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然退去,洞外光线渐亮,清脆的鸟鸣声在山间回荡。
云中侯自入定中醒来,感受着体内若有若无的真气,以及伤口的疼痛,不由微微一叹。尽管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机,可是他先前遭受的伤势太重,仅靠自己调息吐纳,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到巅峰状态。要想摆脱强敌追杀,顺利逃出生天,谈何容易!主谋者绝非蠢蛋,稍加推算便可知晓他们大致逃亡的范围,必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封锁住每一条可能的逃亡路线。此外,敌人还会充分利用人数优势,仔细搜索每一寸山林,迟早会发现他们藏身的山洞。
不论是继续逃跑,还是原地不动,最终的结局似乎都不太妙。
若是这次的任务失败,致使吐蕃、大宋兵戎相见,边疆百姓血流成河,那他云中侯就是罪人了。
云中侯一念及此如芒在背,随手捡起几颗小石子,啪啪啪射到一众熟睡的少年头上。
“诶呦!”“是谁打我?”“是不是魔教高手杀来了?”黄云鹏等吓得跳将起来,摆开架势如临大敌。
云中侯冷冷道:“若是魔教高手杀到,尔等此刻焉有命在?乘着敌人尚未上门,我抓紧时间指点你们几招,准备拼死一战罢!”
众少年相视一眼,均有大祸临头的预感。苏靖挠挠头道:“前辈,我们武功低微,根基薄弱,即使您肯悉心指点,短短几个时辰内也难有成效吧?又如何能抵御强敌?”
云中侯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是临阵磨枪,聊胜于无?难道你们甘心受死,坐以待毙?”
苏靖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前辈伤情恢复如何?要不要我六弟出一把力?您的武功胜过我们百倍,是定海神针啊!”陆鸿忙接口道:“若前辈不嫌弃,晚辈愿尽力一试!”
云中侯神色一黯,缓缓道:“我伤及经脉,功力大损,单靠金石之力无法复原,须靠内家宗师相助。当此之时,又去哪里寻觅宗师级人物助拳?一旦强敌来袭,唯有依靠你们周旋阻挡了。”
众少年面面相觑,最后一丝侥幸也宣告破灭。他们有自知之明,仅凭眼下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阻敌杀敌!如果遇上阴山双魔那般的人物,他们转眼就被虐杀干净。
云中侯顿了顿,又道:“当然,铁沙会配合你们一起出手,尽全力化解杀劫。”
仅仅一夜工夫,铁沙仿佛换了另外一个人,双目充血,面露疯狂,正拼命的压榨身体极限以寻求突破,豆大的汗珠浸透了衣衫。众少年瞧着他练功的劲头,暗暗咋舌。
云中侯不再废话,命令众少年逐一演示武技。黄天鹏等身为轩辕门的记名弟子,仅仅掌握了入门级武功,施展的招式错漏连连。云中侯越看越是烦心,忍不住厉声道:“你们练武有多少年了?怎么连最基本的武学道理都没掌握?你们师父平时是怎么教的?简直是给姜烈丢脸!”
众少年被骂得面红耳赤,苏靖嗫嚅道:“师父喜好游历天下,有时候一走便是三四个月,我们只好照着武学图册自行习练,所以……”
云中侯大声道:“荒谬,荒谬!如果照着秘笈死练就可成才,那还要师门传承做什么用?武功中的精妙奥义,招式间的衔接变化,手眼身法步的配合,内力运行收发的诀窍,难道世上有人能无师自通,天生领悟?远的不论,当今纵横江湖的顶尖高手,哪一个不是幸赖名师栽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包括你轩辕掌门姜烈,未出道前曾获剑圣曾杰悉心指点十年!”
云中侯发泄了一通怒火,摆摆手道:“罢了,我也没必要在你们跟前指责你们师父的不是,反正我又不是姜烈。危机迫在眉睫,咱们还是得首先考虑该如何共渡难关,争取一线活命机会。如果能拖到你轩辕门高手现身之时,敌人再多再狠也不足为虑了。”
苏靖讶然道:“前辈已联系了我轩辕门吗?”
云中侯摇头道:“虎牙谷一战惊天动地,加之有大批黑道枭雄云集而来,以轩辕门的实力地位,岂会假装不知?我敢断言,今日之内姜烈必然有所动作,他绝不会允许魔门在此肆意横行。”
众少年闻言精神大振,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们可不会白白放弃。黄云鹏双手抱拳,恭敬地道:“请前辈指点教训,我们四兄弟无有不从!”
云中侯沉声道:“事关生死,切勿懈怠自误!”
“是!”
云中侯略略整理头绪,先花上半个时辰讲解基础的武学道理,深入浅出,细细剖析。他是名震天下的高手,对武道领悟之深非同凡响,这番讲解可谓是字字珠玑,振聋发聩。众少年一听如拨云见日,许多疑惑关节迎刃而解,里里外外敞亮舒畅,大有裨益。
待讲完武学基础,云中侯又因材施教,根据众少年的特点分别教教授刀法、掌法、身法、步法等,每人至多要求掌握三招。实在是时间太过珍贵,怕他们贪多嚼不烂,反不如少而精足矣。生死压力之下,众少年脑子格外好用,新招式学得极快,施展开来有模有样。
云中侯待他们掌握了新招式,随即在地面上画出一套四象阵图,另教给他们一套分进合击的阵法。这阵法集合了四人之力,纯粹是进攻之道,变化简单却威力强大。
云中侯直白地道:“你们基础太差,内力太弱,死守的话必败无疑。唯一的机会,是把握对方轻敌的心态,一击中的!因此,你们出手时要有玉石俱焚的勇烈,不能畏惧,不能退缩,纵使斧刃加身亦不皱眉。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众少年心中凛然,异口同声道:“今日有进无退,生死与共!”
群山耸立,云层边缘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鸟雀啾鸣,山涧流淌,草叶上露珠滚动。
忽然,草丛叶片晃动,两位少年悄无声息地自树林中钻了出来,浑身上下插满了伪装用的树枝草叶,和周围的环境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这伪装的杰作正是傅惊涛的手笔,若不贴近细看,根本看不出破绽。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山涧旁,掬水灌了几口,正欲转身入林,不料饥火难耐,腹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咕咕的响声,在冷寂的清晨格外清晰。两人登时一僵,背心直冒冷汗。
忽听疾风骤响,两条人影骤然闪现,几个起落间便掠到山涧旁。当先之人短小精悍,头梳发辫,披着兽皮袍子,背后斜背长弓,右手提着一把单刀,满脸都是择人而噬的戾气。另一人瘦削如竿,身着黑色劲装,手持护手双钩,目光凶狠不似善类。他们落地后迅速巡视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
那使刀的汉子奇道:“马雄,我们是不是听错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那马雄耸耸肩道:“胡都古,山林中野兽太多了,或许没等我们接近便溜了。这种时候,不会有人蠢到闯向西边吧?”
胡都古道:“小心无大错,我们还是四处转一转。万一有人漏了过去,可不好向小王子交差!”
马雄不以为然道:“除了我们,前头还有五六重拦截,哪有这么容易闯过去?”话虽如此,仍跟在胡都后身后嗖的跃上树梢,转瞬消失不见。
过了半响,爬伏在一丛灌木旁的傅惊涛、叶华宇缓缓立起,兀自心有余悸。事实上,仗着这身伪装掩护,他们已成功躲避过数次搜捕危机。毕竟在这个时代,江湖上还没有谁具备伪装与反伪装的概念。直到数百年后,源自东瀛的忍术兴起,才真正触动到中原武林。
傅惊涛轻声道:“幸好他们没长着狗鼻子,不然我们就惨了。”叶华宇忍不住道:“老三,你这鬼点子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居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骗过敌人。”傅惊涛笑嘻嘻道:“这有啥稀奇的?林子里很多蛇虫蜥蜴都会这一招隐身啊。”叶华宇摇摇头,正色道:“咱们得赶紧找吃的,不然饿到手软脚软就完蛋了。”傅惊涛道:“放心,跟我来!”当下两人返身进入密林,搜寻食物充饥不提。
不久,马雄、胡都古去而复返,又一次落在山涧旁。胡都古皱眉道:“其他方向毫无异常,也不见有猛兽活动,唯有此地最为可疑。我们是不是疏忽了什么?”马雄左顾右盼,忽的惊咦一声,指着岸边的一丛灌木道:“这里有些不对!”胡都古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俯身仔细观察山涧边上的泥地,又用手掌轻轻压探地上的痕迹,咬牙道:“刚刚有人来过,而且不止一人!”马雄跺足道:“操、他娘的,竟然看走了眼!”
胡都古摘下一支鸣镝,正欲张弓射出,忽听马雄道:“慢着!”胡都古疑惑地望向他,道:“小王子有令,一旦有人闯关西进,立即传讯示警,不得有误!难道你要抗令不遵?”马雄狞笑道:“胡都古,我们是头一个发现敌人迹象的,为什么要把功劳让给其他人?待我们割下人头,向小王子邀功岂不更好?”胡都古眼睛一亮,踌躇道:“只怕对方实力太强,仅凭我们两人解决不了。”马雄嗤之以鼻:“狗屁!假如他们身手极高,岂甘心做缩头乌龟躲躲藏藏,不将你我灭口才怪!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你敢不敢干罢?”胡都古瞪着眼珠子道:“谁说我不敢?!走!”
虎牙谷向西,越过边境,便是洮河之畔。
只见白色的营帐延绵铺满河谷,牛羊成群,旌旗如林。大营中不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一队队彪悍的骑兵自侧门策马奔出,向着不同的方向驰去。
营门正前方搭建起一座三丈高的宏伟木台,台上铺着洁白的毛毯,经幡飘扬,庄重肃穆。数百位僧侣环绕在木台周围,口中轻颂经文,颂经的声音汇合成一股神圣浩大的气息,笼罩大地。巴桑法王独立于台上,双掌合什,极目远眺,面色从容淡定,似乎亘古以来便维持着这个姿势,纵使山崩地裂亦不更改。
突然,天空上出现了一粒黑点,在视野中迅速变大,原来是一头疾如闪电的雄鹰。
巴桑法王眉尖微跳,喃喃自语道:“好事多磨呀!”
只见那头雄鹰敛翅俯冲而下,铁爪如钩,猛的抓住巴桑法王横伸的手臂。巴桑法王拍了拍它的脑袋,解下信囊,一目十行扫过信笺,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不待他吩咐,十数名番僧已腾身跃近。为首一人低声问道:“国师,神鹰传信,莫不是汉人中途反悔了?”
巴桑法王缓缓道:“汉人密使在虎牙谷遇袭,恐已全军覆灭,天竺古经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是谁做的?”众番僧不禁勃然大怒。对于佛门信徒而言,这卷天竺古经乃是无价之宝,几乎等同于佛祖舍利般珍贵,不论是谁想要夺走,都是他们的死敌。更有人主动请缨:“国师,弟子愿率人即刻东行,上天入地亦要夺回古经!”
巴桑法王蓦地笑道:“也罢,既然下了高原,怎能不领教一下各方高手的风采?本国师要让中土之人知道我雪龙寺的无上威名!”手臂一振,雄鹰振翅高飞,鹰啸声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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