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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嚓嚓……
伴随着无比鲜明的碎裂声响,最后一层薄冰在重压之下,直接裂开。
沉重的钻头坠入深色海面,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海水从洞口不断涌上,从裂缝里接连渗出,漫上傅天河的鞋面。
傅天河立刻后退,远离坍塌的位置,向队伍里的其他人靠近。
但他还是比极疾速碎裂的冰层,慢了一步。
傅天河转移身形的瞬间,他脚下的坚冰骤然碎裂,alpha身形当即一矮。
“小心!”
话音还未落下,alpha的身影就重新窜出。
只见傅天河脚尖点着浮冰,以近乎水上漂的姿态跑出十数米,转眼便离开了最危险的区域。
众多经受的严格特殊训练的队员们见此情景,差点把下巴给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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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傅天河到达安全地带,对自己的工作成果非常满意。
他看向负责破开冰面的小队长,笑道:“虽然缺口有点小,但应该凑合着能用。”
他竟然还嫌小吗?!
队长整个人都木了,本来大家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能想到不过二十分钟过去,问题就已经迎刃而解。
不愧是陈词少爷选中的alpha,如此生猛,世间大概仅此他一人吧。
“辛苦了。”小队长克制住情绪,没有表现得太过诧异。
他抓紧时间,立刻作出下一步的部署和安排。
队员们牵引着软管,固定水泵的发动机,开始将北冰洋的海水抽调,输送至耶梦加得头部所在的区域。
傅天河忙了这么一遭,也有点累了,就没再参与这项工作。
他穿过宽阔冰面,小心避开裂缝所在的位置,最终回到陈词身边。
陈念和沙弗莱通过精神力见证了事情的全过程,可谓瞠目结舌。
特别是沙弗莱。
他觉得那天自己贸然提出和傅天河比试,没有死在对方手上真是个奇迹。
陈词站起身,查看傅天河的双手。
除了因为要抱住钻头,磨得有些红之外,找不出其他任何问题。
“胳膊痛吗?”
“没多少感觉。”傅天河如实回答,他自己也没想到能如此顺利的完成任务,忍不住兴奋:“我也真的太强了吧。”
“奥特曼都没有你牛。”陈念佩服得不行,手肘戳戳沙弗莱腰间,感慨道:
“什么电影里不都经常写,国家秘密研制人形兵器吗?这不有一个现成的送来了,赶紧给老傅一个编制,收为己用好了。”
沙弗莱还真动了这个念头。
以傅天河现在的能力,要是进入了军警部队,绝对是神一样的存在。
没有精神力又怎样?世界上拥有精神力的人不计其数,而像傅天河这般,身体素质完全超出人类极限的,仅此一例。
傅天河才是刚发现自己的天赋,身体的大部分潜能还未经开发,等待着深入挖掘。
至于傅天河本人,发自内心得乐呵。
上次他被沙弗莱一路背着来到这里,几乎一点用都没派上,现在也总算做出了些许贡献。
挺好。
管道被一路牵到此处,对准耶梦加得的头部。
阀门打开,水泵开始工作,不断将海洋中冰冷的海水抽取。
干瘪的管道被一寸寸地填满,最终在众人紧张地注视下,从管口喷出。
落在耶梦加得干燥的鳞片上。
这一瞬间,陈词和陈念不约而同感受到了强烈的满足。
他们面前的海皇正发出无声喟叹,那是几乎要让它颤抖的快意。
十九年来,它甚至都快忘记在水中是什么感觉。
流淌的,清爽的,纯净的水。
十七八名队员共同抬着沉重的水管,将耶梦加得头部全都浇了一遍。
耶梦加得忍不住张开了嘴,蛇口里一圈圈的金属利刺光是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散发出强烈的恶臭。
“把水管放到它嘴里吧。”陈词察觉到了海皇的渴望。
他上前搭了把手,将管口移动到耶梦加得嘴部。
凛冽的海水灌入口腔,耶梦加得立刻迫不及待地吞咽起来,蛇的整个身躯都因此而颤抖。
仿佛在这一刻灌入它身体的,不是无色无味的水,而是甘美的生命之源。
有多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喝过水了?
曾经模糊的回忆都变得鲜明起来。
因为缺水而萎缩的内脏和黏膜,似乎都要展开。
身体中的一切都重新湿润。
特别是已经浓稠到流速格外缓慢的血液,也会因为水分的重新补充,在血管中再度奔腾。
陈词和陈念被它散发出的狂喜感染,强烈的情绪扩散在整片空间,通过精神力与兄弟俩形成奇妙的共振。
他们也彻底确定,自己竭力争取来的结果,再正确不过。
如果任凭耶梦加得在废弃的信标内,继续等待着死亡,之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都只会带给他们无尽的悔意。
水泵隆隆运转着,耶梦加得把源源不断的水迫切吞入腹中。
相比于它万米长的庞大身躯,抽调而来的这些水,根本就不算什么。
它需要很多很多的水。
第三根,第四根管道扯来,将水浇在它身体的其他地方。
海皇锋利的鳞片向上翻起,露出一直以来被金属严密保护着的内里。
其中不乏许多腐烂的地方,水冲刷着溃烂之处,带来疼痛,却让它更加清醒。
在适宜的环境下,它受伤的身体会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自我恢复。
其余队员也没闲着,他们正在开凿傅天河挖出来的冰洞,将洞口扩展的更大。
最起码得让耶梦加得的头尾能够进入才行。
还有另一拨人扯起第二波管道,向着麦克西尼的方位前去。
“我们还能做些别的吗?”陈念看向陈词。
陈词也不知道,但似乎在这个时候,只需要安静地陪在海皇身边就好。
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他们一生中仅剩的陪伴。
“我去帮忙扯管道了。”傅天河轻声对陈词道,“麦克西尼那边比较远,我也过去会方便一些。”
“好。”陈词点头,“注意安全。”
见傅天河要跟他们一起,负责拉扯管道的队员们,自然一万个欢迎。
经此一役,大家突然意识到,在环境复杂又格外艰苦的条件下,一个百公里油耗四个馒头的人,可比笨重还需要大量能源的机器好用多了。
耶梦加得的口腔中本来有许多破损和积血,如今被海水一冲,全都从固结的地方脱离,大量的血水自它的嘴角处涌出。
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还有海洋生物腐烂的腥臭,对没有穿防护服的兄弟俩来说,绝对算不上好闻。
但怎么说呢,却没有反感到几欲作呕的地步。
也许他们基因中有微小的片段,决定了嗅觉能够习惯属于海洋生物的味道。
陈词和陈念抓着耶梦加得的鳞片,相互扶持着,爬到了海皇头顶。
他们并肩坐在上面,视野一下子变得高而宽阔。
正在喝水的耶梦加得稍微调整头颅的位置,防止兄弟俩不慎跌落,周围的几根鳞片立起,充当台阶,让陈词和陈念的脚得以安放。
有点奇怪。
无论陈词和陈念,都在之前的成长过程中,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是何种模样。
特别是陈念,他还和沙弗莱调查过相关的线索,意识到众多记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母亲身影,甚至做过各种各样的猜测。
然而事实比想象更加离谱。
给予了他们姓名的父亲,是英勇抗击原初生物人类英雄。
他们真正的母亲,则是被视为洪水猛兽的凶猛海皇。
心情难免复杂,明明是能够通过相处,增进感情的好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无需过多的交流,只要用心感受就好。
算是填补了生命当中的一块空白吧。
耶梦加得仍旧沉默着。它似乎知道,什么都知道。
它知道不能对兄弟俩表现得太过亲昵,周围还有许多双人类的眼睛,在看着。
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少年们,需要再度回到人类的世界,和自己的牵绊,只会阻碍他们日后的生活。
这样就已经很好。
耶梦加得一口气喝了一个多小时的水。
傅天河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到达了麦克西尼处,同样给这只海皇供上水了。
避难所内的幸存者们也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离开月光的深处。
陈念:“我们要跟着一块上去吗?”
“你们先上去吧,这边估计得过上三两天才行。”沙弗莱道。
耶梦加得伤得很重,就算海皇的生命力再旺盛,也不可能做到光喝点水就得以恢复。
为了保证它回到海洋之后,不会立刻被其他原初生物吞吃掉,他们要在这里等到耶梦加得情况好转,再将其放归大海。
陈词:“那咱就先到避难所那边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陈念点头,他从耶梦加得头顶滑下来,拍了拍海皇,在心中默默道:
【我们先去处理一下其他事,还会回来的。】
【……】
耶梦加得仍然沉默,它轻轻动了下,鳞片在陈念掌心磨蹭。
凉爽,湿润。
沙弗莱留在此处监工,兄弟俩前往避难所。
路上都被疏通的差不多了,行动起来也足够迅速,不过二十多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避难所内的数千人员已经在空地集合,他们身着严密的防护服,站在狮鬃水母身边,忍不住向着四周张望。
对他们来说,这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他们不用担心感染的风险,可以离开避难所走动,但此前月光内部还生存着其他生物,稍不留神,就有丧命的风险。
安全起见,大家很少外出。
如今终于能够在保护之下,踏出封闭的空间。
陈词刚一回来,一直在到处寻找着他身影的塔伯,就兴奋地立刻扑来。
“另一个哥哥呢?”
陈词揽着男孩:“他在别的地方,我来陪着你上去。”
陈念在一边,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哥哥要专门过来这一趟。
他还答应了这个小孩,要带他到外面的世界去。
塔伯嘻嘻笑着,这时他注意到了站在陈词身后的陈念,惊讶地瞪大眼睛:
“哇!你们两个竟然长得一样!”
“我们是双胞胎。”陈念向他解释,故意道:“说不定等过一会儿,你就分不清我俩谁是谁了。”
塔伯仔细看着陈念,又抬头看看陈词,嘿嘿笑着,不再说话。
确实有点分不出来,两个哥哥长得实在太像了,几乎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虽然此前听过陈词说起里面的情况,但陈念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幸存者们。
这些植入过海皇基因的幸存者,是他们两个得以诞生的基石。
如果不是月光事先从他们身上做过实验,他和陈词能否存在,还都是未知数。
一想到这里,陈念心中就忍不住涌起愧疚。
特别是看到塔伯兴奋的笑脸。
这个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注定永远不会知道,他和陈词的关联。
陈念默默地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明白现在去想这些,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影响心态,比起愧疚,更应该抱着感激的心情。
“走吧,我们到上面去。”陈词轻声道,“可能稍微有一点远,你要是觉得支撑不下来,就提前说。”
“好,不过我感觉我能行,可不要小瞧我啊。”
陈词拍拍塔伯的脑袋,男孩牵着陈词的一只手,跟在兄弟俩身边,随着队伍前进。
避难所里的幸存者都知道陈词,塔伯的父母很放心地将男孩交给了他。
巨大的建筑空间,损坏的实验仪器,原初生物和晶体生物们的尸体。
路上的种种景象对塔伯来说,既陌生又新奇,此前他只听避难所里的大人们说到过。
塔伯曾经也偷偷计划着跑出去,但他刚突破三道门,就被值班的大人发现了,揪回去挨了好一顿骂。
他在避难所里一直在上学,知道外面其实有着更为广阔的世界,自己却只能生活在封闭的小小建筑内。
几乎要爆炸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因此郁闷了好久。
最开始,塔伯还兴致勃勃地同兄弟两个聊天,想要了解更多有关外面的消息。
走到一半,他也慢慢累了,逐渐停住了话音,只是不断看向身边众多原初生物的尸骨。
时不常出现的巨型原初生物残骸如同黑暗中阴森的怪物,让塔伯忍不住把陈词攥得更紧。
陈词:“还有最后五十米了,再坚持一下。”
塔伯用力点头:“走过去之后,我就能看到太阳了吗?”
陈念:“对,不光是太阳,还有山脉和冰雪,特别漂亮。你们得先暂时在冰面上住一段时间,然后就能够看到海洋了。”
这句话给塔伯打足了气,男孩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他一路小跑着,几乎走在了队伍的最前端。
在探照灯光束的尽头,隐约有微弱的光亮透出,犹如漆黑夜空中遥远的月辉。
塔伯就要兴奋地冲过去。
陈词一把将他拉住,敲了下他防护服的头盔。
“来吧,把这个打开。”
“为什么?”塔伯一边问着,乖乖打开按钮,防护服的面罩立刻变成黑色。
男孩立刻嚷嚷道:“怎么回事?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外面现在是白天,你太长时间没有见过阳光,突然看到有可能眼睛会受伤,得先在遮光的环境里适应一下才行。”
“哦。”陈词一说,塔伯就明白了,“有时候在黑暗的屋子里待的时间久了,去到明亮的地方,眼睛还会发痛呢。”
“对的。”
“那你要牵住我啊。”
“会的。”
陈词牵着塔伯的手,来到开启的月光大门处。
午后的夕阳从西边照来,那是温暖的橙色,撒在千里冰封的雪原上,也落在众多幸存者们的防护服上。
如同感受到了阳光传来的方向,塔伯抬起头,将漆黑的面罩对准那一轮夕阳。
生活在地底深处十一年之久的男孩,终于第一次,站在了阳光之下。
陈词牢牢牵住他的手,迈出一步。
塔伯落下的脚,踩在了厚实的积雪上。
他终于离开了自己的出生地。
并且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里面去。
周围十分安静,没有任何人说话。
粗重的呼吸声回响在每个人的头盔里,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充斥胸腔,泪水顺着面庞留下,黑色的面罩挡住刺目的阳光。
他们努力睁大眼睛,能够感受到微弱的光感。
映在视网膜上。
不是亮起的灯,不是燃起的火,不是发出的电。
而是真正的,属于恒星的光。
几十亿年来,提供着几近永恒的光和热。
陈词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非常用力地攥着,甚至都有一些疼。
他同样默默地望着那一轮夕阳。
在逃离白塔,坐在遗弃郊区的矮墙上,望着天边那一轮圆月的时候,自己也有着和塔伯相似的反应吗?
曾经的傅天河看着他,是否也怀揣着同样的心情?
几分钟后,队伍再度前行。
面罩的遮光度会逐渐下降,让幸存者们的眼睛一点点地适应,属于外面的光芒。
他们被带到提前准备好的隔离基地,将在这里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必须要把身上的ashes全部清除,确保不会感染他人,才能得以离开。
但无论陈词还是陈念,都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问题并非ashes。
解药已经研制出来,用在他们身上,无非就是个时间问题。
可就算身体被治愈,样貌也已经无从改变了。
他们注定很难融入现在的人类社会。
将塔伯带到隔离基地内部,陈词终于松开了手。
“现在可以尝试看了一下了。”他站在窗边对男孩道。
塔伯立刻迫不及待地将遮蔽功能取消。
辽阔的无垠雪原,还有沉在地平线上的夕阳,映入那双向外凸起的、惊喜的眼睛。
在这一刻,无比鲜明地懂得了美的含义。
他张开嘴,甚至连惊呼声都忘记发出。
陈念轻轻拍了下塔伯肩膀,笑着道:“欢迎来到外面的世界。”
男孩鼻子发酸,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
光线还是让他的双眼发痛,但他根本舍不得闭上眼睛,去休息一会儿。
他害怕一旦自己眨眼,这些景象都会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
简直就像在梦里一样。
陈念:“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基地好好治病,这里有网络,你可以通过电子设备看到世界上其他地方正在发生的事情,肯定不会无聊的。”
“餐厅那边应该也备好饭了,去找你父母好好吃一顿吧,里面绝对有很多你从来没尝过的美食。”
塔伯声音哽咽着点头答应:“好……那你们呢?”
陈词:“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得重新回去月光,放心,之后还会再见面的。”
塔伯:“大概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词:“可能得三五天,我希望那个时候再见到你,你已经适应上面的生活了。”
塔伯用力点头:“我会的。”
陈词:“那我们走了,你要好好的。”
和塔伯告别,陈词和陈念一同走出隔离基地。
在门口,兄弟俩接受了严格的消杀,他们不怕ashes,但还是要避免身上携带粉末,感染他人的情况。
望着门内的忙碌景象,陈念忍不住感慨万千。
本来他还觉得自己和陈词多跑上来这一趟,实在太费劲了。
但现在,陈念明白自己的这点力气没有白花。
带着塔伯迈出月光大门的那一刻,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激动和兴奋。
自由,对这些生活在避难所内的人们来说,是最奢侈的名词。
自己每天都看到的太阳和月亮,建筑和海洋,于他们而言,也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陈念伸了个懒腰:“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可真是累死我了。”
陈词嗯了一声,他们回到基地当中,在餐厅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然后回到各自的房间里休息。
傅天河和沙弗莱都还在
陈词和陈念作为同海皇关系最密切的人,当然不会当甩手掌柜。
只是今天来回一趟,实在太累,必须得休息。
陈念趴在床上,他两条腿都累得酸痛,但沙弗莱不在,也懒得自己拉伸按摩了。
自己一个人就是容易犯懒。
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没多少睡意,旁边的枕头上还留有雪利酒的信息素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