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除了苹果之外,对其他食物并没有特殊的喜爱,但出乎栉名琥珀意料之外的是,晚上的寿喜锅味道确实不错。
他本来以为离开杰诺斯的帮助,埼玉说不定会做出魔术药剂一样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毕竟是连怪人心脏都不放过、想要拿来下火锅的人。
“因为所谓寿喜锅,吃的就是食材的本味!”
一只手幸福地摩挲着圆鼓鼓的肚皮,埼玉瘫倒在沙发上,带着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升仙那样的惬意神情,打了个悠长响亮的饱嗝。
“好久没吃到这种级别的牛肉了,又鲜又嫩,简直像要融化在舌尖上一样!本来以为上次吃的已经是极品了,结果完~全被比下去了啊。”
眯缝着的眼睛勉强睁开,朝着栉名琥珀投来好奇的探寻视线。
“所以说,琥珀酱的能力是不是又进步了?”
并没有。
异能力和超能力可以随着针对性的特殊锻炼变得更为强大,但念能力一旦定型,即使之后念量能够随时间增加,一开始定下的规则是不会改变的。
栉名琥珀缩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吃着杰诺斯切好的苹果,闻言平静地给予了否认。
“不,只是因为这次许愿的人是杰诺斯罢了。”
突然被cue的改造人从厨房探出头来,腰间系着超市大甩卖赠送的草莓围裙,手里拿着个正在滴水的白色瓷盘,看向栉名琥珀的眼神里是直白的茫然。
“……嗯,‘誓约与制约’之类的底层规则太难解释了。简单来说就是——”
栉名琥珀避开杰诺斯的视线,专注地盯着沙拉碗底残留的苹果切块,手里的银叉稳稳地戳了下去。
“我越是在意许愿的对象,就能够越是接近完美地,实现越是困难的愿望。”
那些渺茫不可测、而又确实存在的感情像是杠杆,能够撬动近乎不可能的力量。
还不等埼玉意味深长地啧啧感叹两句,杰诺斯像是发现什么关键节点一样神情一肃,随手把沥干的瓷盘放在一旁台面上,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直视着栉名琥珀的眼睛。
他的面庞紧绷,黑底金眸敛着沉郁的神光,连带着发问的声音都较之平日更为低沉。
“这条规则,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距离骤然之间拉得太近,栉名琥珀下意识后仰,一时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只是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你是指……”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埼玉单手撑着上身,盘腿从地板上坐起身来,“如果暴露的话,肯定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凑上来的啊。”
杰诺斯进一步加以补充,把矛头直指某个突然冒出、形迹可疑的家伙。
“那个五条悟?”
终于跟上了友人的思维,栉名琥珀在愣怔一秒之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告诉过别人。”
他安静地注视着杰诺斯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按在沙发上的十指不自觉收紧了。
——是谎话。
虽然没有跟五条悟提及过,但后者对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熟稔态度,让栉名琥珀隐约感觉,这个自己小心保守的秘密,他也许早就清楚。
单纯只是这样的话,还称不上说谎。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的确没有向其他人提及过。
但也仅限于这个世界罢了。
【我没有告诉过别人……除了库洛洛。】
【“如果暴露的话,肯定会有别有用心的人——”】
像是要截断不断往深处延伸的思维一样,栉名琥珀宛如被闪烁迸溅的火星烫到般,飞快地闭上了眼睛。
“是困了吗?”
眼帘上传来一闪即逝的冰冷触觉,被人以蜻蜓点水般的力度小心触及了一下。
杰诺斯收回手,恍然道,“啊,的确快要到时间了。总之先去洗漱吧。”
埼玉所居住的地方是z市无人区的废弃公寓,经典的两室一厅格局,装潢构造是和偏僻地理位置相称的简单狭小。
之前埼玉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空间称得上绰绰有余;后来身为徒弟的杰诺斯也提包入住,一人主卧一人副卧,再也没有多余的空房间可以充作客房。
今晚栉名琥珀计划留宿,很明显就意味着有个人要去睡沙发,或者打地铺。
“喏,这是我的房间。”
栉名琥珀穿着杰诺斯用来替换的干净睡衣——因为后者的体格超出他许多,肩膀和腰胯的地方显得松松垮垮,连带着衣袖和裤脚都不得不挽起一截——慢悠悠地走进门去,坐在了洁白柔软的床单上。
伸手整理了一下枕头,确认已经调整到合适的高度之后,他把不知为何闹起别扭、自从和五条悟分开之后就负气一动不动的迷你小库摆在枕边,看向了门口的杰诺斯。
“你不过来吗?”
后者微微一怔,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游移,从他脸上虚虚滑了过去。
“那个,我去客厅将就一晚就——”
栉名琥珀偏了偏头,表示理解不能。
“可是床足够大。”
他顿了顿,理清思路之后用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加以补充,“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这里是高等级怪人出没的无人区,assass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出现。之前都是saber在身边为我守夜,如果环境不够安全,熟悉的人又离我太远的话……会很不安心。”
毕竟“睡眠”期间,他完全失去了对外界危险做出反应的能力,轻易便可杀死。
栉名琥珀并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杰诺斯在门口顿了两秒,随之向这牢不可破的完善逻辑屈服了。
他迈着稍显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磨磨蹭蹭走到床边,同一时间自己都为自己的这份原因不明的别扭感到不可思议——
而这份微妙情绪的来源,银发的少年则完全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已经利索地钻进被窝里找好姿势,只露出一张在灯光下显得轮廓更为柔和的面庞,微微偏过来看向他。
或许是因为身的周棉质被褥温暖而绵软,或许是因为就寝前的气氛安宁又祥和,对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意味被冲散大半,而眼神又是懵懂透彻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孩子。
所以轻易交出了信任,把性命都全然托付到自己手上了。
思绪转瞬之间回转数次,杰诺斯抿了抿唇角,迎着那道视线的注视抬起手来,按灭了一室灯光。
被褥与床单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琐碎声响。
他在床的一侧躺下,倾听着咫尺之遥传来的、浅淡的呼吸声。
“那么晚安,杰诺斯。”细若蚊蚋的声音在耳畔说,“你答应过的,不会离开……”
“嗯,我不会。”
青年认认真真第无数次重申,终于听见像是彻底安心一般、长长的吁气声。
随后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又清浅。因为九点已经悄然而至,送上了无梦的睡眠。
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悄声道:“晚安。”
------------------------------
相对于被神出鬼没的assass暗中蹲点,被死缠烂打的赏金猎人们围追堵截似乎更为糟糕一点。
都一样处于被动态势,但前者至少能够自由行动,只是需要时刻提高警惕注意提防;而后者则深刻体会到生存空间被一点点压缩的紧迫感。
冷感如同栉名琥珀,原本对这二者都没有什么触动。
与敌人交锋是常态,不外乎优势劣势之分。如果处于劣势,就动用手中的筹码尽力苟活,整个过程就像是绞尽脑汁解一道逼近能力上限的数学题,虽然疲惫,但没有恼怒、焦躁、歇斯底里的必要,他也看不出这些情绪有什么益处。
只是一道需要去解的题罢了。
甚至因为和库洛洛在一起,他连动脑的必要步骤都省略掉了。
只需要待在那个人身边就能轻轻松松获得安心感,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在加入旅团之后,栉名琥珀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或许是因为埼玉之前无意间说出的话,让这份安心感……稍稍有些蒙尘。
身着白色衬衫的青年明显已经醒来许久,正坐在扶手椅上,不疾不徐地翻阅一本书。
栉名琥珀在纸张的响声中慢慢坐起身来。捕捉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库洛洛阖上手里的杂志,侧过身来回望,黑曜石一般沉静的双眸里闪烁着细碎的晨光。
“早上好。”
那双眼睛里是宛若水满而溢般自然流露的笑意,只需对视便能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昨晚睡得好吗?如果眼下的境况也能安心入睡,多少说明琥珀有在信任我吧?”
——是为了那个能力吗?
这份疑惑甫一升起,就被栉名琥珀自行驱散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坦诚如库洛洛,从来没有掩饰过之所以邀请他加入旅团,就是因为这个“很有意思的念能力”。
但实际上他所许的愿望,大多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因为身为盗贼,想要的东西还是自己亲手得到更有意思吧。
于是他给出回应,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确实如此。”
没有在意因为这个过于直球的回答而微微一怔的库洛洛,栉名琥珀蹙着眉头理顺思绪,视线长久地停留在窗台上懒洋洋舔着爪子的白猫身上。
阳光从半掩的窗帘缝隙之间投射进来,在上午的好天气里,能看见几只素色的蝴蝶慢悠悠飞过,最终停憩在窗台外侧,一张一合地抖动着翅膀。
“因为目前为止,你没有欺骗过我……但好像又不止是这样。”
为什么呢?
明明不是像伊尔迷那样被血缘、像尊那样被氏族、像齐格飞和库·丘林那样被契约所牵绊。
也不像五条悟或者杰诺斯那样,拥有过于健全正面的正直人格,让人知道是可以从内心深处全然托付的。
他苦思冥想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得到答案,干脆彻底清空大脑放弃了思考。
而彻底转过身来的库洛洛打量着他的表情,颇觉兴味地轻笑了一声。
“我倒觉得,答案很明显。”
“没有原因的信任和偏爱……那不就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