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克里斯廷娜的姿态,路明非愣住了,难道真是完全放弃了过去,甚至连孤独和愤怒都放下了?
小布宁则流露出短暂的喜色,他似乎已经通过了第一关,克里斯廷娜对他没有敌意,他才能施展如黄的巧舌。
“不不,克里斯廷娜,请听我的解释。”他站起身来,急切地奔到克里斯廷娜下方。
“但我很愿意为那死去的女孩完成她的心愿!”克里斯廷娜忽然说。
白色的蛇尾从小布宁背后升起,绞住他的脖子,把他带离地面。
那纤细的蛇尾绞杀起来就像吊索,一瞬间小布宁就口吐白沫。
女蛇那妖艳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狂暴的怒意,金色复眼中仿佛喷吐着火焰,“你这卑鄙的渣滓,你什么都不配拥有!你不配拥有那个女人,更不配拥有她的女儿!”
谁都能听出话中藏着的痛苦,这一刻是克里斯廷娜借着女蛇的嘴在怒吼。
整个空间都因她的愤怒而震动,路明非不知道自己应该惊恐还是难过。
她没有忘记,她的孤独和悲伤如狂风暴雨,她的意识或者说灵魂还以某种形式存活在女蛇的体内,连龙的心都无法压制。
这场狂风暴雨里还有另一个人出声,他喊,“克里斯廷娜,克里斯廷娜...”
嘶哑的呼喊声弥散在周围的黑暗里,更像是在乞怜。
奄奄一息的老布宁正艰难地爬向克里斯廷娜,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黑红、粗重,像是拖把沾着鲜血画下的。
但没有人理睬他,克里斯廷娜怒吼着绞杀着真正的布宁,那个将死的老人只是这个布宁的复制品和赝品,连称她为女儿和被她绞杀的资格都没有。
“你无法再伤害我!”克里斯廷娜笑得狰狞而残暴,“那个会害怕的克里斯廷娜已经死了!”
“不不!克里斯廷娜,我爱你,我没有任何伤害你的意思!”小布宁在窒息的边缘挣扎,奋力出声,“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
他奋力抓下自己的领巾,一枚闪光的黄钻藏在领巾下,跟被克里斯廷娜捏碎的那枚一模一样。
世间如此顶级的黄色钻石并不多,每一颗都有自己的名字,都是工匠根据原石的形状打磨,以求呈现它最完美的形态。
它不可能被彷造,除非还在原石的时候就把一块巨钻平均地分为两块,而那样无疑要损失很多价值。
克里斯廷娜抓下那枚链坠,脸上神情微变。
前一次她在路明非胸前看到这枚链坠的时候,神情也有类似的转变。
这东西跟她的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得到了龙的心,也还是会被它勾起旧日的回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戴着它。我也知道,你戴着另外一枚。”小布宁气若游丝地说:“那是我和你母亲结婚的纪念物。”
沉默了片刻,克里斯廷娜松开长尾,任凭他摔在栈桥上。而她自己则只是静静地凝望着那枚黄钻,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布宁剧烈地咳嗽了很久,喘息着翻身坐起,为自己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对空吐出一道鸟鸟的青烟。
“克里斯廷娜,还有罗曼诺夫家族的先生们,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认真地听,想不想听听一个堕落者的自白呢?”他轻声说。
用的是路明非听得懂的英语,声音如诗歌般曼妙,可惜顾谶不太想听懂。
克里斯廷娜仍在静静地看着那枚黄钻,这一次她没有摧毁它,大概是已经不需要用这种毅然决然的方式跟过去告别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很好奇世界是怎么运转的,它像是机器那样吗?数不清的零件组合起来,那总得有个操作的人吧?可谁又是操作这台机器的人呢?怎么才能让我变成操作机器的人呢?”
小布宁幽幽地说:“我不想当零件,时间长了就磨损了,被新的零件替换。我做起了生意,依附于一个又一个的大人物,可我发现他们也都是零件。他们看起来是做决定的人,可实际上决定来自更大的大人物。
这是一条看不到头的食物链,可任何链条都有尽头,一定有谁坐在那里,等着食物送到自己的嘴边。这个想法恐怖又有趣,它一直在我脑子里,但我这一生应该都找不到食物链尽头的那个人,我太渺小。直到我接到了那通神秘的电话。”
路明非凛然,在那个东京的雨夜里,他岂不是也接到了神秘的电话。
除了那些童年的小秘密,他没有任何证据说打电话来的人真的是路麟城。
小布宁继续道:“他招募了我,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隐藏的门,我终于看到世界的暗面。食物链最顶端的人们都藏在那无光的一面,通过像我这样的代理人管理他们的食物链。
我为主人做最脏的工作,手上沾过各种人的血,做过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做得越多就陷得越深,踏进这个游戏的人没人能全身而退。我如果退出,就会有人负责把我的血擦干净。”
路明非悚然,世界的暗面,什么是世界的暗面?
他本以为秘党和不断苏醒的古龙就是世界的暗面了,但那只是‘不能为人所知’的暗,而亚历山大·布宁看到了真正的黑暗,主人和奴仆,血腥的食物链,残酷的生存法则。
而那些暗面里的主宰们,同样知晓龙族的秘密!
小布宁不像在说假话,他的情绪激动,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路明非也没法从他的话里找出任何的逻辑漏洞。
“从我被那个电话选中开始,我就已经是某人的奴隶了。”小布宁指着那些被克里斯廷娜用作养料的尸骸,它们已经干枯如同朽木,“我的未来,注定跟这些复制品一样,区别只是使用期限的长短罢了。”
他深沉道:“我确实不配拥有妻子和女儿,奴隶的家人一样是奴隶。我宁愿你从来没有出生过,我为贝拉的死而开心,因为那样她就不会受我所受的折磨。我亲爱的克里斯廷娜,我所见的世界就是这样的熔炉,要么被烧死,要么就变成烧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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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挣扎着起身,向克里斯廷娜走去,双手攥拳,高声地嘶吼,“但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不同了!你降生了,你为我们带来了光荣和伟大!我们终于得到了至高的血统,从此我们再不必恐惧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主人!我们将跟他们一起坐在盛宴的餐桌,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别相信他!克里斯廷娜!”路明非忽然大吼,“他是个骗子!”
演说的前半截他尚有些感慨,那是一个恶棍的自白书,不可谓不诚恳,可越到后来套路感越重--权力、主宰、伟大这类名词频繁闪现。
这套说辞也许能蒙住新生不久的克里斯廷娜,但骗不到路明非。
在这个套路里,路鸣泽是远比小布宁更雄辩的演说家,路明非翻来覆去地被他洗脑,已经洗成了免疫体质。
亚历山大·布宁真正的意图已经暴露,超进化在他眼前成功了,他获得了接近纯血龙类的完成品。
他自认为能跟藏在黑暗中的主人分庭抗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