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鲁高原上几乎都是山地,普通的车辆并不好走,皇后卡琳娜亲自开了一辆越野车。
车子两面的门全是骨架结构,陈念侧过头,就能不加掩饰地看到周围景象。
陈念曾经在地理图鉴上,看到过千年前此地的照片。
那是被遗落于世间的众神之所,辽阔的绵延山脉,起伏的盎然草地,湖泊河流孕育着泽国,古人留下的石头城诉说着遥远的回忆。
无论技术再怎么精妙,相机拍摄出的照片,终究无法取代肉眼看到的景象。
那张张绝美照片的背后,是更加壮丽的真实美景。
只可惜,它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已经在海底沉寂了近千年。
随着海面不断上升,附近的人们纷纷攀上高原,原本人迹罕至的地方变得熙熙攘攘,风景被无可避免的破坏,楼房和道路取而代之。
城市运转所产生的残留物,也污染着周围。
对资源的需求永不停歇,草原和山地被开垦成田地,旧日的风光永远成为绝迹。
只有在山顶的附近区域,才能窥见当年的几分原貌。
饶是如此,被琥珀色双眸捕捉到的风景,也绝非辰砂顶层人造景观所能比拟的。
卡琳娜:“这边环境很好,还没被破坏过,之后可以到这边考察,我有认识的动植物学专家,已经跟他说好了,之后会带着你和其他学生一起过来。”
“好。”陈念乖巧应着。
来之前其实他有思考过,要不要和纪逸枫一起。
毕竟自己再怎么着也只是个初学者,书本上的那些知识,不足以支撑他进行实地考察。
但他刚刚把这个想法给沙弗莱说,就立刻遭到了alha的严正拒绝。
开玩笑,他是支持陈念去追求人生理想和目标的,怎么可能让自家oga带着别的alha去!
而且还是对陈念有想法的alha!
本来经过了几个月的种种,沙弗莱都不觉得纪逸枫是个竞争对手了,他很确定陈念已经收起了之前的玩闹心思,将所有的爱都分给了他。
只是突然从少年嘴里听到这个提议,多少也有点心中不快。
比起情绪发作,沙弗莱直截了当地给陈念找出了解决办法。
他联系卡琳娜,确定自家老妈在秘鲁高原有许多认识的动植物专家,请求老妈拜托朋友带着陈念。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卡琳娜愉快地一口答应了。
有老妈帮忙,沙弗莱也非常愉快地放下了心。
陈念知道有专家领着自己,也很愉快地就此出发。
没有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陈念和开着车的卡琳娜一路闲聊,欣赏着独一无二的壮美风景。
半个小时之后,他看到了远处的建筑群,最为显眼的就是山顶上的数座观测台。
“这边除了天文研究所,还有一些其他的机构,我们平日里也会做许多交流。”
卡琳娜指着那一座座建筑,向陈念分别介绍。
“水文机构和动植物保护中心也在这边设有据点。”
“毕竟如今时代,存有的大片陆地实在稀少,除了青藏高原,其余都零零散散,也就秘鲁高原的规模还比较大。”
“所以这里便成为了难得的研究基地,众多研究所坐落其中,观测着地球和宇宙的一举一动。”
卡琳娜将车停到了天文研究所的车库,她推上车门,随意甩着钥匙,道了声“走”。
领着陈念进入到建筑当中。
卡琳娜:“这边的居住条件可能会比较一般,不过你应该不介意吧?”
“当然。”
陈念知道卡琳娜没有说完的后半段话——你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地下城,肯定没有那么娇气。
情况也确实如此,陈念的环境适应能力极强,无论是纵情迷乱的地下城,还是纸醉金迷的贵族圈子,他都混得如鱼得水。
南方天文台原本坐落在智利共和国境内,如今国家这个概念已经消亡,在划分区位时,只会以秘鲁高原标注。
天文台和辰砂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此时正值黄昏,太阳在山峰的拱卫中缓缓降落,留下温暖而灿烂的余晖。
陈念眯起眼睛,空气中带着山林的清新味道,高浓度的负氧离子让整个身体都变得轻松。
至多一个小时,夜空就会被璀璨群星占据,他可以对着最为澄澈的夜晚延时摄影,观察星星们移动的轨迹。
作为未来皇子妃,陈念第一次来到此处,但卡琳娜没有准备任何欢迎仪式,甚至连晚饭都带着陈念吃的食堂。
显然,这位皇后是个不喜欢特权的人。
偶尔有其他的工作人员过来,看到卡琳娜身边的陈念,都也只是停下来,稀松平常地笑着打个招呼。
陈念简直太喜欢这种环境了。
没有谁比谁尊贵,大家都是为科学奉献的,最可敬的人。
食堂的伙食不错,陈念和卡琳娜坐在同一张桌上吃完,就被带着上到了天文台顶部。
“今天天气蛮好的,适合观测,正好带你来看看。”卡里娜站在落地窗边,向从来没来过天文馆的陈念介绍。
“这个是泰克莫亚光学望远镜,它和附近的其他三台光学望远镜机可以单独观测,也可以组成光学干涉阵列。”
“一千多年前,这里就是世界上非常著名的天文观测场所,大气视宁度特别好,让我们观测到了许多之前没注意到的情况,这些照片就是它拍到的……”
卡琳娜以天文望远镜为切入点,向陈念介绍着天文学的种种。
陈念此前从来没接触过相关的知识。
他生活在地下城,就连真正的阳光都无法看到,只有数不清的建筑,灯光和墙壁,充斥着封闭的世界。
如今,他不光每天沐浴在阳光中,还有机会在最著名专家的指导下,接触到更为广阔浩瀚的星空。
陈念听得很认真,此前关于星空的所有想象,都在这里得到了充分满足。
卡琳娜声音温柔,让人情不自禁就代入到她所述说的场景中去。
一想到沙弗莱就是在这样的熏陶下长大,被父母悉心爱护着,陈念就觉得alha能长成如今这样内敛温柔又富有责任心的样子,一点也不意外。
而现在,他也在感受着同样的爱。
陈念慢慢了解到了一些最基本的知识,观测台中有用于普通观测的天文望远镜,卡琳娜手把手的教他使用。
陈念将一只眼睛对准目镜,找到想要观测的对象,调节寻星镜和焦距。
圆形视野中的两颗星星逐渐变得清晰,光芒格外闪亮。
那是上万年前发出的光芒,直到现在才传入他的眼中,也许这颗星星早已经覆灭。
陈念把所有能看到的星星全都观测了一遍。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卡琳娜一直在旁边耐心地指导他,无论陈念提出怎样简单到幼稚的问题,都用最平实,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回答。
当她的学生一定很幸福吧。
天文观测台的视野极佳,只需放平视线,就能看到极远极远的地方。
陈念看到了山下城市的灯火,还有视线尽头深色的海平面。
而水文观测站,则在千米开外。
“观测站的选址是不是离海有点远?还是说有什么说法?”他扭头询问卡琳娜。
卡琳娜:“本来是在海边的,只是最近这几个月,海平面下降了。”
“海平面下降?”陈念一愣。
他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到这五个字了。
第一次是在陈词口中听说,哥哥流落荒岛时,偶然进入过山体内部的观测基地,数据显示的海面高度,与他真实经历的有很大落差。
而电幻神国的背景设定,也基于海水下降的预测。
陈念:“我记得类似的新闻不是出现过好多次吗?”
卡琳娜点头:正因如此,我们才没公布消息,打算再多观察一段时间,确认了再说。
“不过有很多居住在沿岸的居民都已经察觉到了,哪怕是海平面下降个二三十厘米,都会有大量的地面露出,秘鲁高原的面积和去年相比,已经扩大了百分之四。”
“这种程度的水位下降并非,潮汐引起的正常波动,海水确实在消退。”
陈念花了两秒钟,来消化这只要放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的结论。
电幻神国里的剧情,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真正发生的现实。
被淹没的大片土地将重新照耀在阳光之下,扎根的水生植物枯萎,海底变为沙滩,只是泥土大概率不存在,水压之下,松散的泥土结构无法成型,只能留下众多岩石。
人类和原初生物之间,也会发生游戏里那样激烈的战争吗?
可现实当中的人不会复活,也无从拥有游戏里各种神奇的武器。
如果想要对抗原初生物,势必会造成更加残酷的牺牲。
只要海水不断下降,这场战争必然会以人类的胜利告终,因为原初生物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在缺水的环境中生活。
但原初生物们一定不会心甘情愿地让出它们千年来的领地。
无可避免的战争,惨烈的胜利,一切都会朝着信标们预演的方向发展。
但,现实似乎也留存着电幻神国没能考虑进去的元素。
他和陈词,身负原初生物的血统。
并且与海皇耶梦加得和麦克西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会不会成为将未来引向另一方向的关键?
短短五秒钟,陈念就已经脑补出了“珍贵血脉流落人间,海皇一声令下,三亿原初生物护送欢迎”的离谱剧情。
卡琳娜还在说这水文站的观测结果,陈念收回思绪,打算等晚上回到宿舍,再仔细思考,也和哥哥说一声。
陈念:“明天我能去看看新露出来的海滩吗?”
卡琳娜:“当然可以,正好再去山里考察,据我所知,王雯一出去经常就是一整天,可能会比较累,你要做好准备。”
陈念笑道:“我体力应该还是不错的,没有那么娇贵。”
卡琳娜正要继续说什么,腕上的终端突然震动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对陈念道:“沙弗莱。”
陈念立刻查看自己的终端,看到了好几个来自于沙弗来的未接通讯。
进入到天文馆之后,他为了安心参观,开启了静音模式。
卡琳娜接通:“喂?”
沙弗莱:“陈念在那边吗?给他打通讯也不接。”
卡琳娜:“在的。”
陈念凑上去解释道:“刚刚开了静音,没听见。”
电话那头的沙弗莱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alha接下来的语气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咱不是说好你到了之后立刻给我发消息报平安的吗?”
“我忘了嘛,都怪和阿姨在一起太开心了。”
陈念的理由让沙弗莱找不到任何能够针对的点,不过他打过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的。
沙弗莱:“感觉怎么样?”
陈念:“挺好的!看了风景,还学会用天文望远镜了,待会儿回去之后倒倒时差,明天就跟着老师外出考察了,你呢?在忙吗?”
沙弗莱:“上课呢,中途休息,我出来打的通讯。你在妈妈那边,我也放心。”
卡琳娜:“交给我就好,你忙你的。”
沙弗莱:“那我先挂了,等明天你醒了,我再打过去。”
陈念:“好嘞。”
卡琳娜见他说完,主动将通讯挂掉。
她知道只要是沙弗莱和家里人打电话,都会等对方先挂断。
虽然从未说出口过,但沙弗莱确实是她心中最优秀,最贴心的孩子。
“那我们回去吧,今晚你好好倒一倒时差,如果实在睡不着,床头柜里有褪黑素。”
“好。”
陈念离开天文台,来到基地之中,他的房间在三楼,布局很不错,掀开窗帘就能看到山下的城市灯火。
陈念洗漱完,坐在床上。
按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和沙弗莱打个视频,可时差原因,沙弗莱肯定还在上课,不能打扰他。
陈念想了想,向和自己几乎处在同一时区的陈词发送视频请求。
陈词很快就接通了。
扬声器里窜来嘈杂声音,似乎有男人正在号啕大哭,画面一阵闪烁,从后置镜头转到了前置镜头。
屏幕中出现了陈词平静的脸,背景有点黑,也不知道哥哥正在三水地下城的哪个犄角旮旯里。
男人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号得那叫一个凄惨,陈念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干嘛呢?”陈念忍不住问,“这动静听着好瘆人,你把老傅抽了一顿?这音色也不向他啊?”
“没。”陈词抬眸看了眼前面。
陈念的猜测,还真中了几分。
准确来说,是傅天河正在抽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