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这个孙医生……你还在吃药?我能问一下,你是……什么方面的疾病吗?”
面前的男人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抬头看向我。
我有些着急:“贺警官,我的病和我女儿的失踪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能不能尽快帮我找找她,她已经失踪很多天了!”
贺成辉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路女士,不管有没有关系,我希望你对我们都不要有任何隐瞒,否则,任何信息影响到我们的判断,都可能导致问题出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在他带着压迫性的目光里低下头,半晌,我开口道:“我有轻微的精神分裂和焦虑症,这个孙医生是余努和我在大学的学生会里认识的学长,但他和余努关系更好,我不相信他的判断,去别的精神科医生那儿也看过。”
我顿了顿,抬头道:“贺警官,你相信我,我虽然有……这方面的问题,可是我没有幻想症!”
我怕贺成辉和其他人一样,把我当成疯子看待,所以解释了很多,最后我一字一顿地肯定道:“潇潇一定是存在的,”
贺成辉皱了皱眉,显然在得知我有精神分裂之后,对我的信任也开始减弱,不过,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问我:“你说你去查了物业的监控,有拍到你的……女儿吗?”
我的目光黯淡下去:“没有……”
**
物业办公室的门半掩着,
我去的时候,听见里面两个人在聊天。
“闹鬼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上夜班,有点慌啊。”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你想多了。”
“咱们一栋那边的24小时超市你知道吧,听售货员说,前段时间凌晨有人去买东西,用的是冥币!”
“冥币售货员也收?别是自己偷了钱编的故事吧。”
“这就是诡异的地方啊,收钱的时候是正常的货币,但是事后整理的时候发现是冥币。”
“这年头不都手机支付吗,还有人用现金?”
“对啊,要不然说是鬼来买的东西呢!”
“看来是个老鬼,他家人也不给他烧个手机什么的。”
里面哄笑起来。
我推门进去,直接表明了来意。
他们立刻站起来,情绪紧绷,其中一个人还被吓得大叫了一声。
大概是我突然闯进去,而他们正在聊某种恐怖话题,所以被吓的不轻。
其实,物业一开始不愿意给我看监控。
但我坚持。
最后,在我哀求的目光和恳切的言辞下,他们被说服了。
“我的女儿如果在小区里被人拐走了,你们都有责任!!”
“物业随便放人进来,我早就说过会出事,你们如果不给我看,我就把这儿砸了!”
“我是业主,我有一万个理由投诉你们!今天不给我看监控,你们都别想出这个门!”
“行行行,让你看,让你看,段哥,你跟这个疯女……不是,跟这位大姐去看一下监控,记住,只能你操作,不能让她乱碰,要是再出和上次一样的事情,你就等着被辞退吧。”
段喜群长得有点胖,今年三十多岁,我知道他,听别人说他是亲戚介绍来这个小区工作的。
段喜群看我的目光有些惊恐:“啊?我陪她去?”
另一个人显然也不想多呆:“那个……我要下班了,再说了,你本来就是夜班值班,你守着她,看完了就把人送走!别闹出事!”
段喜群看向我:“行……我带你去,但是那个,路小姐,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我握紧手里的水果刀刀柄:“没事,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找到我女儿。”
段喜群欲哭无泪:“我知道,你这刀口都是对着你自己,但是这也挺危险的,我们也不是不给你看监控,孩子丢了的确是大事,你不用这样……”
我只是问他:“监控在哪儿看?”
刀口对着我,他们会害怕担责任,刀口对着他们,他们会报警,我会被抓走,我还不傻。
安泉小区的物业分为白班和夜晚,夜班的人也不是整个晚上都在,从下午六点到凌晨两点。
他带我去了监控室,“物业的监控只能保存七天,但是现在我只能给你看五天内的。”
我盯着他,又握紧了手里的刀:“为什么?”
“路小姐,你别着急,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前段时间白班的时候来了个年轻人,干活不仔细,不小心把之前所有的监控都格式化了,不过你放心,他已经被辞退了。”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要找女儿,就正好监控没了。
我问他:“那个人叫什么,电话多少,住在哪里?”
“这个,这是员工的隐私资料,肯定不能给你的,而且我也没有权限调啊,我只记得是个瘦瘦的,个子偏高,住哪就不知道了,对了,你不是要看监控吗,也就是少了两天的,不要紧吧?”
他连忙点出监控文件夹,怕我又做点什么:“不过,就算是倍速播放,这五天的监控也够多了,而且我们小区监控摄像头多,你都要看吗?还是只看四个小区出口的。”
我说:“先看出口的。”
段喜群看了一会,就被催眠了,差点躺在电脑面前打瞌睡,还是我提醒他该换一个视频了。
段喜群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行了,我的眼睛痛啊,要不然你自己看一下,这个是加速,这个是快进,这个是……”
监控虽然多,但是画质不算好,而且他也不认识我的女儿,我推开他,自己坐下来看监控。
他在旁边看了一会,见我真的只是来看监控的,没有要对监控做什么的意思,也不想守在这儿,便走出去外面的办公室透气。
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我的水果刀。
我没管他,我家里还有很多把,他喜欢就给他吧。
我看了每个小区出口的监控,因为最近两天我都在单元楼下守着,但是我一个人不可能守住所有的出口,所以,看完前两天的监控之后,我把后面两天的监控也看了。
一直看到现在。
每一个监控我都看得很仔细,进出的人,他们手里的东西,只要能装下一个孩子的,我都做了记录,并且将那段视频拍下来。
手机拍的不清楚,但是只能这么做。
第一天有一个可疑的人从一号出口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出去,但不是余努或者乔妮,也不是我认识的人,其他时候进出的人形形色色,我既没有找到潇潇,也没有找到别的嫌疑人。
看完出口的监控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叫在外面打瞌睡的段喜群进来,帮我调出其他摄像头的监控。
“你要什么地方的监控啊?”
“我要八栋还有八栋附近的所有监控,八栋电梯的有吗?”
段喜群看我的样子的确像是单纯找孩子,而不是变.态来这儿用监控视奸整个小区,抱着早点把我打发掉的想法,给我指了一下其他的文件夹:“喏,这些都有编号的,这个就是八栋的所有监控,但是你要八栋附近的监控,那就只能自己找。”
八栋内部的监控,单元楼入口还有电梯之类的,文件夹的编号上明确有八的数字,但楼外路上的监控,却没有标的这么清楚。
六天前我带潇潇出去玩,但六天前的监控没有了,我只能找五天前的,这么多天,她一定得去上学,可是……
无论是八栋电梯,单元楼出口的监控,还是外面路上的监控,我一直看到凌晨两点,都一无所获。
还有其他楼的监控,我坚持要把所有的监控都看完,但段喜群只想下班,我不走,他就没办法走。
最后,看着我坐在电脑面前坚持样子,
他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催我回家。
看完所有的监控,天已经快亮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坚持我的女儿已经失踪五天,不,天亮了——她已经失踪六天——的原因。
因为六天的监控里,没有她的影子。
那个大号行李箱的人我也找到了,是从别的单元楼出来的,纯路人。
所以,潇潇肯定至少六天前就失踪了,
但既然监控没有拍到她离开小区,那她就还在小区里,是余努把她藏起来,不想让她见到我,想让她忘记我。
段喜群都在外面沙发上睡了一觉起来,听到我的结果,一时也有些神情复杂,最后,他小心翼翼道:“会不会,其实孩子六天前就走了,只是监控没拍到,你问过其他亲戚朋友了吗?是不是送到你们父母那儿去了?”
对!
余努的妈妈!
她一直不喜欢我,也觉得我在她儿子再婚后经常去看潇潇,是想破坏他的新家庭,他们肯定是联手在骗我,让我死心,还有孙医生,他和余努也是一伙的,他开的药我现在开始不能吃了。
我把药从包里拿出来,全都扔到厕所里冲走。
走出厕所的瞬间,我头晕目眩,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我听见段喜群惊慌失措的声音:“路小姐,你怎么了,我靠,我就说平时千万不能熬夜啊!咱们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啊!不要啊,你不会猝死在我这儿吧?”
他话真多。
**
公园里到处都是人。
我坐在草坪上,看着正蹲着玩的潇潇,她手里的兔子气球跑了,想要去追,眼看着她跑的越来越远,我突然心里绝对不对,立刻起身去追。
可是无论我跑的多快,我都追不上她,反而看着她越来越远。
我的脚步虚浮,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就阴沉下来,四周全都是虚影,大雾从更远的地方蔓延过来,潇潇的前面就是一颗湖泊,气球飘到云朵里,眼看她就跑入湖中。
突然,潇潇摔倒了。
“妈妈,疼……”
“腿疼……肚子疼……手疼……”
她哭了起来,而我快步追了上去,眼看就要碰到孩子,旁边却走出来一个男人,先我一步抱起来潇潇,“潇潇不哭,下次别摔着了,怎么就喜欢乱跑?”
“爸爸,疼……”
男人抱着潇潇转过来,我看清是余努那张脸,他手里除了抱着孩子,还有一束红玫瑰,和他求婚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那束一模一样,我还记得,像是星光一样的戒指藏在玫瑰里,我一眼就能看见。
星光,戒指,玫瑰与爱人。
潇潇朝着我伸出手:“妈妈,妈妈来了……”
我想要上前去,却双腿僵硬,像是一座雕像,无法动弹。
而后,乔妮穿着红色裙子出现,握住了潇潇的手,她笑着说:“想妈妈了?妈妈来了。”
她的裙子和玫瑰的颜色一模一样。
我想要说什么,嗓子却像是被糊住了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个人越走越远。
我奋力挣扎,想喊潇潇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
潇潇,潇潇!
**
我猛地清醒过来,半天才意识到刚才是梦。
这是一个干净明亮的病房,其他病床上没有人。
段喜群在旁边的座椅上睡着了。
我拔掉手上打着葡萄糖的针管,在旁边的桌上看见自己的包,我拿起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没少。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我抽出五百块钱放在段喜群旁边,手机没电,我也不想开机。
走出医院后,我在路边买了点面包,又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告诉我,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我是今天凌晨昏过去的,还好没昏迷太久。
余努他爸妈都住在落彩区,从这儿打车过去,起码要半个小时,现在虽然七点过,但路上车辆很多,一路都是红灯,时间越拖越久,我越担心。
到老小区的时候是接近九点,虽然余努她妈妈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说孩子不在他们那儿,但我不相信,我必须亲眼确定。
这个小区我不是第一次来,我直接到了楼下,看见楼上灯光亮着,知道他们在家,孩子丢了,他们一点都不着急,肯定是联合起来一起骗我。
我在路边找了个人,给了一百块钱,让她说是超市促销,让家里的人开门,门开的瞬间,我就推开余努他妈妈,冲进家里。
余努他妈妈尖锐的嗓子响起:“你干什么?!你和我儿子已经离婚了,你跑到我家里来发什么疯?”
余努爸爸也很诧异:“小云,你怎么了?要不要我们帮你联系一下医生?”
“我没病,我不需要看医生!”
大概还是我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他们两个都害怕了,没有人敢上来拦我,我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却没有潇潇的影子。
在我翻找他们客卧衣柜的时候,客卧门被他们关上,从外面锁了起来,我听见他们的对话声。
余努爸爸说:“我之前就和小努说过,应该把她送去精神病院。”
余努妈妈厌恶的声音传来:“你给小努打电话,让他赶紧联系一下,找找医院,不然任由她在外面疯,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都离婚了,她还缠着我们家不放,住院肯定花销不少……”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们以前是夫妻,现在只能认这个倒霉了。”
他们家的窗户有防盗栏,翻不出去,门也撞不开,明天就会有人带我去所谓的精神病院。
我想了一晚上。
有什么地方没找过?
我们没什么亲戚,余努的朋友比我的多,这些年我几乎没有什么社交,认识的也都是他的朋友和亲戚,在我的手机关机之前,我给所有的我有联系方式的人都打过电话,但还有没有我没有联系方式的人?
太多了……
学校,对了,学校!
余努告诉我,孩子在我们附近的小区上学,办入学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婚了,虽然我没送过她上学,但是我搜了一下,给附近的小学都打了电话,但晚上打过去,无人接听。
这一晚上我根本睡不着,
过了十二点,潇潇就失踪七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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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骗他们说我肚子疼,余努妈妈把门开了之后,我冲到厨房拿了把刀,他们怕我做出什么事,只能让我走了。”
“然后你去了哪里?”
“我就来了这儿啊!我在门口等你们上班,一直等到现在,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在合伙骗我,可是我哪里都找不到潇潇,潇潇应该是真的失踪了,贺警官,你一定要帮帮我,你一定要——”
旁边过来一个人:“贺哥,这个资料你看一下。”
那人递过来的资料厚厚一叠,我知道最近市里失踪人口不少,要不然我也不会怀疑潇潇被拐卖。
“贺警官,贺警官……”
“你别着急,这样,你现在旁边休息一下,你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这几天肯定没休息好吧,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记录了,之后我们会进行调查,你先回去等一下消息,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在看一下医生……”
医生?
为什么连他也觉得我是个疯子?
已经七天了,不能再等了。
我捏紧了手里的包,包很大,装着各种东西,面包,饼干,还有我从余努妈妈家里厨房拿的东西。
我要去找余努。
潇潇是存在的,一定是存在的,可他说谎,那他心里一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