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北面一侧如被神斧劈开,几近垂直,岩壁上零星生长着藤蔓矮树。靠近崖顶的地方,斜斜裂开了一道天然的缝隙,缝隙中长满了杂草,若不凑近细看,很难发现草丛后的奥秘。这里原是山鹰的巢穴,已废弃多时,最宽处勉强可容人,正好成为两位少年的避难所。
山风呼啸,如幽魂哭泣,掩盖了他们的呼吸心跳声,令近在咫尺的萧赤狼、洛冥错失良机。
当头顶的谈笑声终于消失,傅惊涛不禁长吐一口闷气,低声道:“这对狗男女不好糊弄,差一点点就被他们逮住了。不过那女人的声音真好听,勾引得我热血沸腾,直咽口水。”叶华宇冷冷道:“洛冥乃天魔宗年青一辈的最强者,据说有着不逊于楚翔的实力,杀人如麻,狠毒奸诈,难道你有兴趣吗?”傅惊涛打了个寒颤,喃喃道:“我的娘亲呀,原来她就是杀人不偿命的魔女!”
摄魂魔女洛冥、九幽魔帅莫离和泣血魔枪岩鹰号称“魔门三杰”,名震天下,各有一身不凡技艺。洛冥不仅魔功了得,容貌之美亦是举世公认,暗地里拥有无数仰慕者。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岩缝,抓住藤蔓翻上崖顶,小心谨慎地蹲伏在灌木丛中。环目望去,山下火光闪动游移,也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尽力搜寻。傅惊涛得意的道:“老四,我够聪明吧?这些家伙愣是没看出破绽,纯粹在瞎忙活,到头来最多找到两块破石头!”叶华宇道:“别高兴太早了。你没听那姓萧的说么,要率人向东追击!老大他们若不及时和云中侯分开,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傅惊涛呲牙裂嘴:“照你所说,那我们岂不是白费气力?”叶华宇道:“至少我们已经争取了一整夜的时间,不是吗?”傅惊涛皱眉道:“可是这远远不够!我不想看到兄弟们死于非命。”叶华宇心念电闪,道:“其实敌人并不是非杀云中侯不可,最关键是要夺得那本佛门宝典,从而破坏大宋、吐蕃之盟!要想保全老大等人的性命,就得让敌人知道,佛经落在了我们手里,他们没必要继续追杀了。”傅惊涛笑道:“以身作饵么?有趣有趣!那就让我们搅他个天翻地覆,呜呼哀哉罢!”当下取出云中侯临走前交托的锦盒,打开盒盖,只见内部放着一卷系着黄色绸带的经书,文字古朴奇特,大概是属于天竺古文,记录经文的材质非金非银、非皮非绸,柔软而坚韧,历千年而不朽。傅惊涛撇撇嘴,道:“所谓的佛门宝典竟没有佛光笼罩,莫非是假的?”叶华宇道:“少胡说!你又不是佛门高僧,如何有本事窥知其神奇妙处?”两人细细密语一番,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下山去。
火光惊起未久,远处蓦然传来劲气交击声,动魄惊心。众少年虽无太多江湖经验,亦猜到傅惊涛、叶华宇已凶多吉少,无不热泪盈眶。
云中侯忽道:“你们不用伤心,他们两人未必会出事的。”
苏靖忙问道:“为何?”
云中侯道:“追兵所求的,乃是传自天竺的手抄经卷。只要他们临危关头抛出佛经,引得众人争夺,乘着场面大乱时溜之大吉,理应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苏靖苦笑道:“魔教睚眦必报,岂会白白放过他们?”
云中侯摇摇头道:“阴无情死于我掌下,阴无义被铁沙斩首,魔教若要报复也是来找我们,与那两位小兄弟何干?且不论佛经被谁夺去,至少天亮前暂无追兵杀来了。你们熟悉周遭地形,附近有没有安全僻静的场所?我要调养内伤,尽快恢复功力。”
众少年暗觉奇怪,云中侯为何一时急着要走,一时又要静坐疗伤?难道他不怕魔教死咬不放,步步紧逼吗?
云中侯轻咳一声,又道:“假如那两位小兄弟侥幸脱险,一路寻来你们也好接应不是?你们经常在山林中出入狩猎,彼此间总有约定好的联络暗记吧?我们不用和敌人正面硬拼,只需拖延时间待你轩辕门高手赶来,便可得保平安。”轩辕门所在凌云峰,位于秦岭余脉,距离大宋西北边境不足二百里。高手施展轻功的话,只需半天便可赶到。
黄云鹏道:“依我看,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丢下老三、老四不管。”苏靖道:“光线如此昏暗,只怕留下暗记他们也发现不了。”黄云鹏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些事做了总比不做强!”
众少年当即转向绕过山岭,进入一条干涸的山沟,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最终来到一座隐秘的山谷。山谷尽头有一个山洞,洞口狭小,洞内却甚是宽敞,足以容纳十余人同时休息。众少年白日杀虎,夜晚逃亡,实在是疲惫不堪了,很快倒下呼呼大睡。
云中侯悄悄将铁沙唤到身前,叹道:“你们师兄弟跟着我风雨数载,劳苦功高,谁知一日间便六去其五,真是令人痛心。他们为了大宋捐躯,为了天下百姓而死,死得其所,值得钦佩。”铁沙虎目泛光,叩首道:“主人对我等恩重如山,纵死无憾!”云中侯道:“同门血仇,不可不报。但你武功早已成型,依照原本的方法修炼提升有限,怕是难以匹敌魔门高手。”铁沙咬牙道:“求主人指点一条明路!”云中侯又是一叹,把那几本魔功秘笈掷到他面前,道:“欲杀魔,先成魔。魔功虽为邪道歧途,但讲的是破而后立,大破大立,勇猛精进。是否要改习魔功,由你自己决定吧!”铁沙缓缓抬起头来,盯着那翻开封皮的秘笈,双眼如火如兽……
子夜时分,杀机暗布。
三名高举火把的青衣大汉临时组成一支小队,逐渐深入密林,搜寻着蛛丝马迹。
林中野兽受到火光的惊吓,不时自暗处窜出奔逃。青衣大汉们起初还抱有几分警惕,待见得多了便麻木不仁,呵欠连天,他们日夜连轴转,杀戮追逐不休,哪怕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了。领头的低声抱怨道:“黑灯瞎火的,找人好比是大海捞针。就算那狗屁契丹王子出马也是白搭!”另一人道:“老张,做苦力总比姚十八他们强吧?从岭南千里迢迢赶来,眼看重金即将到手,谁想竟是上赶着去见阎王爷!”最后一人道:“所以咱们也得小心,那纵火的小子毒着呢!”那领头的翻了翻白眼,道:“该小心的是他才对!难道他还敢现身找死?”
忽然,“哗啦”一声,一头麋鹿如旋风般斜刺里冲出。那领头者啐了一口,骂道:“该杀的畜生!”话音未落,嗖的一声轻响,胸口微麻,已然被弩箭射中。箭头涂有剧毒,他双脚一软,不由自主地俯身仆倒。紧接着又是嗖的轻响,第二名大汉中箭,同样是毒发倒地。最后一人亡魂大冒,本能地转身便逃,不料才冲出数步,脚踝一紧,竟被一根伪饰极好的藤索套住,下一刻头下脚上的倒掉在半空。他正欲张口呼救,眼前剑光一闪,喉头微凉,鲜血飞溅而出。
傅惊涛举着手弩,小心地从前方钻出,而叶华宇则提着长剑自后方出现。两人以往猎杀野兽虽多,但这回是第一次真正的联手杀人,小腹中翻江倒海,两股战战。
傅惊涛先用脚踢了踢尸体试探动静,方收起手弩,强笑道:“老四,你刚刚那一招使得好漂亮!”
叶华宇皱眉道:“别说了,你是故意恶心我不是?快按计划行事!”说着跃起削断藤索,把倒吊的尸体放下。
两人捡起敌刃,在周围一阵乱砍,再将尸体摆弄一番,补上几道伤口,最后把锦盒丢在地上。忙完之后,傅惊涛想想仍觉不妥:“老四,万一他们不知道佛经原本是装在这锦盒中呢?”叶华宇沉吟道:“那我们撕掉半卷佛经留下怎样?”傅惊涛倒吸一口凉气:“若佛经被毁,吐蕃国师不把我们挫骨扬灰才怪!”叶华宇冷冷道:“等你有命活过明天,再考虑如何应付吐蕃国师不迟。”傅惊涛竖起拇指赞道:“你有种!我今天总算明白了,咬人的狗平时都是不叫的!”
两人说做就做,岂料那记录经文的材质极为特异,不论他们手撕牙咬,甚至用剑削刺,居然不能伤其分毫。两人不禁大感头疼,难道要把整卷佛经抛下,灰溜溜地逃走吗?
傅惊涛灵机一动,取出刚从阴山双魔处搜刮来的匕首,褪去刀鞘,但见寒刃如雪,锐气逼人。他拔了一根头发轻轻一触刀刃,发丝迎刃而断,分作两截。叶华宇忍不住道:“好刀!”傅惊涛用匕首削下佛经的一小片空白边角,塞到一具尸体手中,笑道:“这回成了!”
血腥气随风飘散,很快各方惊动,警讯响起。待萧赤狼率人赶到,周围已是火光通明,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被杀的三人乃是绿林大盗,受雇于岭南陈家,在南方武林道上小有名气。因事关重大,先来者不敢破坏现场,留待主事者决断。
萧赤狼的眼光何等毒辣,仅仅扫了两眼,便发现多处破绽,皱眉道:“只看尸体倒卧的位置,八成是被人蓄意摆弄过。其中两人肤色青紫,肯定是中了剧毒而死,凶手又何必画蛇添足多砍几刀?血流的痕迹和皮肉的撕裂程度明显不对嘛。这人究竟是在有意糊弄我们,还是江湖经验太少?难道当萧某是白痴不成?”
那岭南陈家的首领不敢藏私,奉上一个染血的锦盒,道:“我赶来时发现此物落在草丛间,规格、纹饰、做工极为罕见,极可能是皇家所用,请小王子明鉴。”
话音一落,群相耸动。其实佛经装在锦盒之中并非什么秘密,众人行动之前早已打听清楚了。如今锦盒既现,佛经岂非不远矣?
萧赤狼接过锦盒查看,心中的疑虑却是更浓。此盒的确是宫中御用之物,民间绝无可能仿造,看其大小规格,正适合收藏佛经。但按常理推断,凶手既然能无声无息地连杀三名好手,武功定然不俗,怎会无缘无故遗落锦盒?再往深想一层,云中侯又岂会轻信陌生人,把价值连城的佛门宝典交出?难道这是对方在故布疑阵,混淆视线?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此等手法委实太过拙劣了。当下定定神,朗声道:“锦盒虽属皇家御用,但并不意味着凶手身怀佛经。大家稍安勿躁,待仔细检查过尸体后再做结论不迟。”
少顷,便从尸体上起出两支短小的弩箭,还发现了一小片似皮似绢的奇特材质。弩箭且不说它,自有识货的人指着那一小片材质,纷纷叫道:“那是传说中的神象皮吗?”“莫非宝典受损了?!”
萧赤狼尽管不想承认,但手中的材料柔软而坚韧,白中透黄,像极了传说中领悟佛法的白象之皮。且象皮边缘处断口平滑,应是被利器切割开,有意丢弃于现场的。对方这么做,无疑是想断绝他们追杀云中侯等人的念头,是一种公开的挑衅和宣战!
莫离不耐道:“萧赤狼,你怎么看?到底该追谁?”
萧赤狼手掌一紧,胸口杀机如沸,一字字道:“谁先捉住杀人凶手,谁就有权保留佛门宝典,其他人不得眼红开战!”
“好!”众人轰然答应,如一股股洪流般立时散开搜寻。无形无质却又阴寒凛冽的杀气,在黑夜中迅速蔓延,笼罩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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