礴的流星暴之中,拖曳着尾光一闪即逝,只在光芒泯灭的前一瞬闪烁出瑰丽的火彩,而后便如同最普通的石块一般落到地上,滋润那个正巧机缘到了的幸运儿。

古往今来,根本就没有主动出击捕捉到帝流浆的记载,有的只有对帝流浆功效的记录。

“时间还是太紧,这次帝流浆降临一百零八朵,我只算出了六十六朵帝流浆的位置。”顾修明有些遗憾。

“已经很好了,多谢。”谢九思干脆道谢。

虽然的确不太够,但白泽的伤势本来就很重,帝流浆再多也只能稍稍缓解,但六十六朵帝流浆,却足够让祸斗活蹦乱跳还有大量盈余。

祸斗的前身是只普通的黑犬,能够一跃成为火神从属,就是因为他走了狗屎运,被九朵帝流浆连环击中,当场蜕变。

用帝流浆来治疗祸斗是再适合不过的手段。

祸斗身上有火神重黎下的禁制,那个禁制是针对谛听这种能够窥视他人内心的存在的。

这种行为实在很好理解――祸斗知道了不能轻易被他人知道的秘密。

而好巧不巧,这个秘密,很有可能是他们一直难以有所进展的敌人的信息。

因此,治疗祸斗的优先度甚至比白泽还要高了许多。

顾修明转头看向了顾时。

顾时瞬间明白,他放下筷子起身,去拿了张世界地图出来。

那张世界地图看着有些年头了,上边被零零碎碎的标记了许多。

那些都是顾时以前出门除妖的时候,顾修明给他标的,都是一些可能会有危险的地方,让他不要去。

顾时平时虽然满嘴跑火车,还说自己胆大包天,但性命攸关的事情,顾时有着本能的畏惧。

他学习成绩很一般,但在实践方面是真的很不错,因为老头子给他标的都是经纬度。

顾时拿着世界地图没有回膳堂,而是转头去了会客厅。

顾修明和谢九思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顾时铺开了世界地图。

顾修明拿着支记号笔,在地图上圈了起来,说道:“我算的都是落点在国内的,不至于发生什么奇怪的纠纷。”

谢九思不太明白能有什么纠纷,他疑惑地看向顾时。

顾时解释:“就是出入境签证……呃,类似通关文牒之类的东西。”

出入境签证是什么谢九思不懂,但他明白通关文牒是什么。

“不用讲人类的规矩。”谢九思说道,“天下之大我哪里去不得。”

顾时想到谢九思那一手缩地成寸,心想还真是。

谢九思压根不用规规矩矩的穿越边境线,他能从这边消失,那边冒头。

顾时摆摆手:“嗨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都在国内多好,距离还近。”

谢九思想想也是,然后看向了顾修明手底下的地图。

顾修明给他圈的地方标注了详细的经纬度。

谢九思对地理只有非常粗略的了解,只知道这是经纬度,但怎么找到经纬度所在的地方,着实有点为难他。

于是他看向了顾时。

顾时:“?”

谢九思问:“应当怎么找?”

顾时想也不想:“微信啊。”

谢九思:“?”

顾时伸手:“手机拿来。”

谢九思听话的交出了手机。

顾时点开了谢九思的微信,发现谢九思的微信列表空空荡荡,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三界院群聊。

……怪不得每次群里一有什么动静,谢九思都能凑上一脚,敢情是压根没别人能聊。

顾时一边给谢九思搜小程序,一边问道:“您不加别人好友的吗?”谢九思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顾时一顿,试探着问:“……不会加?”

谢九思点头。

顾时“哇呜”了一声,飞快地给谢九思添加好了经纬度的小程序:“我来教您加好友!”

等到顾修明专心致志地标完了六十六个地点,甩着有些酸的手腕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顾时跟谢九思已经开始玩起了小程序里的动物餐厅。

顾时还在小小声地说:“咱们悄悄玩就好,不能打扰了群里的学习氛围!”

谢九思点头,也跟着小小声:“你说得对。”

“……”

顾修明凝固住。

他还记得初次跟谢九思见面时,这位山神残酷暴怒地模样,还有第二次见面时他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商谈,言语间没有什么情商和常识,但恰恰因此才是神明该有的姿态。

骄矜、傲慢、不通人事、目下无尘。

但现在眼前这个谢九思,简直就是个被他家小骗子哄得团团转的傻白甜。

除却若隐若现的浊气之外,谢九思身上半点烛阴该有的恐怖都没有。

顾修明觉得自己这一个月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回头必须揪着顾时这臭小子好好了解一番。

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以防万一,还是让顾时跟着您去吧。”顾修明说道,“我看您跟他相处得不错。”

谢九思没有意见,不如说顾修明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三界院里醒来的都是老古董,没有谁能比顾时更了解人类社会,让顾时作为向导,是再好不过的提议。

顾时也没什么意见,他关心的从来不是自己是不是要出差了,又要出多远。

顾时直言问道:“那我这算出差吗?出差有补贴的,差旅食宿应该全程报销。”

谢九思不懂这里边的弯弯绕绕,他想到管账的是顾时本人,干脆点头:“算。”

顾时高兴地搓了搓手手:“那没问题了,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们走得越早越好。”顾修明接话道,“两周出头的时间,你们要跑六十六个点,就算是有些手段,时间也很紧。”

这话没错,六十六个点,谢九思不可能单独把这些点都吃下来,等他们确定了地点,留下了标记,到了帝流浆降临的时候,三界院恐怕得倾巢出动。

顾时见谢九思点了头,指了指横跨了整只雄鸡的范围、远在边疆的那个点,问谢九思:“您到这个点,要多久?”

谢九思:“缩地成寸,一息间可行万里。”

顾时闻言,试图算一下需要多久,然后在单位换算的阶段就迅速放弃了。

“那咱们明天就出发吧,等明天我去人事打个条,完事了我去找您。”

谢九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顾时一直觉得谢九思这家伙有点奇怪,明明不屑人类那些规矩,但每次来苍梧观,都是规规矩矩站在山门外,一定要得到主人应允了才进来,每次离开的时候也是,一定是走出了山门殿,才会缩地成寸离开。

顾时瞥了顾修明一眼,一跃而起:“我去送我去送!”

顾修明皮笑肉不笑:“行,你去。”

顾时脚底抹油,拉着谢九思一溜烟跑了。

顾修明看着顾时和谢九思消失了身影,摸出几个铜板,随手一抛,掐算片刻,然后转身上伙房里拿了铲子,撩起袖子气咻咻地上了后山。

小兔崽子以为把戒尺埋了他就找不到了吗?!

天真!

顾时并不知道自己马上要迎来老头子的铁拳,他脚步轻快地走在谢九思身边,想到能薅一波差旅费,心情极佳,忍不住哼起了歌。

谢九思偏头看他,问:“你怎么总是跟顾修明打起来?”

“哪里打起来了?”顾时不服,“都是他打我!”

也是。

只不过顾时跑路时嘴不停蹄气势如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躲避顾修明的铁拳,而是在跟顾修明中门对狙。

谢九思真没见过顾修明和顾时这样的:“你们每天都这么吵吵闹闹的?”

顾时踢踏着小步子,蹦蹦跳跳,嘴上答道:“是啊,苍梧观这么大,一大片山头只有我跟老头子两个,不吵吵闹闹的多冷清啊。”

谢九思看着连绵的山峦,觉得顾时说得有道理。

虽然鸟雀虫鸣也很热闹,但总是单调了些。

“而且老头子年纪这么大了,不多活动活动,多讲讲话动动脑,容易老年痴呆。”顾时说,“那可不行,我得让他清醒着看我把苍梧观重新修好,发扬光大!”

顾时无比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苍梧观恢复鼎盛的香火,顾修明在他面前感动落泪的样子。

谢九思看着顾时两眼发亮的模样,点头:“挺好。”

“是吧!”顾时得意地跳下了山门的台阶,“谢老板明天见!”

谢九思纠正:“名字。”

顾时笑嘻嘻:“谢九思明天见!”

“明天见。”

顾时哼着歌往回溜达。

挖完戒尺并将之清洗干净的顾修明,坐在他们住的院子里等着小兔崽子送上门。

他想到刚刚谢九思对顾时那亲近的态度,摸了摸兜里的铜钱,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小心地避开烛阴的气息,给顾时起了一卦。

然后他看到了顾时与谢九思一脉相承几乎重叠的卦象。

这种卦象顾修明解读起来毫不费力,一眼就明明白白。

基本就是非常近的嫡亲血脉的卦象。

并不知道谢九思给顾时敲了个法印的顾修明,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啊这。

竟然是父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