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宜看着义正辞严的王越,一时搞不清他是真的相信这套阴谋论,还是为了推脱责任连逻辑都顾不上了。
她不想和他纠缠,转向其他三大家族子弟,问:“乌村战斗那天,各位都是在场的。我只问你们,那天的战斗,我、瑶雪、关临风是不是也都尽了全力?你们觉得,我们和姽婳像是一伙的吗?”
那几人虽然和王越交好,但回想当天的情景,到底无法昧着良心说晴宜等人战斗不尽力,各个目光躲闪,不敢开口。
还是林琅仗义执言道:“晴宜他们的确一直和我们并肩作战。最后也是关临风击退了那女鬼,我们才没有全军覆没。”
“而且……”林琅说到这里,眼圈不由一红,“战斗中,晴宜他们数次对我和其他同门施以援手。若是没有他们和梁云,我今日也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林琅留给晴宜的印象,是明理的、稳重的、中庸的。她喜欢王越,却不会像林珑那样无原则地听王越指使。她对晴宜等人抱有同情和善意,但她不愿犯众怒,也不想惹王越不高兴,所以两方冲突时,她一向选择沉默不言、独善其身。
今天她却一反常态,两次站出来支持晴宜。
晴宜猜想,她的转变也和乌村那场战斗有关。
当时林琅身在九星伏魔阵中,姽婳蓄力一击攻向林琅,王越放出狼爪,众人都以为他要接下姽婳这一招,组成了以他为核心的防御阵型,没想到他竟是佯装防御、实则抢攻,导致林琅直接暴露在姽婳的红练之下。若非晴宜等人奋力阻挡、梁云舍身相救,林琅多半要命丧当场,即便侥幸不死,也会落下严重残疾。
林琅因此彻底看清了王越的为人,更恼恨他此举间接害死了梁云,所以今天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王越自然也明白其中的缘由。他既怕林琅当众指出他冒进抢攻、不顾同门安危,也确实问心有愧,自觉对不起林琅、对不起梁云。
因此,听到林琅这话,他低下头,没有再出言反驳。
林子杰却不买账,跳出来反对道:“那天的战斗,从表面看,你们确实挺出力的。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和那女鬼串通好的表演?尤其是关临风,明明有能制敌的玄术,却非要拖到我们死的死、伤的伤了才出手。我看,他就是为了让那女鬼有时间多吸一点魂魄!”
晴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逐一反驳道:
“我们几个都在战斗中受了伤,尤其是瑶雪,伤在头部,幸而她运气好,只是脑震荡,如果当时摔得力道再大一些,或者磕上什么尖锐物品,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这是表演,我们冒的风险是不是也太大了?”
“如果我们真是和姽婳串通好的,根本就不该留下一起战斗,而是应该直接拿了石板走人,任由姽婳把你们都杀了,不留下任何把柄,不是吗?”
李锡祥、陈乃言和一位晴宜不认识的族老都微微颔首。林颀也露出思索的神情。
晴宜看见他们的反应,备受鼓舞,一口气说下去:
“至于关临风,更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他先天元气受损,透魂钉的伤也没有痊愈,骤然得到巽卦石板的力量,一时间根本无法控制。也是到了最后的紧急时刻,在场的其他玄师几乎全部倒下,姽婳即将大开杀戒,他迫不得已才使出龙翔。”
“‘龙翔’的施术原理和大多玄术不同,并非以气御术,而是以术带气,能瞬间调动施术者体内所有玄气,释放巨大的能量,但也会耗尽施术者全身玄气——在座的各位前辈如果知道这一招,应该明白我说得都是实话。”
“以关临风当时的情况,施出龙翔,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他既不知道是否能‘以术带气’,成功调用巽卦石板的力量,也不知道自己骤然得到这么巨大的力量,又立刻释放出来,身体是否能够承受。”
“如果他这样拼了命救人,还要被认为是别有用心,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晴宜嘴唇紧抿,盯着在座的三位门主,等着听他们怎么说。
陈乃言率先开口:“龙翔这招我知道,几十年前李昌玄师在东海修行,早晚观察潮汐,见浪潮一涨一退如同玄气,又听人说潮汐是受月球引力牵引,受到启发,想到以玄术作为外力带动玄气的方法,自创了这招‘龙翔’。”
“这个玄术最大的问题是无法控制玄气消耗,可说是威力和风险并存,如果不能一招制敌,结局很可能是同归于尽。”
“这一点上,晴宜说得没错。关临风用刚得到的石板力量施出龙翔,说一句‘以命相搏’也不为过。我相信,他会这么做,一定是他判断当时的情况真的很紧急,没有其他选择了。这种破釜沉舟的打法,我不认为会是表演。”
在晴宜说话时一直点头的那位三大家族族老也直言:“赌上性命救人却被说是别有用心,难道这是鼓励家中子弟遇到事情都高高挂起、不管同伴死活吗?我们调查事件、制定奖惩,原本也是为了警示家中年轻子弟,让他们知道该如何做事、如何做人,绝不能放任这种莫须有的指责传开,败坏家里的风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年轻子弟无人再敢开口。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几位家主身上,只等他们最终给事件定性,宣布奖惩。
陈乃言已经表明过立场。林颀看了看王希荣,见她没有要发言的意思,便先说了自己的看法:“听起来,乌村一战,晴宜等人确实是尽了全力,王越说他们和那女鬼勾结并没有依据。王越带人去乌村,事先也并不知道会遇到那女鬼,虽说有些贪功冒进,但也不能说有什么大错,只是战斗中指挥不当,造成了队友不必要的伤亡,这一点,具体要怎么教导,看王老太君的意思吧。”
“王越扣三十点功绩,另外,从明日起,去家塾和学前班的子弟一起上课,重修家规家风,什么时候学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执行任务。”王希荣果断地宣布完对王越的处罚,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忘机洞在我龙蛇峰,一向由我王家管辖,那狐妖是谁放走的,我必须要搞清楚。”
不等晴宜开口,李锡祥轻咳一声,接过话头:“当然,王老太君不查,我也会查。晴宜都承认那天晚上见过七七了,我想,如果真是她去忘机洞放出的七七,她一并承认就好,没必要撒谎。王越找到的那些证据,不论是洞内的水渍,还是看守的证词,明显都是冲着晴宜来的。若最后查出是晴宜撒了谎,我自会处罚,但若是有人想陷害我徒弟,我也会追究到底。”
王希荣面露诧异,看了李锡祥一眼,摇头道:“人家说,做父母的大多偏疼最小的孩子,我看做师父的也差不多。我认识你三十多年了,也少见你这么护着哪个徒弟。”
李锡祥摆摆手:“让你说得我偏心眼儿似的。我也是就事论事。”
王希荣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对晴宜道:“既然你师父替你打包票,我便也相信你。你可要好好学着你师父的本事和为人,别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片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