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变得格外耀眼,刺得人双目发痛,如同正被冰雪折射的强烈日光。
但无论沙弗莱还是傅天河,谁都没有将视线移开,他们忍着灼痛,紧盯蔓开鲜血纹路的月光大门,以及并肩站在门前的少年们。
傅天河胸中突然涌上来一股奇特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异样如此强烈。
仿佛被鲜血触发的不仅仅是坚硬的金属大门,还有他体内的某种存在。
有那么一瞬,傅天河陷入惊慌,沙弗莱敏锐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留心注意着傅天河,毕竟上次就是在开门过程中出现问题的。
“怎么了?”沙弗莱低声问道。
傅天河眉头紧皱,暂时没有给他回答。
现在可不是能靠一句“没事”撑过去的时候,他的状况关系到此次月光之旅是否顺利,傅天河不想再因为自己破坏计划了。
他抬起手按住右眼,将陈词用鲜血制作的义眼片压住,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具体情况。
没有瘙痒,也没有刺痛,只是心跳些许加快,血液流速提升,但似乎也没到异常的程度。
他低头看向腕间的终端,屏幕上显示此时的心率为86,和他平时静置相比有点快,却也位于正常水平。
“好像没问题。”确定完这些,傅天河才对沙弗莱道。
沙弗莱点了下头,傅天河的终端连接着医疗队系统,一旦他的身体出现异状,能够得到第一时间的救援。
门上的纹路早已被鲜血充满,但融合还在继续,分子以不可逆转的过程进行扩散,直到,整扇门的纹路都被兄弟俩融合过的血液充满。
骤然间,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上百人的屏息凝神中,充斥着纹路的血液迅速被冻结,成为鲜红的冰块,嵌合在纹路里。
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无需对视,双子做出了最默契的配合。
他们同时用力,向前推动掌中的门。
坚冰被压碎,晶体被挤烂,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吱嘎声响,沉重的大门被缓慢推开。
封尘十数年之久的月光,终于再一次展露在世人眼前。
触目所及之处,尽是晶莹诡谲的紫色。
果然如他们所料,月光内部早已成为Ashes的领地,他们在外壁看到的,只不过冰山一角。
陈念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当你在房间里看到一只蟑螂,就说明在其他地方,还有无数只蟑螂在等待。
所有表面全都被占领,紫晶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呈现出尖锐刻薄的形状。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竟觉得自己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陈词后退两步,来到傅天河身边。
四下寂静,只有风声。
这扇门终于在眼前打开,除了轻微的不真实感外,陈念满心都是干劲。
耳机中传来沙弗莱下达的命令,陈念迈开步子,率先踏入月光当中。
周围的晶体让陈念只觉自己来到了地下溶洞,他当然没在现实中见过,毕竟无数瑰丽神奇的溶洞地形早就被海水淹没,再也不会有五颜六色的灯光照亮嶙峋怪石和漂流项目。
但眼前的景象像极了过去的照片。
他小心避让着脚底,不去踩到紫晶,他和陈词体质特殊,用不着穿特制的防护服,而傅天河作为感染者,也不必担心可能的风险。
但大家都还穿着防护服,不光是为了自己,还得避免给其他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所有人都严丝合缝地捂在防护服中,他们呼吸过的空气经过多重净化,滤掉可能夹杂的Ashes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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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它们被吸入,会迅速附着在肺泡和呼吸道表面,悄无声息地进行侵染。
精神力尽可能地向着远方扩展,所到之处,皆是野蛮生长。
这里已经被彻底占领了。
特战队的小分队训练有素的前行,充当着排头兵,他们清理出一条可供通行的小路,让后面的部队得以更加安全快捷地行进。
虽然接受过几天的专业训练,但真正作为部队的一份子参与行动,陈念还是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心跳加速,带动着浑身血液更快流动。
“手怎么样?”沙弗莱在身边悄声问他,简短的对话不会出现在通讯频道中。
“还好,已经结痂了。”陈念隔着两层防护服,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将门打开之后,他就立刻重新戴上了手套,实在太冷了。
细小的伤口倒是不怎么痛,就是门上纹路的面积挺大的,他和陈词失去的血液量可能有点多。
沙弗莱点头,不再言语。
队伍缓慢却顺利地不断向前推进,由沙弗莱挑选的特战队员都是拥有强大精神力的Alpha,上百人的精神力织就成严密网络,探查着周围任何一丝动向。
一时间,耳边就只有行动时布料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还有挡路紫晶被破坏掉的碎裂声音。
陈词抬头向上看,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信标的坍塌只是表象,它的内部仍处于某种惊人的有序状况。
坍塌的金属板、钢筋和混凝土以超乎想象的方式重新组合,形成特定形状的空间。
灰尘和更多垃圾显然被有意打扫过,路面虽然遍布紫晶,但到底能够清出一条坦途。
严格来说,更像是月光将中层以上的所有部分强行降下,扩大占地面积的同时,重新组合,也难怪坍塌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三天。
如此危险的举措,只要有一处失误,他们现在看到的,就会是一片废墟。
月光在行动之前绝对精确计算了许久,才最终敲定计划,达到近乎完美的效果。
包括设计出那扇只有他们兄弟两个才能打开的门。
很快,队伍的整体行进有了片刻停滞,由众人的精神力向着四周探查,发现了某个不同寻常的存在。
他们向前,在到达平台边缘时刻,看到了下方洼地中,巨大的森白骸骨。
十几根粗壮的肋骨呈拱门状撑起,由中央的脊柱相连,在靠近半截的位置突然掉在地上,连接着更为细碎一些的骨骼。
它的血肉早已腐烂分解,成为微生物们的养料,又在生化反应中变为气体和热量,逸散在四周,就连油脂都凝固。
只剩下骨头裸露在空气当中,却罕见地没有被晶体占领,仿佛有某种无形的物质附着其上,阻挡Ashes生根。
陈念骤然瞪大眼睛,同时听见了耳机中传来傅天河和沙弗莱倒抽凉气的声音。
陈词的表现最为淡定,但也忍不住上前了几步,站在边沿更近距离地观察。
那是一只巨型鲸鱼的骸骨。
它大概有三十多米长,四周散落的机械部件表明它生前是一只巨型原初生物,鱼鳍部位的许多小钩爪和骨骼混杂在一起,腹部位置更是有许多喷射口。
曾经的钢铁铠甲从骨骼的缝隙露下,落在地面,成为肋骨宫殿里古旧的陈列品。
他们认得这只鲸鱼。
一只名叫米洛的雌性蓝鲸。
它从印度尼西亚附近的海域出发,一路向北行进,最终到达北冰洋。
通过大陆架内的地下迷宫跃出海面,艰难移动到了月光内部。
然而一切都只是游戏当中的内容。
在此之前大家都没想过,现实中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毕竟信标可是实打实的在冰原之上,经过他们探测,附近也不存在冰洞。
况且鲸鱼要怎么进入到内部?现实中可不会有人像在游戏里一样,使用各种工具把它拉扯进去,不然肯定会上当时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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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鲸鱼的骸骨出现在他们所有人面前。
“这是那只鲸吗?”傅天河问。
“我不知道,可能吧。”沙弗莱低声,“也许信标按照当年的情况,设计了复刻的任务和剧情。”
陈念:“那它们想表达什么呢?”
陈词:“也许信标是想告诉我们,这只鲸是主动过来的,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游戏中的蓝鲸米洛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宁愿死都要进入到月光当中,最终也确实死在了里面。
如果当年的情况相同,他们需要弄清究竟是什么吸引着蓝鲸。
特战队员们行动迅速地连接好了绳索,他们将胸前的锁扣挂在上面,安全地从平台滑到下方。
陈词和陈念也照做。
终于离得近了,陈念忍不住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这具骸骨。
它被腐蚀得相当干净,骨骼森白,甚至还显露出某种特殊的莹润,机械部分呈现出一定程度的锈蚀,几人站在原本应该是胸腔的地方,抬起头来,搜寻是否还有其他残余的痕迹。
事实证明,没有。
蓝鲸的完整尸体会告诉他们,究竟都发生过什么,但如今血肉都被吞吃殆尽,只留给众人无数想象的余地。
“走吧,应该也查不出来什么了。”沙弗莱道。
陈念低头,查看胸前相机拍摄出来的画面,很多细节他都用专门用画面记录了下来,等空闲时候可以翻出来,一帧一帧地反复查看。
从鲸鱼的骸骨中穿过,逐渐进入到月光的更深处,很快,他们被一道闸门挡住了去路。
特战队携带了铝热剂,试图将门融开得以通过的洞口。
耀眼到无法直视的光芒中,巨大的热量释放,但只是将门融化了表层。
沙弗莱见状,道:“去找找有没有控制台之类的设备。”
于是众人兵分两路,一路在门前继续使用铝热剂融化,另一路寻找其他开门的办法。
有精神力在,事情会简单许多,陈词在某个空腔内找到了类似手动阀门的存在,但想要过去,只能通过管道。
长期的放置和锈蚀让管道的口径变窄,内壁附着一层厚厚的棕红色不明物质,以特战队员们壮硕的体型,绝对不可能进去。
一百多号人里身形最为纤细的,便是作为Oga的陈词和陈念。
陈念:“所以说我们要钻进去吗?”
管道内壁的附着物摸上去黏糊糊的,有点恶心,让人本能地心生不安。
“试一试吧。”陈词看了眼门边,熔解仍在继续,不过门实在太厚了,可能只有强力炸弹才能摧毁。
但大家可不敢在月光内部使用破坏力强的手段,谁知道会不会触碰到哪里的不稳结构,造成更加糟糕的结果。
洞口直径也就四十多厘米,陈念缩着肩膀,倒也能进去。
他爬进管道,只有头顶的探照灯照亮前方,一下子让他想到了许多恐怖游戏里的场景,钻管道可是贡献了很多名场面。
然而陈念没机会继续多想了。
因为他身体刚爬进去一半,就被卡住了。
他的胯部卡在了管道口,意识到这一点,陈念瞪大眼睛。
不是吧!他肩膀都过来了,怎么可能屁股过不来呢?
陈念不信邪,更加用力地向前猛的一窜,透过防护服,明显感觉到管道内壁的附着物被挤压,发出粘稠声响,却只能让阻力更大。
纹丝不动。
“卡住啦!”陈念大声喊道,“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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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弗莱在外面看得一清二楚,立刻道:“别动,先出来。”
陈念开始向后倒退,他两只手撑着管道,膝盖也拼尽全力把自己向后推。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连一寸都挪动不了。
彻底陷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局面。
放在往常,陈念说不定还会得瑟两下自己富有肉感的臀部,但现在,他实在没这个心思,只顾着铆足劲地挣扎。
沙弗莱赶忙上手,抓住陈念的腿,把他向外面拽。
少年的屁股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将防护服撑得满满当当,纵然知道非常不合时宜,沙弗莱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傅天河看了两眼,意识到好像有那么点不对劲。
他赶忙站在陈念和沙弗莱身后,帮忙挡一下,自己抬头望天,装作无事发生。
陈词也过来帮忙,他抱着陈念的另一只腿,和沙弗莱一起用力——
终于,伴随着陈念的一声惊叫,他整个人被拽了出来。
陈念的上半身接触到管道内壁的物质,整个粘粘糊糊,幸好穿了防护服,不然这些东西直接黏在身上,绝对会非常恶心。
陈念坐在地上,出了一头的汗,饶是他这样的厚脸皮,都忍不住浑身发烫。
实在太尴尬了吧!如果只有他们几个熟人,怎么闹都行,可是周围还有好多其他队员在呢!!!
他缩到沙弗莱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我进去试试吧。”陈词道,他仍旧冷静,似乎方才无事发生。
陈词确实比陈念瘦上一些,毕竟他才外面高强度旅行了几个月,而陈念不久之前才受过伤,在医院养伤期间,长了不少肉。
沙弗莱帮着陈念清理防护服上的污迹,陈念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虽然隔着面罩没办法清楚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但沙弗莱实在太熟悉陈念的肢体语言了。
“没事。”Alpha小声安慰道。
陈念哽咽:“……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减肥。”
“不用减。”沙弗莱轻声道,“这样就很好了。”
有陈念的前车之鉴,傅天河不住紧张,兄弟俩的身形看起来真的完全差不多,九月能顺利过去吗?
事实证明,可以。
短短几秒钟,陈词就钻进管道,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傅天河没有精神力,无法像其他人那般探知到少年的动静,只能紧张道:“千万小心。”
陈词保持着呼吸的稳定,爬行在狭小管道中。
管道留有曲折,转弯处的附着物变得更厚,他只能尽力缩起肩膀,一点点地蹭过去,还好没有卡住。
缩着肩膀,双臂行进的速度不由得变慢,那些粘稠的、湿冷的物质隔着防护服,紧贴在他身上,如同某种会蠕动的奇异生物。
但对陈词而言,除了恶心之外,他没有任何别的感觉,甚至根本不会往相关方向去想。
他脑子里只有位于管道尽头的手动控制阀。
“咕扭咕扭”的声响回荡在管道中,耳机里时不常传出傅天河确认位置的询问,陈词扭身,有些艰难地通过最后一处弯道,终于到达了宽敞地带。
他站起身,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从手腕开始,一点点地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宽敞只是相对的,低矮狭小的房间里安置着备用的手动操作系统,同样也被黏糊糊的红棕色物体覆盖。
仔细去看,有点像流淌的血肉。
陈词动作迅速,他开启视频,将手动操作台的状况拍摄给傅天河,Alpha作为工程师,肯定比他更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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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个大玩意儿就行了。”
阀门应该是液动的,陈念按照傅天河的指导完成操作,听到了轰隆隆的机械运行声响。
在脚底看不见的地方,精密的系统正在运转。
频道内传来特战队员的声音:“闸门已开启,完毕。”
陈词后退一步,他将视频挂断,最后看了一眼被侵占的手动控制台,转过身,再度钻进管道口。
在距离出口还剩下30厘米的位置,陈词把一只手伸出去,立刻被傅天河紧紧地握住。
陈词在傅天河手上借了把力,从管道出来,他站起身,就连面罩都被不明污迹弄脏了。
傅天河赶忙给他清理。
守在闸门处的特别行动小组已经率先进入内部查看情况,耳机里不断传出他们的汇报,似乎出现了些许异常情况。
“走吧。”陈词示意傅天河不用再擦了,他不在乎脏净,只要把面罩擦好,别遮挡他的视线就行。
刚一穿过厚重的闸门,陈词就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同寻常。
到处都是大小生物的遗骸,森白骨骼和机械部件散落一地,穿插在其中生长的紫晶反而成为了少数,每一脚落下,都能踩碎几根骨头,发出咔嚓脆响。
这是一处坟场。
墙壁和头顶交织着许多粗壮的巨型管道,非常眼熟。
在辰砂的地下城,也有许多相同的结构,把液化能源运输到信标的各处。
而在如今的月光,管道内部早已干涸,宛若失去弹力的干瘪血管,成为被Ashes占据的领地,呈现出诡异的晶莹紫色。
周围还有许多大型的机器,因失去动力变成一堆废铜烂铁,傅天河和特战队里的机械师一起,大概研究了几分钟,判断出这应该是用来破冰的。
沙弗莱:“破冰?”
傅天河点头:“对,钻头破冰,然后再带动水流,保证冰面不会快速冻结,同时通过这些毛细管道调节温度。”
陈念:“那洞口在哪儿呢?”
“应该是我们脚底下。”陈词将脚底的尸骸和金属零件踢开,用工兵铲挖了二十多公分,终于看到了冻结的冰面。
陈词:“这些原初生物是从冰洞里进来的。”
“我明白了。”陈念猛地一拍手,“这个冰洞就是我们在游戏里钻出去的洞!月光坍塌之后,占地面积不是扩大了吗,洞就被划进了它的建筑范围内。”
沙弗莱嗯了一声:“这些原初生物,包括外面的蓝鲸应该也都是月光坍塌之后,才通过冰洞进入这里的,不然月光里原本生活着那么多居民,肯定会有所发现,传出消息。”
陈念:“我们要把这个洞打通看看吗?”
沙弗莱:“会很麻烦吧,我们带的能量块有限,要驱动这几个大家伙,可能会很快用光。”
陈念:“那就算了。”
沙弗莱掏出从实验室里获取的特殊罗盘,平放在掌心中,指针混乱晃动了几秒钟,旋即摇晃着,指向两点钟方向。
罗盘用于指引和蓝色异形同源的生物,四个人循着方向的指引寻找,他们爬上比较低矮的管道,踩着墙壁上突出的晶体攀爬,终于发现了不同寻常之物,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那是一只手。
一只很显然属于人类的手。
看它的大小和关节,极有可能来自一个女人。
陈念:“靠。”
手从腕处断开,断口狰狞,有零散碎肉,像极了被猛兽锋利牙齿残忍地撕咬下来。
它并未像其他生物那样,腐烂得只剩下一具白骨,始终保持着完好的形状,甚至连尸斑都没有,如同被低温彻底冻结,永恒地保存起来。
按理说月光处于极地,在它内部功能停止运转之后,温度和外面一致,常年保持在零下水平。
微生物的活动强度很低,众多尸骸完全白骨化,需要花费比正常环境下更长的时间。
但完全不腐烂,也很奇怪。
如此看来,无论是下方大面积的白骨,还是这根孤零零留在管道上的手,都非常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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