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傅惊涛和谷天穹离了落鹰镇,来到昔日众少年扎营停驻的山谷,焚香烧纸,祭奠程通在天之灵。
烟火缥缈,山风呜咽。
谷天穹凝望着空幽苍凉的山林,念及程通的音容相貌,叹道:“程师兄比我年长三岁,如兄如友,对我照拂甚多,谁知竟会在家门口遭遇不测?他乃程家的顶梁柱,忽然间撒手人寰,致使程家目前青黄不接,将来的日子不好过啊。”
傅惊涛心知程通之死跟赵光义脱不了干系,但怎好跟谷天穹明言?亦叹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生死轮回,程师伯不过是早走一步罢了。”
看淡生死,放下过往,心境方会圆满通透。
谷天穹仰天吐出一口郁气,笑道:“是啊!我等生于天地间,历经悲欢离合,起伏成败,数十年后终会被雨打风吹去,哪怕是秦皇汉武概莫例外!说不定师兄已经转世轮回,重获新生,我又何必黯然神伤?我记得附近的佛隐山上有一座轮回寺,你陪我去上一炷香,为此事做个了结吧!”
傅惊涛道:“但凭师叔吩咐。”
两人往东南方向奔行三十余里,午时过后到达佛隐山。此山起伏延绵,远看如一尊巨大的卧佛,山上林木茂盛,隐约可见山顶有一片宏大的建筑群落。可是道路越走越觉荒芜,不见半个信徒来往,登山之路几乎被野草彻底覆盖,草丛里丢弃着许多零散的杂物。
傅惊涛脱口道:“昔日周帝灭佛,轮回寺定是遭殃了!”
周帝柴荣为了补充国力,壮大军队,悍然向中原佛门开刀,勒令数以万计的僧尼还俗,毁灭佛寺三万余座——这轮回寺应该是在灭佛运动中遭到了破坏。
谷天穹失望地道:“堂堂佛祖,连弘扬佛法之地都保佑不了,连佛门弟子都无法庇护,又哪有无上法力影响轮回,超度众生?罢罢罢,轮回寺名不符实,这柱香不烧也罢!”
“咦!”傅惊涛垂眼扫向地面,皱眉道:“师叔请看,石阶上留有新鲜的脚印,草茎断折,说明最近有人登山。既然山顶的佛寺被毁,他上山做什么了?莫非轮回寺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反正到了山脚,我们要不要去一探究竟?”
谷天穹艺高人胆大,笑道:“看一看也无妨!佛隐山景色秀美,曾是远近闻名的风景胜地,值得一游。”
两人拾阶而上,指点沿途风光,清凉的山风吹来,让人心怀为之一畅。山路盘旋,风景旖旎,野花绽放,溪流潺潺。空寂的山林中不闻半点人声,只有啾啾鸟鸣声不绝于耳。
走到山顶,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宏伟的寺庙拔地而起,占据了大半个山顶,面积足有十余亩,殿宇、僧舍、佛塔、经堂、斋堂等一应俱全,青砖碧瓦,古树遒劲。可惜偌大的建筑群中见不到生人活动,弥漫着荒凉死寂的气息,如一座巨大的坟墓。
寺庙的大门早已坍塌,遍地的碎石乱瓦,又散落着数不清的泥塑佛头,大半建筑都有大火肆虐的痕迹,熏黑的石柱斜指向天,墙头屋顶爬满了野草藤蔓,变成了猿猴嬉戏、飞鸟筑巢的天堂。
谷天穹感慨道:“当年轮回寺香火鼎盛,僧侣云集,佛音回荡,如今仅剩一片残垣断壁,任由野兽横行——佛门圣地竟破败如斯!”
傅惊涛耸耸肩道:“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区区佛门,又怎能跟朝廷抗衡?”
谷天穹摇头道:“乱世之中人心思安,多赴佛寺道观祈求神佛保佑。朝廷一昧地强行打压,岂能真个彻底禁绝?”
就在这时,忽听寺庙内响起“嘎吧、嘎吧”的脚步声,颇为诡异。是人?是鬼?两人警惕起来,一起凝神戒备。
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墙边的破洞人影闪处,一个灰衣少年走了出来。他面相略显圆润,头顶蛛网,衣服脏兮兮地沾满了尘土,怀抱着一截残破的木头,眉开眼笑如获至宝。
“老五!”“老三!”
傅惊涛大感意外,笑着迎上去道:“你怎会钻到这阴森森的破庙里?挖到了暗藏的宝库吗?我还以为庙里闹鬼,差点儿赏你一箭!”
乔晖献宝似的捧起那半截黑乎乎的木头:“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傅惊涛心头微动:“难道是观音大士的残像?”
乔晖点点头,低声道:“正是!我找遍整个寺庙,仅发现残存的半截手臂,勉强能分辨得清上面的刀痕。”
“确定是真迹吗?”
“当是真迹无疑!”
“有你的!”
傅惊涛用力捶了捶乔晖的胸口,两人相视大笑。
乔晖之所以在此出现,毫无疑问是为了追寻小古飞刀的秘密。
在数十年前,小古飞刀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惜古大侠英年早逝,来不及传下飞刀绝技。当他辞世后,小古飞刀随之成为江湖绝响,令无数人扼腕叹息。
直到最近,乔晖在苏靖配合下,终于发现了古大侠隐藏极深的秘密——他曾化名为无心居士游戏人间。
无心居士乃赫赫有名的雕刻大师。他刻的观音大士像慈悲庄严,如沐圣光,被众寺庙争相收藏,供善男信女们瞻仰礼拜。讽刺的是,出售佛像所得的银钱,十之七八被古大侠花在了醇酒美人上。
古大侠的飞刀其实就是刻刀。刀不离身,刀不离手,人刀合一,无物不破。
他以飞刀雕刻木头,就如同画家持笔作画,每一刀落下,都带着属于他的情感及独特感悟,带着源于内心的至纯刀意。雕像上的每一处线条的转折,每一道刀痕的轻重,都有迹可循,暗藏着用刀、握刀、运刀的技巧,境界之高深,绝非普通人所能企望的。
毫不夸张地说,欲想窥探古大侠的飞刀秘术,唯一的途径就是找到他亲手雕刻的佛像,借此领悟其刀术精髓。
当年轮回寺香火旺盛时,来来往往的信徒虽多如牛毛,但谁敢凑到观音跟前仔细端详,亵渎这佛家大能?观音雕像伫立多年,竟无人发现其身上刻印着古大侠的刀术奥秘。
乔晖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孤身来寻宝,搜寻了一整夜时间,结果真让他在荒草瓦砾中找到半截残肢。若他能够参悟明白古大侠的残留的刀意,或许有朝一日,失传的飞刀绝技能重现江湖,惊艳四方。
小古飞刀,永远不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