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很久。

取得液钛矿石之后,七大美色之中尚未得手的余下四样,也被一一提前提上日程。

生长在两极深海之中、点燃后浑身呈现白色火焰的鱼儿,数量极其稀少、存世不过两百多只的某种鸟类。

但即使世所罕见,归根结底,相较根本无迹可寻的水琉璃、误打误撞得到的液钛矿石,余下的七大美色中的四种,因为有切实可察的存在证据,已经称得上平易近人。

中间虽然免不了有些许波澜,但更像是无伤大雅的小小插曲。

辗转于世界的各个角落,这数个月之间,跟随着库洛洛的脚步,遍览了此前从未想象过的那些风景。

从火山到极地,从峰峦之上到深海之中。

此前只在书页间和他人的描述里有所耳闻,凭借只言片语、以贫乏的想象力尽情揣测。

然而亲眼得见之时,才恍然察觉真正的世界是多么广阔而宏大,满盛着巧夺天工的瑰丽造物,让人叹为观止。

每天睁开眼睛之后,都有截然不同的全新的冒险。

不存在迷茫,因为始终有人在前方指引着;从未感受到过孤独,因为那个人始终在身侧陪伴着。

回忆迄今为止的短短十余年人生,恍惚之间觉得,离家出走后的这近一年时间,似乎是最为平静的日子了。

……体味到了幸福。

即便似乎对自己有少许不满,但因为强力的念能力的加成、以及库洛洛毫不掩饰的护短态度,旅团其他成员也或多或少有所收敛,变得好相处起来。

除了飞坦始终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不如说,那个家伙似乎一直以来对谁都是这样的态度?

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在栉名琥珀的世界里,所有被打上路人标签的角色们,即使加在一起,也无法占据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小角落。

只不过是一闪而逝的背景板罢了。

这些人的态度或好或坏,他都毫不在意,也就不存在是否习惯。

近乎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

旅团成员只有被召集时才会聚集在一起,平常作为独立的个体自由活动。

而自从离开了揍敌客家、接受库洛洛的邀请加入幻影旅团之后,栉名琥珀自始至终都和库洛洛形影不离。

即便在活动结束之后,其他蜘蛛或早或晚分别离去,唯有栉名琥珀,依旧停留在青年身边。

或许可以换一种说法。

因为同样漂泊不定、没有确切的归处,所以无论栉名琥珀想要去往哪里、抑或哪里都不想去,库洛洛都会停留在他身边,照顾和陪伴着他。

你大可以依赖我更多一些。

这是尚未熟稔起来的时候,青年曾经对栉名琥珀说过的话。

而如今,这种依赖和信任已经深入骨髓,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

一开始还心存警惕,暗自疑惑于对方的动机,犹犹豫豫不肯放开心防。

但是,这么久以来,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青年在栉名琥珀这一方小小世界中的地位,早已有所不同。

从以不容拒绝的温和态度伸出援手、从而侵入世界角落的可疑人士,变为可以信任的人。

——再后来,逐渐占据了身周的所有角落,直至变为这个世界本身。

温和平静近乎幻梦的一年时光,不仅仅是因为库洛洛的陪伴。

在另外一个世界,即便明明已经做好准备,不知何时就将与那位金色的从者发生冲突。

为了将其彻底消灭、少不得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整个东京同样安宁祥和到不可思议,几乎让栉名琥珀有些无所适从了。

archer一直没有现身,似乎在消灭assass主从后就重新隐没了踪迹,复归于人海之中。

缺乏用武之地的库·丘林和齐格飞出手的唯一场景,只剩下在栉名琥珀作为五条悟的搭档外出祓除咒灵,以及和杰诺斯一同巡视附近街区,清理掉街面上雨后春笋一般、一茬接一茬生长出来的怪人。

对从者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着实是大材小用了。

因为之前和周防尊约定过,为了防止状态恶化,尽量不要动用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力量。

但凡事总有意外,几次紧急事态发生之后,明白总不能指望尊坐以待毙,栉名琥珀干脆改变计划,将齐格飞留在吠舞罗,守护尊和栉名安娜,以及应付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

自己则携带因为原本的形态过于引人注目、相比灵子化不情不愿地选择寄宿于咒骸之中的库·丘林,以及天天脑子里都翻滚着坏主意的真人猫猫,以五条悟或者杰诺斯为伴,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巡视。

英雄协会那边倒是似乎发生了几次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但召集令还没有传到栉名琥珀这里,就已经被不知名人士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尽管与有荣焉的杰诺斯一再强调,是老师埼玉的功劳,但毕竟没有见过前者口中各方面都强到无厘头的青年出手,对于迷弟杰诺斯的描述,栉名琥珀一直持委婉的保留态度。

在日常工作之余,将大部分时间消磨于魔术工坊之中,研究着和五条悟共同分担的契约有没有可供改良的余地。

多亏了六眼的加成,力量的流动轨迹清晰可见,原本繁重琐碎的事务无形之间轻省不少。

栉名琥珀在埋头钻研之时,冥冥之中经常有种微妙的预感。

似乎下一个瞬间,只要突破了某层几不可察但确实存在的屏障,他就能够让二者之间的联系更进一步——

不是一人魔力、一人占据主导,而是共用身份,同为saber与berserker的御主。

即便如此,因为位于同一份变形契约之内,在圣杯战争体系的定义之中,依旧算是一组主从。

栉名琥珀两名从者拥有两名御主,这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理直气壮地如此坚信着,打定主意要钻这个漏洞、并且已经看到希望曙光的栉名琥珀沉浸在学术的海洋之中,缓慢但坚定地向前推动着研究进度。

既然archer在短暂现身之后就销声匿迹,他也乐得有更多准备的时间。

原本是习惯了将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研究之中的,之前在时钟塔的时候,一个星期乃至半个月足不出户也是常态。

但是眼下,除了齐格飞定时定点提醒“该吃饭休息睡觉了”,更加令栉名琥珀无法拒绝的是,每次他在五条悟或杰诺斯的陪同下巡视回来,妹妹栉名安娜十有八九都待在吠舞罗一楼。

身着红色哥特裙装的小女孩提起裙角,像是归巢的小鸟一般轻盈活泼,噔噔噔地跑到栉名琥珀跟前,仰起脸来细细打量。

确认哥哥今天也毫发无损之后,才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欢迎回来,哥哥。”

细嫩的童声让栉名琥珀身周环绕的气息肉眼可见地温和下来,连带着终日漠然的面庞也有所松动。

唯有在面对这个孩子——血脉相连的亲人的时候,嘴角会自始至终噙着不自觉的柔和笑意。

俯下身来略显生涩地摸摸安娜手感颇好的银发,或者小心翼翼地给予一个拥抱,在耳畔温声回应着。

“……嗯,我回来了。”

再然后,怎么可能抛下大眼睛忽闪忽闪望向自己的可爱妹妹,冷酷无情地独自回去楼上自己的房间呢?

虽然是赤组的小公主,但因为个人经历的原因,十一岁的栉名安娜相较于同龄人,显然要懂事和好哄得多。

惯常的玩具是闪亮剔透的红色玻璃珠,就算独自一人也能放在眼前摆弄很久;偶尔翻阅一下绘本、给插画集填色,蜡笔与纸张摩擦的吱呀声之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毕竟吠舞罗只有自己一个小孩子,稍微有一些寂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但栉名琥珀完全不这么认为。

花费一整天陪伴妹妹玩弹珠或者读绘本再自然不过,只要看见后者脸上无意识浮现出的笑意便觉得老怀大慰,今天也是充实的一天。

玻璃弹珠很快换成了同等大小的红宝石,在灯光之下熠熠生辉;

玩偶、洋装、饰品和各种造型的芭比娃娃,只要栉名安娜稍微流露一丝丝在意,哪怕是视线在电视广告画面上多停留了一秒,都会立刻得到同款;

这个世界与念能力的世界不同,炼金术的材料丰富且更易获得,又有咒骸和魔术的相关知识加持,担心妹妹安娜一个人会感到无趣的栉名琥珀苦心钻研,很快制作出了知性极高、行为模式和普通宠物相差无几的炼金造物……

种种举动不一而足,不提整天目睹栉名琥珀妹控本性流露的周防尊和两名从者,就连偶尔上门的杰诺斯和五条悟也相当习惯,根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剩下唯一保持清醒的真人猫猫,无论看上多少次都是痛苦面具jg,最终只能把脸狠狠埋进毛茸茸的大尾巴里,眼不见为净,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种不期然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十二月。

凉爽的秋日逐渐结束、栉名琥珀开始考虑要不要给安娜添置几套冬装的时候。

某个看似平平无奇、和之前无数天没有丝毫区别的夜晚,终于哄睡了安娜,少年坐在周防尊旁边,瞥了眼逐渐走向九点的时钟指针,向后倚靠在沙发靠背上,有些倦怠地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十束多多良哼着歌,脚步轻快地冲着门口走去,因为注意到了王权者闭合的双眼,靠近时不忘放轻动作,只是冲着栉名琥珀眨眨眼睛,扬了扬手里的dv机。

出去采风了哦~再见了琥珀酱!

料理、滑板、摄影……

十束多多良的兴趣范围广泛,对于新鲜事物总是很有尝试的意愿。

但也正是因此,大多数兴趣都来得快去得也快,存续的时间并不长久。

相对而言,用那台自从淘来之后大部分时间不离手的相机去捕捉一些什么场景,似乎是这些爱好之中相对寿命较长的一个了。

没有惊动小憩中的周防尊,亚麻色短发的青年在跟栉名琥珀打过招呼之后轻手轻脚转身离开,前往此行预定的目的地——位于镇目町3街25的比良阪大厦。

那里的天台视野良好,能够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青年关门的动作轻柔极了,悬挂在门口的铃铛轻微地震颤了几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栉名琥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沙发上依旧在熟睡之中的周防尊,突然间莫名有些不安。

毕竟是战争期间。

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赤之氏族的盟臣被卷入其中……

即便只是概率极小的最坏设想,但是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挽救了。

顺着契约传递过来的情绪波动称得上鲜明,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咒骸不耐烦地轻哼一声,恹恹地睁开了眼睛。

“知道了。这种事情别交给我……今晚我来守夜就是了。”

与此同时,看顾着栉名安娜陷入梦乡之中的齐格飞掩上房门,退回到了走廊之中。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与栉名琥珀心意相通的从者已经解除实体化,金色灵子逸散开来,几乎是转瞬之间便追上了刚刚走到街角的十束多多良,以灵子化的形态默默守护在后者身边。

辛苦了。

在将迷你小库放在膝头抱进怀中,用下巴抵在咒骸头顶,在意识之中如是诉说着。

伴随着库·丘林“啰嗦”的恶声恶气呵斥,齐格飞在远处顺着契约传来了回复。

只要这是您的愿望。我会服从您的一切命令,一切要求,没有任何值得格外称道的地方。

相当严肃地剖白了内心,执行任务的从者注视着面前哼着小调脚步轻快的青年,不自觉地无声叹气。

这种事务确实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相较之下,他真正在意的是——

——所以,现在、您,可以去睡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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