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连天,刀折矢尽…
随着战争形势的推进,决策和博弈变得愈发无关紧要起来。
至少对在场的亲历者而言,恐怕没有谁能像参谋部里的干部一样,保持着绝对理性的思维方式,以不带丝毫个人情感的方式应对那些九死一生的瞬间。
抛开主义、精神、道德约束和法律准绳,当以血洗血的仇恨连锁失控暴走,杀与被杀倒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
也许只有等到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压榨出最后一点魔力时,涉足这场狂宴中的战士们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脱身!
至少对于亚当来说,自从娜奥米率领18中队完成拦截任务重新回归正面战场,他本人对时间和空间的感官就已经出现混乱。
绝大多数情况下,中尉都要通过广域侦测术式和飞行表才能支持自己继续投入到这场残酷的战斗中。
最开始他觉得这可能单纯就是失血过多带来的后遗症,但当亚当发觉伊丽莎白提醒自己不要落入敌人包围圈的次数越来越多,中尉这才意识到,或许他的情绪也已经逐渐逼近了歇斯底里的边缘!
——尽管在这个状态下,他表现出比平时更强的侵略性,但作为指挥官,亚当还是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连番大战累积起来的经验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亚当没有像娜奥米那样由着自己的性子盲目行动,反而在失控边缘恪守住了引领团队的责任。
于是在这场酣战的最后阶段,伤亡近半的独立第1大队在他的指挥下开始收缩力量,放弃全面防御的战术思路,转向以重点防御为主的斗争策略。
得益于此,他总算没有在双方空降兵各自撤出战场前无脑拼光最后一点家底,为接下来第二阶段的战斗留下了希望的种子…
10月9日,1126时。
持续了近5个小时的特克斯科防御战暂时告一段落。
3兵团虽然失去了部分防御阵地,被迫后撤直至退入第三道防线,但与他们缠斗了一个上午的国民军也被磨掉了大半锐气,没能趁势彻底瓦解政府军最后的抵抗。
从伤亡情况看2师71团、73团,7师131团、133团均折损过半,75团及135团作为预备力量也在封堵敌方装甲部队推进的过程中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打击。
好在由于吸取了上次交战的教训,3兵团这次的轻重火力排布比上次更加合理,所以包括师直属的数门反坦克炮在内,他们并没有在上午的战斗中损失太多火力。
而相较之下,月牙海湾那边的情况就比较令人揪心了…
依托战前开挖的防控战壕,122团在上午的大规模轰炸中其实并没有损失太多兵力,然而滩头阵地为应对国民军登陆部队提前准备的各种防御工事却出现了大面积损毁。
这其中,沙滩雷场、铁丝网及轨条砦等外围设施在敌机的轰炸下变得支离破碎,几乎再难发挥防御效果。
位于主抵抗阵地的火炮及防空火力也遭到重点照顾,若不是事先安排了一些误导敌军空袭的假目标,恐怕这会儿已经不剩什么重火力支援。
因此当留着络腮胡的罗德里格斯中校见到亚当时,前者对午后随时可能开始的反登陆作战表现出了极大的担忧。
“眼下前哨阵地及主抵抗防线的防御设施都遭到严重破坏,如果国民军下午发起登陆,我们能成功守住的可能性很小…”
罗德里格斯甚至来不及拍掉衣服上的尘土,他凑到亚当身边,略一低头,大片灰尘便漱漱而下,落在中尉肩膀上。
而亚当呢?
他此刻躺在胡乱拼凑起来的临时医疗床上,一边回应中校的提问,一边翘起左腿任由战地医生帮他取出伤口里的细小弹片…
仗打到这个地步,中尉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半使用!
索性地联的后勤物资里抗生素之类的药品还算充足,亚当也就不顾伤口感染之类的风险,坚持把手术室搬到了前线临时指挥部。
…罗德里格斯中校进来的时候,军医们正从亚当腰部垂下一条帘子,准备给他的左腿开始清创。
“我已经向米格尔中将申请重新配属力量,你觉得主阵地那边能抽出多少兵力移动到月牙湾助战?”
“很难…西边早上打得也很激烈,嘶…所有预备队都已经加入战斗。”
“那我们这边怎么办?”
“嘶嘶…让兵团直属的…嘶,特,特务连和侦察连加入…加入月牙湾前哨阵地进行协防。”
中尉最开始还能正常对话,但随着军医们的动作逐渐深入,豆大的汗珠立刻从亚当的额头滚落下来。
——正常来说,清理弹片之前是应该对病人进行局部麻醉的。
但考虑到不清楚下午的战斗到底什么时候打响,亚当在取出弹片的过程中坚持没有使用任何麻药。
所以医生们只能把他五花大绑,结结实实的捆在了病床上,避免他在手术过程中因为疼痛产生的本能反应,干扰医护人员施救。
而随着手术的深入,亚当也发觉自己可能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先前的战斗中,肾上腺素的分泌和失血带来的麻痹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伤口的疼痛,让他误以为嵌入自己小腿的弹片数量可能并不太多。
而事实上,那些受到魔力激活后的丹氏晶体碎片总量却相当可观,甚至其中相当一部分已经深深嵌入他小腿的肌束之中!
不得已之下,医生们需要切开筋膜,分离肌肉,然后才能取出其中的异物,保证不引起后续更严重的病变。
在这种极端痛苦的生理反应刺激下,亚当双手握拳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浑身紧绷宛如一只离了水的大虾!
他极力咬紧牙关,唇齿间偶尔发出一些“咯吱咯吱”的怪响,清秀的五官扭曲纠结几乎快要皱成一团。
罗德里格斯见状立刻面露不忍。
尽管从职权上看,亚当是肩负特克斯科防空任务的重要长官,但抛开这些军队赋予的身份,这个有着一头枯黄短发的萨森讷少年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于是中校遵循本能,伸出双手抱住亚当的脑袋,低伏在他耳边用根本听不懂的家乡方言喃喃自语。
…通过肢体的接触,罗德里格斯能更明显的感受到亚当身体的震颤。
他清晰的察觉到伴随着每次弹片丢入托盘时响起的清脆碰击声,少年的颤抖就会周期性的变得愈发剧烈。
在这几乎无休止的折磨之中,泪水很快浸润了中校的眼眶。
魔法火药与告死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