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看了眼社交软件,暂时还没人发消息,他就拿出触控笔,继续完成手头的画。
长达半月的昏迷当中,傅天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陈词将梦境的内容记录了下来,发送给他,问能不能稍微画一下。
粉红色的湖泊和丛林般的巨大晶体丛,其实都不是很难搞,难点在于傅天河在湖中央见到的那个女人。
梦醒之后,傅天河完全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她非常漂亮,眉心中央有一道银色的竖线。
全世界漂亮的人多得是,清纯的,妩媚的,出尘的,可爱的,火辣的……陈念并不清楚傅天河见到的是哪种类型。
陈念尝试着动笔,却发现好像自己在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打算,他没办法准确想象出来,却又在绘画过程中,一笔一画勾勒出她的模样。
初次起稿,等陈念回过神来,发现他竟然一口气画了将近九个小时,弯曲的手指都因长时间握笔而僵硬,要伸不开了。
画布中的女人面部逐渐清晰,她温和沉静,如同一轮卧在静水中的月亮。
陈念完全不认识她。
他只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奇怪,茫然之中,去请教了经验更为丰富的桂芷棋。
桂芷棋说,他这是进入了叫做“心流”的状态。
全副心神灌注在了绘画上,忘却了周围的一切,由此诞生的作品极可能是超乎现有水平的,就连自己事后看来都无法理解。
是吗?这般全然专注的情况,对陈念来说还是头一次。
除了性.事之外,竟然还能够其他事情带给他亢奋又充实的感觉。
陈念坐在窗边,吹着带着水汽的微风,最后修改细节,调整明暗关系,将图片导出发给傅天河。
陈念一共画了三张图,前两章是场景的概念,夹杂着人体碎片的湍急紫色河流,晶体丛林和粉色湖泊,被撕开一道菱形伤口的粘稠天空。
最后一张是那个女人,她倾斜着漂浮在水面,微荡的粉红色湖面淹没在胸口,她一袭华服,样式不像这个时代的平常人会穿的,却不显违和,
沉静的面容精致不似人类,月色般清浅的长发四散着飘在水中,似潮湿坠落的银河,她内心中央有一道银色的竖线,眼眸紧闭,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
——活过来。
看到陈念发来图片的那刻,傅天河愣住了。
像,实在是太像了。
清醒之后迅速模糊着消失的回忆,瞬间重新涌了上来,和眼前的图像完美重合。
破碎成零散消失的女人仿佛又一片片聚合回来,虚无缥缈地存在于异度空间,她浅亮的长发流泻,引向未知的远方。
傅天河惊异于陈念究竟是如何根据他抽象到不行的描述,将画面完美复现出来的,激动地打字:
【也太牛了吧!画的和我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对!我见到的那个女人就长这个样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
陈念也说不清楚,他心中若隐若现的古怪,在看到傅天河的回复之后更加浓重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只可能有一种解释:他其实也见过这个女人,只是又忘记了,才能在潜意识中准确画出她的模样。
可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才能够既出现在傅天河梦里,又让他留有印象?
他和傅天河,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
陈念:【我就是凭感觉画出来的,你问问陈词,有没有看她眼熟,反正我自己也觉得挺离谱,就好像我本来就知道她应该长什么样子。】
陈念放下终端,发现天已经快黑了。他本来想着稍微再添两笔,没想到又多画了三四个小时,这下连午饭都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赶紧换衣服去餐厅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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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傅天河喊住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天色的陈词。
“陈念把画画好了。”他将虚拟屏展示给陈词,夸赞道,“你弟弟也太厉害了,画出来的样子简直就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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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词:“他学画画也才几个月,之前生活在地下城,没什么发展兴趣爱好的机会。”
“这样啊,才几个月就能画的这么好。”傅天河讶然,“我已经做好以后去参加他画展的准备了。”
陈词仔细看那三张图,混沌诡谲之感扑面而来,明明是偏暖的色调,却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而第三张,他紧盯着画面中女人的面容,眉头皱起。
傅天河观察着陈词的表情,那神情像极了从路上,见到一个非常眼熟的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对方究竟是谁。
陈词想了半分钟,放弃了,因为他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画中的女人。
只是因为莫名的缘由,才觉得熟悉。
陈词:“这张也画的和你梦中一样吗?”
傅天河点头:“对,所以我才觉得惊奇。当初我给你形容的时候,应该就只说她长得特别好看,具体什么样我已经忘了。”
陈词:“是,我也确实是这么转给陈念的。”
傅天河分析道:“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我们仨都觉得有那么点熟悉的人,会跟咱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吗?”
在陈词十八年的生命中,和他有过瓜葛的女性很少。
白塔的几名管理层,他的贴身侍女艾格尼斯,在研究所里提取生物因子的负责人,青藏高原上好心的卓玛措,年幼的小徒弟安安,其它就没有了。
能让他觉得熟悉,这个人……
会是他和陈念的母亲吗?可根据目前知道的线索,他和陈念的母亲应该并非人类,又怎么会出现在傅天河和Ashes对抗的梦中?
陈词暂时还想不出合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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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弗莱在晚上七点回来,他走进餐厅,陈念正在品尝饭后的甜点。
“怎么样?菜格欧那边有消息了吗?”
沙弗莱坐下,立刻有侍者为大皇子奉上晚餐。
“还没呢,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连点音都没有,我在群里问他也不回答。”
陈念顿了顿,又道:“刚才我看论坛,好像其他公会里进去月光的人也都没有音讯,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沙弗莱边吃边道:“可能性不大,就算在游戏内遇见了意外情况,退出之后也肯定能发送消息,除非是受到了什么特别管制。”
陈念点点头,姑且就当做他们正在游戏里忙,还没功夫聊天吧。
“对了,我把傅天河梦里的场景画出来了,发给他看,他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陈念将画发给沙弗莱,当然了,也抱着想要从Alpha口中听到夸奖的小心思。
这段时间他可是进步得很厉害,头一回画强烈色彩和氛围感十足的图,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竟然出奇的不错。
沙弗莱看过三张图,正想夸赞陈念进步飞快,突然注意到了画面当中的女人。
她双眸紧闭,眉心处有一道竖直的银色缝隙。
已经到了唇边的夸奖被取而代之,沙弗莱认真端详,抬眸问道:“这个女人就是傅天河在梦中见过的?”
陈念:“对。”
沙弗莱盯着她眉心的竖痕,喃喃道:“她很像……”
“像什么?”陈念一听,就来了精神,难不成沙弗莱也觉得她很熟悉?
“信标的核心程序会以具象化的形式呈现,方便维护者和它们进行交流,一般来说,为了让维护者感到亲切,都会拟成人类的模样。”
“它们的拟人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在眉心中央都有一只竖直生长的眼睛。”
“那是信标全视的象征,所有由监控捕捉到的画面,都成为那颗眼睛看到的景象。”
陈念:“啊?”
沙弗莱的话,将所有猜想引向一个离谱至极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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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河在梦中见到的女人……难道是月光?!
怪不得他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仅凭模糊的一句话,就画出她的具体模样。
既然他和陈词诞生于月光,很有可能也见过月光的具象化,在潜意识里留有相关记忆。
就如他在昏迷之中,看到蓝眼睛的怪物照顾还是胚胎的他和陈词。
如果她真的是月光,那傅天河又为什么会梦见?
傅天河从小生活在三水,之后在各大信标之间游走,和早已坍塌的月光毫无瓜葛。
半个月前,四人前往格陵兰冰雪高原,傅天河人生当中第一次见到第六信标,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是因为Ahes?
很有可能,毕竟他的整个梦境都和紫晶相关。
陈念迫不及待将这一消息分享给陈词和傅天河,他们四人有个小群,是在三水顶层会面之后拉的,有什么事都直接在群里说,方便大家看到。
沙弗莱同样低头查看聊天软件,然而在陈念发出消息之后,一条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让阿法纳西的群占据了最顶部的位置。
是菜格欧。
菜格欧:【擦!发生了好恐怖的事情!你们有谁能看到我发的这条消息吗???】
十块钱三个:【当然看到了。】
炸鸡强迫我吃它:【怎么了?】
桃气乌龙:【是你网不好吗?】
菜格欧:【那刚才那一条呢?】
呱:【刚才?】
没病走两步:【什么刚才?刚才不是你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吗?】
菜格欧:【不是,我又发了一条!哎呀,好几条全都被屏蔽掉了,什么鬼?要不要这么吓我!】
我好困让我睡:【?】
我谢了你呢:【什么东西?】
锵锵:【到底是啥情况?】
群里乱作一团之际,菜格欧私聊了沙弗莱:【老崩,你在辰砂是吗?】
崩撤卖溜:【对,你那边什么情况?】
菜格欧:【有消息怎么如何都发不出去!你看到论坛上也是风平浪静吧,是因为我们所有人的消息都被屏蔽掉了!这也太离谱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离谱的事!】
崩撤卖溜:【屏蔽掉?】
沙弗莱意识到了不对劲,主动问道:【难道是你进入月光之后发生的事?】
菜格欧:【对,我现在都不能提那个词。只要说与之相关的东西,都会被立刻屏蔽,刚才我已经试过了,打电话也不行,对面什么都听不到。】
【面对面说应该是可以的,三克油也在辰砂,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见见?好当面说给你听。】
崩撤卖溜:【行,我去和他联系,约个地方见面。】
陈念凑过来,看到俩人的聊天内容。
“你要去和三克油面基吗?”
沙弗莱点头:“也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问题,让菜格欧连消息都发不出去,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妥当。”
陈念猜测道:“像这种程度的信息管控,也只有信标能做到吧?”
沙弗莱嗯了一声:“不知道它又在搞什么,我们俩一起去,我先问问三克油他住哪儿。”
三克油也刚从游戏里出来,沙弗莱一问,立刻得到了回答。
三克油住在辰砂的供水站,沙弗莱就和他约在了供水站的一家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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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弗莱忙着和三克油发消息,一时间连饭都顾不得吃,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
陈念干脆坐到他旁边,拿起餐具喂他:“你这样过去,三克油岂不是就要知道你是大皇子了?啊——”
沙弗莱张嘴,得到了半块鹅肝的投喂。
“稍微伪装一下吧。”沙弗莱还不想暴露身份,以他在电幻神国里的出名程度,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基本上全世界的人都要知道大皇子不务正业了。
虽然沙弗莱并没有因为打游戏而耽误什么事情。
陈念:“那就戴帽子,口罩和美瞳,到时候就说你脸上起了水痘,不能见风。”
沙弗莱:“行。”
Alpha发消息给三克油,张嘴接受Oga的投喂,在尝到那蔬菜味道的时候,一下子停住了。
如同提前知晓他的反应,陈念的声音适时地传来:“不许挑食,不是你教我的?”
沙弗莱:“…………”
他沉默两秒,最终还是把软烂的胡萝卜吃下去了。
陈念心满意足,就这样亲手帮着忙碌的沙弗莱把晚饭吃完,道:“约好了吧,我问问陈词愿不愿意和咱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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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群里的消息,傅天河也忍不住凑热闹:“我也想去。”
他在医院里着实无聊,保险起见,医生们也不允许他到走廊上走动,每天就待在自己的特护病房里,都快闲出鸟来了。
陈词:“这两天现在医院好好养伤吧,等眼睛弄好了再出门。”
傅天河叹息一声:“好吧。”
傅天河本想让陈词快点回来,又觉得不能限制陈词的社交和生活,最终什么也没说,乖乖接受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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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陈词和咱一起去。”陈念站起身,他伸了个懒腰,懒散道,“走吧,回去休息。”
沙弗莱抬眸看他:“今晚是不是还得干点别的?”
陈念眼眸一亮,想到和沙弗莱“晚上再收拾”的约定:“当——”
沙弗莱:“那就走吧,换衣服跟我去跑步。”
陈念:“……………………”
他的表情一下子垮了:“好无情。还喊我跑步,你这一天都没闲着的时候,不累吗?”
“还好,一直都这么忙,习惯了。”沙弗莱拍了他后腰一下,“锻炼身体,不是你说的吗?”
陈念换上运动服,和沙弗莱一起跑完步热身,又去游泳,最后去健身房拉伸,等回到卧室,已经累得只有趴着的力气了。
沙弗莱把陈念翻过来,Oga少年盯着还行动自如的沙弗莱,意识到了不对劲:“我怀疑你是故意消磨我的体力。”
Alpha和Oga之间天生具有体能差距不假,但主要还是因为沙弗莱从小就被按照最严苛的标准培养。
一个能从早上睁开眼起,一直忙到晚上闭眼的人,体能怎么也不可能会差。
陈念有时候都怀疑,沙弗莱每天的时间要比平常人多出好几个小时。
不然怎么能同时兼顾那么多事情呢?
“没有的事。”沙弗莱当然不可能承认,他只是带着陈念进行日常的身体锻炼,而且这已经是他考虑到晚上还有特别项目,悠着劲的结果了。
“来吧,收拾我。”
陈念:“………………”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他强撑着爬起来,按着沙弗莱的肩膀,做饿虎扑食状把Alpha扑倒,一嘴啃在他脸上。
沙弗莱不做挣扎,任凭陈念消耗着他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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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可是持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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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沙弗莱开车去医院接陈词。
半个小时后,三人共同坐在车上,开始乔装打扮。
沙弗莱佩戴棕色的美瞳,将那双过于有识别性的紫罗兰色眼眸遮住,又用临时染发喷剂把铂金色的发染成黑的。
配合上口罩和帽子,保证没人能认出他是谁。
而陈词和陈念不用怎么乔装打扮,目前为止,知晓他们真实身份的人还很少。
陈词只戴了口罩,唐纳德已死,再也不会有人像疯狗一样,四处寻找他的踪迹。
陈词:“那个出现在傅天河梦里的女人,很有可能是月光?”
沙弗莱:“对,辰砂的眉心中央也有这么一道,三水也是,至于其他信标,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我父亲说也都有。”
陈词点了点头,如今他们四个的命运和遥远雪原上坍塌的信标息息相关:“傅天河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过上几天,我们就再去一趟。”
陈念讶然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真的假的啊?他当时伤得那么重。”
“真的。”别的陈词不知道,但起码他才亲身体验过,除却身上新留下的疤痕,傅天河生龙活虎,完全就是个正常人,如今整天待在病房里,无聊到不知做什么好。
沙弗莱:“那等明天让医生给他详细做一下身体检查,如果真没问题,我们就再做计划。”
“行。”
谈论间,三人通过中央电梯,到达供水站,最高权限的通行证让这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身份非同寻常。
来到约定好的咖啡馆,陈念张望着,寻找三克油的身影。
五分钟前,三克油发来消息,说他已经到了。
三克油:【门口那三个人是你们吗?我穿的蓝衣服,就在对面。】
沙弗莱目光扫过,最后折返,定格在角落里,一个穿着蓝色休闲服的年轻姑娘身上。
两人目光相对,那姑娘立刻站起身,朝他们招了招手。
陈念讶然,他来到桌边,在她对面坐下:“我还以为你是个男生呢。”
三克油在游戏里是一个英俊的帅小伙,每次大家开点带颜色的玩笑的时候,她总是很放得开,加上这样的游戏id,搞得陈念先入为主了。
三克油笑了笑:“你是Mono吧,我也很难把你和那个两米高的大傻个联系起来呢。”
“我才不是大傻个。”陈念道,“那你为什么不猜我是崩撤卖溜呢?”
“副会长说起话来比较沉稳嘛,好认。”三克油将目光投向陈念身边的陈词,“这位是……”
陈念:“是我哥哥,正好一块出来玩。”
三克油点头,没再多问,大家在游戏里都认识那么久了,如今面基,也不觉得局促:“说起来可能有点长,要不副会长您请我们喝点东西?”
沙弗莱:“想喝什么吃什么,随便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三克油点了一杯饮品和几个小甜点,陈词和陈念同样点单,兄弟俩摘了口罩样貌完全相同,三克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真好,赏心悦目。
见沙弗莱没有要点的意思,三克油问:“副会长你不喝点吗,光我们三个,多不好意思。”
“我脸上起水痘,不好把口罩摘下来,就不用——”
沙弗莱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词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剪刀,咔嚓一剪子,把他口罩嘴部的位置剪开一道缝隙。
“好了。”陈词慢吞吞地收回剪刀。
沙弗莱:“………………”
三克油:“噗。”
陈念:“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词表情平静,仿佛刚刚制造了笑点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沙弗莱控制住不断抽搐的唇角,最终屈服现实,点了杯馥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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