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交通不便,汽车维修行业大多集在省城。
陈旺发把弟弟范晓东撞得挺狠,他的车子前嘴一套也全都烂掉了。
可是更换配件,钣金喷漆需要去省城,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陈旺发也真没觉得范家人能搞得过自己,所以就没第一时间去修车。
陈旺发原本是打算下个月去省城找快活的时候,顺便把车修了也不迟。
没想到今天就被范纯良碰了个正着。
范纯良亲眼看到车子前保险杠还是烂的,并撕破脸的提醒陈旺发:“这笔账你想赖都赖不掉。”
老式的诺基亚手机虽然没有拍照功能,但是胜在他修车不便,想要毁掉证据没那么容易,况且现在执法队已经备了案了,他陈旺发要是敢连夜把车送去县城修理厂,那就更绝了,人家连出警都免了,直接去修理厂拍照取证就够了。
这一把,陈旺发算是彻底陷进去了。
明明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是说起话来就是逻辑缜密,还真挺能唬人的,比他老爹范德胜可强多了,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基因池子里出来的人。
关键是还真唬到了这个陈旺发。
他也听说过交通肇事罪,涉嫌危险架势,危害公共交通安全罪等一系列的罪名,法治进行时栏目上经常有播报的。
再被范纯良这么一来二去的吓唬一通,说话已经软了不少。
“你跟我谈生意?想谈什么生意啊?”陈旺发拿出一支大前门,递给了范纯良一支:“抽烟不?”
“先把事儿说了,再谈生意的事儿。烟就不抽了,咱俩也没什么交情。”
陈旺发被说的满脸黑线,心说这小子还挺狂的。
范纯良也不满嘴跑空话,直接开门见山。
“不过关于生意,我可以先跟你聊几句,你听听是不是这个理。”
“你现在的赢利点,无非就是把十里八村村民们自家喂养的黑凤鸡给收过来,在厂子里宰杀了之后,当天送到县城菜市场分发出去,且不说你的利润被那些商贩联合起来压的很低,单单说这个运输过程中的损失都能把你拖的够呛……”
“你为什么不把活鸡送过去?因为交通不便,活鸡进了车厢很快就得死,你只能送去宰杀好的,但是价钱就低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你解决不了,明摆着活鸡比死鸡子挣钱,你却直拍大腿没办法。”
“要是遇上下大雨满地泥泞不能出车,那就更麻烦了,一厂房几百只甚至上千只黑凤鸡就臭在手里了,是不是这个情况?”
这年头真空包装技术和封边机还没有普及,冰箱不够用,冷库技术没有普及,乡村电网电力更是受限,冷库就压根别想了,这些问题都能让人焦头烂额。
范纯良的每一个字,都能稳稳的敲在陈旺发的灵魂上!
“你,你继续说……”陈旺发手上捏着烟却没继续抽一口。
范纯良笑道:“至于你把后山几百亩山林里的野苹果收到厂里来,包上一层塑料膜就敢贴牌人家陕城‘红富士’的手段,也真够拙劣的,也就是欺负欺负县城的人不懂行,买了你这假冒的红富士没吃出个好歹,要是哪天吃出毛病来了,陕城那边饶不了你制假售假胡乱贴牌不说,就是当地工商这一关你都过不去,弄不好又要判你个十年八年的!”
“滋……真这么严重?”陈旺发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就是不懂法!”范纯良直接爆粗口好好恶心恶心这个狗娘养的:“你但凡识几个大字,这种跟人不沾边的事儿你都干不出来!要钱不要命,良心都被狗吃了?”
范纯良洋洋洒洒一番话下来,直勾勾戳中了陈旺发的要害,真是快稳准狠!
说的真是这么回事儿!
这也是实际情况!
他现在也是苦不堪言。
再加上生意场上瞬息万变,实话说,前两年挣了不少,今年的确是一直在亏损。
贴牌的“红富士”以前走量还行,从今年第二季度开始,很多商超规范化了,人家直接不要了……制假售假的问题查的是真越来越严。
弄的陈旺发也是一阵阵头大。
可是没想到,这些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被这小子全都看出来了?
“可以嘛范家小子,看来读书识字还真是有用!”
“别捧着我,点到为止,接下来还是谈谈肇事赔偿的事儿,这个事情你要是不解决,你也就没机会解决厂子盈利的问题了,因为等待你的将会是肇事逃逸所带来的牢狱之灾。”
“来,范家小子,抽根烟抽根烟……”
范纯良三十岁的心智,自然也知道打一巴掌赶紧给个甜枣吃的道理。
接过了大前门。
这年头大前门还是好玩意儿。
陈旺发这个大厂长亲自低三下四的给点燃一支火柴,帮他点上大前门:“我说,你弟弟的伤,真的这么严重?别是卫生院给误诊了吧?”
“两条胳膊加三根肋骨都断了,你误诊一个我瞧瞧?”范纯良怒道。
“啧啧……”
“我是真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陈旺发摸了摸脑袋,从办公桌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万块钱。
那时候还是旧版的钞票,看起来很有年代感。
“范家小子,这是一万块钱,你先拿回去用着,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肇事逃逸那边,你该撤诉撤诉,我负责就完事儿了!”
“我厂子里的事儿现在也挺着急的,你书读得多,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够解决这些麻烦?”
“办法有的是。”
范纯良说:“凡事,论起来都是办法要比困难多,这话你应该听说过。”
“对对对,说的没错说的没错……”陈旺发满脸笑容:“说说呗,比如呢?”
“你套我话呢?我的办法值金子!你现在还欠我钱呢,我就告诉你?”
“我现在手上也没那么多钱……”陈旺发满脸为难。
范纯良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逼的太紧,这家伙真咬着牙一口不吐,自己现在一没人脉二没资源的还真拿他没办法。
索性就先收了这一万块钱。
“陈厂长,这么说吧,我给你三天时间筹钱,这一万块钱我先收着,算你的诚意金了。”
“三天之后,你拿十万块钱去医院,当着我爸妈的面儿给他们道歉,承认你的过失,把医药费结清,剩下的钱留下,等我弟弟出院,多退少补,没用完的我亲自给你送回来,我说到做到!”
“只要你做到了,县执法局那边,我接受调解撤案,到时候你顶多是罚点款,一天牢都不用坐!”
“可是这么短时间筹钱有点困难啊……”
“那是你的事,现在人命关天,我指的不是我弟弟范晓东,而是你自己。”
话给放这儿了。
范纯良说完站起来就走。
一阵风顺着窗户吹进办公室,只剩下陈旺发在风中凌乱……
范纯良快步离开。
出了厂房,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
回想陈旺发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就觉得一阵痛快。
事实上录音是有,但是范纯良压根儿就没给交通执法队的赵国甫打电话。
第一人家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电话而随时出警,要不然岂不是乱了套了?
第二,公家办事都是有个流程的,不可能说自己一个平头百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国情。
至于那会儿那一通电话,范纯良压根没有拨通号码,就是自导自演一场戏而已,演技还不错罢了。
陈旺发这个老小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别看装的二五八万的,把“老子不是吓大的”挂在嘴边,事实上胆子小得要死,三拳两脚就能把他踹的尿一裤子……放在后世遍地是人精的社会上,他这种人连十八流都算不上。
范纯良捏着兜里的一万块钱,嘴角上扬:“黄金时代,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