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国师府,姬羌叫了停,且吩咐尚六珈前去叫门。
下了马车,尚六珈颇无奈的叹息一声,陛下不胜酒意,偏偏逞能,暖锅宴都快结束了突然提出小酌两杯,犹记得沈万九还直道万死,君民欢聚一堂,他竟把美酒这件事给忘了。
美酒上来,沈万九当着陛下与众人的面儿自罚三杯,正因此,席间欢乐氛围推到顶点。
与民欢乐固然美哉,可陛下压根没什么酒量,醉酒之后也没什么……呸呸,罪过罪过,他竟然在心底妄议陛下。
尚六珈拂去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轻轻叩门。
只叩了两下,门便开了。
尚六珈暗自惊奇,陛下每一次路过国师府,国师府的大门都像事先知道似的……令尚六珈更为震惊的是,国师就站在门后,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
姬羌似乎尚在清醒中,看到姜鉴的第一句话便是:“朕今日同沈万九等众吃了锅子,顺带小酌几杯,行至此处,骤然头晕眼花,欲借贵处落落脚,醒醒酒。”
姜鉴闻言,哭笑不得。
这还只是小酌几杯?话都说不利索。
姜鉴当即把浑身无力的姬羌扶下马车,并一路给其支撑,来至正堂。
一进屋,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温暖清幽,特别好闻。站在门口,姬羌特特嗅了几口。
她前倾着身子,半仰着脖子,双目紧闭,晕晕乎乎且孩子气的样子令姜鉴忍不住笑,小心翼翼的将她搀至太师椅上。
姬羌半坐半躺着,嗅着温香,甚是惬意。
姜鉴拿了一条毯子,轻轻与她盖上,接着,手炉、脚炉一并而来,不稍片刻,她热的都有些发汗了。
姜鉴面色严肃,不许她乱动,说她饮了酒,吹了冷风,若不仔细保养,明日定会头疼难忍。尚六珈见她不听话,也小心提醒,明早还要上朝呢。
姬羌便不再乱动。
大约过了一刻,姜鉴端来醒酒汤,期间,姬羌一直对着姜鉴傻笑,一会儿问他近来都做些什么,一会儿问他近来朝廷革新制度好不好。
未及他仔细答复,她的眼神渐渐迷离。
姜鉴端着醒酒汤要与她喂下时,她的眼皮儿已经被困意折磨的睁不开了。
姜鉴仍想方设法让不愿喝汤的人张了嘴,一口一口把汤饮下。
之后没多久,姬羌便陷入沉睡中。
尚六珈与黄裳傻眼儿,如此情形,他们该如何是好?
姜鉴把汤碗搁案上,冷冽吩咐:“今晚陛下便留宿国师府,尔等也下去歇着。”
与其说吩咐,倒不如说是命令准确些。国师有令,谁敢不遵?关键是,陛下这会子也没法行路。
尚六珈、黄裳毫不犹豫地的告了个礼,下去歇着了。
……
姜鉴连人、毯子一道儿抱起,走向内室。内室最里端设了一张大床,大床对面临窗处设了一张小榻。姜鉴把人放到床上,安置妥当后,便端坐于小榻,一动不动的盯着熟睡的人。
此刻姬羌小脸红扑扑的,睡容恬静,呼吸均匀,偶尔,嘴唇微微翕合,似乎陷入美梦中。
夜半时,姬羌幽幽醒来,尚在迷糊中的她张口便唤绿衣:“朕要喝水。”
须臾,水来。她半倚半靠着送水之人,将一碗温热的白水饮尽,头脑才完全清醒。
陌生的环境与坚实的触感惹她一时惊慌,可是,当她看清端着玉碗的大手后,慌乱骤然消散,十分淡定道:“朕,又让国师见笑。”
说话时,仍依靠着姜鉴。
姜鉴:“吾早已习惯。”
姬羌:“……”
既然她已经出糗出到让国师麻木,再出一次不多吧?
念头刚起,她两指突然按住太阳穴,轻轻吐道:“晕。”
随即倒在姜鉴怀中。
姜鉴:“……”
她目含狡黠之光,丝毫不加遮掩,赌气的撅着小嘴儿。虽已酒醒,但酒劲儿并未完全散去,眼神还是有两分迷离的。
身上僵感渐渐散去,姜鉴拉扯棉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这就等于,他把她完全裹在怀中。这下轮到姬羌坐卧不宁,方才她就是故意的,为的是吓他一吓,不曾想,没唬住对方,反倒被对方唬的心肝儿乱跳。
姬羌不是个轻易认输的,尽管心虚的不行,仍硬着头皮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把脸仅仅贴在他的胸口。
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她又得意了。
大掌轻轻覆上她的头,他低沉道:“睡吧,再睡一觉,臣随您一起早朝。”
“朕睡不着。”她眨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像两把小扇子扫的人心痒痒的。
“朕想知道您最近在做什么。”
“臣已经告诉您,在与你们设置课程。”
“朕不信。究竟设置什么样的课程,需要这么久?您已经多久没上朝了?”
“如今朝政之事,陛下已顺手拈来,臣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
姬羌眸中晶光闪现,满是委屈,姜鉴最看不得她这般,闭了闭眼,如实道:“臣近来在测算下一任国师出现的方位……”
姬羌再也无法淡定,脑袋忽而从他胸口弹起,直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测算下一任国师出现的方位?
“陛下,臣已近而立之年,往后之事,该操持了。臣自幼跟在老国师身边,修道十二载才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事,自然要早做准备的。”
姬羌怔怔望着他,直看的他不敢与她对视,方问:“您测算出结果吗?”
姜鉴微微摇头。
“臣准备今早同您一起上朝,与国下令,召能者进京,择最优者传之。”
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安排身后之事。
姬羌却无可奈何,自打从江南归来,他便不肯向她透露实情,而今,更是瞒着她做最后的打算,所以,她还在这里自作多情干什么?
为了见他一面,她费尽心机,故意喝醉,借机留宿国师府,方才又厚着脸皮贴上去……够了!真是够了!
一个只一心装糊涂的人,她有什么理由唤他清醒?
姬羌掀开棉被,要回宫。
外面风雪正紧,姜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行的,几番拉扯,她又重新回到他怀中。
忍了这么久,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很快打湿他的胸膛。
“朕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姜鉴心如刀割。
闭了闭眼,他收紧手臂,下颚紧紧贴着她的脑袋,许诺:“臣以性命担保,此生绝不离开陛下。”
“陛下不怕……”他呢喃着哄慰,不多时,姬羌在他强大的法术中,渐渐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