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人类鲜红滚烫的血液顺着冰冷的结晶刺,淅淅沥沥地落下。
在远坂时臣睁大的双眼中,鲁路修夺走钻石之后并没多说什么,扭头就走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哼。”
紫眸幽深的黑发少年从嗓子里发出嘲讽似的冷哼,头也不回地在暴雨中缓步走向通往三楼的楼梯。
“你……”
那颗钻石……
远坂时臣还想在说些什么。
噗嗤。
刺入腹腔从结晶刺确忽然从远坂时臣的背后猛地抽出,大片血花从魔术师的身体之中溅出来。
血液甚至飞溅到了夏娃的脸上。
“真是麻烦的人类。”夏娃抬手将脸颊上的血液抹去,它垂眸又看到了结晶刺上沾满了人类的血,随手又将结晶刺上的血液甩开。
猩红的血液在夹板上溅出一道弯月形的弧度,很快又被暴雨冲刷干净。
“嗬……”
失去结晶刺支撑的远坂时臣眼神发直,一头栽倒在地。
夏娃也看也没看无力倒在地上的远坂时臣一眼。
它抬眸向鲁路修看去,只是见黑发少年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楼梯拐角,便连忙拔腿跟上去:“诶boss,等等我!”
原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现布里塔尼亚公国皇宫。
月凉如水,更深露重。
现布里塔尼亚公国第一百代皇帝,娜娜莉v布尼塔尼亚此时正静坐在皇宫露台中。
她仰着头,清澈的蓝紫色双眸正定定地看向一望无垠的夜空,少女原本应该单纯清澈的眼底布满了哀愁,寂寞和坚韧。
“娜娜莉……”
接到咲世子消息的朱雀赶紧从离宫赶来,身上还穿着zero常服的他悄无声息地站在娜娜莉身后,轻声开口:“咲世子说你又做噩梦了。”
拥有一头及腰的亚麻色长卷发的少女闻言摇摇头,垂下眼眸道:“不是噩梦。”
朱雀:“什么?”
娜娜莉嘴角上扬,语调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快乐:“我梦到哥哥了。”
“……”
站在少女身后的,是如今世界上所有民众心中带来希望与和平的“zero”,亦是杀死魔王鲁路修的奇迹之人,更是已经舍弃所有的零之骑士——枢木朱雀。
现在距离少女的哥哥,自己的挚友,更是臭名昭著的恶逆的皇帝鲁路修的死去已经过去了三年。
因为有了魔王鲁路修的恶果在前,现在世界上所有的国家不再用战争解决一切,而是都将所有事物都放在谈判桌上一起讨论。
虽然在世界的一些小角落里,还有小部分地区有局部冲突,但全球大范围内已经没有了热武器战争。
比起三年前,如今世界的人口总数已经上涨了足足三个亿,所有人在和平的生活中欣欣向荣。
这个世界不再有鲜血和侵略,眼泪和分离,是鲁路修死前希望塑造的世界,也是他……们所希望的世界。
枢木朱雀微微垂眸,目光定在娜娜莉海藻般的亚麻色长卷发上,眼底古井无波宛若一潭死水。
额前的棕色发丝蓬松耷在枢木朱雀的眼皮上,清冷的月辉撒下,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明明暗暗地勾勒出深沉的线条。
这个是自从那一日之后,枢木朱雀第一次在娜娜莉的嘴里听到鲁路修的名字。
他默了默,还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娜娜莉将视线从夜空收回,她缓缓抬手,看着自己的双手:“但这一次的梦好真实,哥哥的手指很温暖,很鲜活,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满身都是血……”
枢木朱雀缓缓阖上眼,深吸一口气,上前握住娜娜莉轮椅的扶手:“娜娜莉,天太晚了,你明天还要去参加超合众国的会议,先去休息吧。”
娜娜莉手指微顿,她将手放在膝盖上,声音越发轻盈:“朱雀,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没脱下哥哥的衣服呢?”
枢木朱雀动作停滞:“……”
气氛瞬间僵硬沉重起来。
娜娜莉头也不回,她的语气与当年,在朱雀与鲁路修身边听着两人说笑一样,轻柔温和,带着少女特有的温婉单纯:“朱雀,从那一天起,我总是在做梦。梦到那一天,梦到在我们学校的时候,但是更多的,是梦到小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在枢木神社的深林里的事情。”
枢木朱雀表情晦暗:“娜娜莉……”
少女低低地垂着头,海藻般地长发从肩头滑落到脸旁,她啜泣呜咽,身体忍不住颤抖,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底落下,啪塔啪塔落在手背上。
明明是从小相依为命,最爱的兄长死去,但除了兄长身死的那天以外,她之后的哭泣从来都是格外小声,只会避着所有人默默垂泪。
“朱雀……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我好想哥哥啊……”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那天,那天如果我早点知道,我也可以跟着哥哥一起——”
“娜娜莉!”朱雀大声打断了少女的哭腔。
他用力地捏着拳头,他有许多话想对娜娜莉说。
他想说鲁路修身负无数的罪恶,他该死。
他想说这是鲁路修犯下的罪,他该恕罪。
他想说因为鲁路修,他的父母部下,兄弟姐妹全部牺牲。
他更想说这是鲁路修自己选择的道路,他只有去以身殉道,那已经拧成死结的局才会破。
但娜娜莉你不是。
然而这些话临到嘴边,枢木朱雀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心底涌动的这些情绪到底是什么呢?
枢木朱雀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这些原本在鲁路修死前,可以轻而易举说出口的尖锐指责,在他死后徐徐褪去颜色。
只剩下一切还没发生时,那些最初的回忆,鲜亮如昨。
原来真的有些事情,在人生前永远都说不出口,只能在死后才能一点点表露出来。
娜娜莉自己将轮椅转身,她仰头,睁着红红的眼眶,看向朱雀:“对不起,朱雀,今晚是我第一次梦到身上没有血的哥哥,是我失态了,但是我现在已经好了,我们回去吧。”
“……好。”
朱雀勉强扯了扯嘴角,他走两步,双手抚上轮椅背后的扶手:“娜娜莉,我送你回去。”
娜娜莉乖巧点头,嗓音里带有一丝还未褪去的哭腔:“嗯,谢谢你,朱雀。”
夜色悄悄,月色沉默。
如水般清凉的月色静静落在布尼塔尼亚公国的女皇,沉默的黑色骑士身上,是月辉,更是影影绰绰的黑暗。
两人沉默。
过了一会,年轻的女皇声音极轻:“真好啊,希望今后的夜晚里,我都能梦到这样的哥哥。”
“……”
“朱雀你知道吗?这一次梦里的哥哥浑身都湿透了。”
娜娜莉回想着刚刚梦里的景色,倏然又笑起来:“而我变得很小,小到坐在他的手掌心里。周围是大片大片的雾气,不远处是连天的火焰,很奇异的景色,面前是我从未家见过的哥哥,太美好了,就跟哥哥给我讲过的童话故事一样。”
看着少女故作轻松的样子,朱雀心里也难受,但他知道,她不需要安慰,任何安慰对于她而言都是折磨。
该说不要伤心了,鲁路修如果还活着的话也不想见到你伤心吗?
——但明明,鲁路修死之前,兄妹两人最后的接触就针锋相对的吵架反目。
该说鲁路修是最有应得吗?
——但明明,他已经为自己的所犯下一切错误买单,那日之后。所有知晓真相的人,都无法指责他的任何不对。
他是罪人,但更是以身殉道的救世主。
而且,只有在鲁路修死后,朱雀自己才终于可以放下那心中纠缠数年的爱与恨,才终于能够毫无负担地为这个人献上一支灿烂的向日葵。
如今的他连自己的心都杀死了,哪还能有余力去安抚娜娜莉呢?
朱雀沉默许久,才终于低低地应了声:“嗯。”
似乎在哭过一轮之后,娜娜莉心中的阴霾也消散许多,她甚至可以与朱雀聊起鲁路修。
她回头,看向推着自己回房间的男人:“朱雀,你会梦见哥哥吗?”
在她身后的这个男人,是她和哥哥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更是哥哥的挚友。
但同时,也是亲手杀死哥哥的人。
娜娜莉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怜悯这个男人。
她虽然没有哥哥那么聪明,但作为旁观者,她看得比身为局中人的朱雀自己更为清楚。
毫无疑问,朱雀与自己一样是爱着哥哥的。
但这爱之中夹杂着太多她看不清分不明的杂质,有恨,有怨,更有黑暗的偏执,这些东西将爱压到最深处,将朱雀自己的心也牢牢包裹,像是长满荆棘的藤蔓,触及,便是深入骨髓的痛楚。
而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是他终生无法摆脱的罪,亦是将他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伴随着那一剑全部深埋。
娜娜莉还记得,哥哥曾经与她说过,朱雀的心里一直都有一块从未愈合的伤疤。
十年前朱雀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精神状态定然会大受伤害,但随后因为战争,他们失散了。那么一个温柔的小孩子,在这战乱的十年间该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而在十年后他们重逢的时候,朱雀表面上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还是那个温柔坚强的人。
但他在布尼塔尼亚军队里的表现又格外令人担忧,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好像无论他遭受什么痛苦,或者干脆被人杀死好像也是可以的,完完全全的一种自我放弃式的赎罪心态。
正常人的遭逢巨变,一般都会有有个心理失衡→异常表现→调理→正常或异常的一个外在表现。
但朱雀不一样,他中间有十年是空白的,无人知晓那十年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在他们看来,朱雀只有遭逢巨变→正常这一个指向。
一切都表现得太过正常,以至于大家一开始都没有发觉。
直到鲁路修曾经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有过些许猜测。
再加上朱雀充当零之骑士那段时间,表现出来的状态不对,娜娜莉才发觉这一切。
“……”
枢木朱雀愣了愣,他会想起自己每次闭双眼时,脸颊上就是鲁路修沾血的右手……
他垂下眼睑,轻声道:“只是偶尔。”
“对不起,朱雀,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你与我一起在怀念哥哥,那我的孤单也许会少一些了。”
“没关系的娜娜莉。”
朱雀双眼直视前方,原本应该象征着无数生机的碧绿眼底此时暗淡漠然,毫无生气,像是已经树皮被扒的树木,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其实内里的生机早就消散。
他淡淡道:“我是zero,是你的骑士不是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
路过走廊墙壁上一幅幅巨大的油画,娜娜莉心底骤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悲怜。
她不知道这股悲怜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自己身后的男人。
又或许对着的,是他们两人也说不定。
这是他们两人的深渊,除非特定的人来,否则谁都无法将他们拯救出来。
但唯一能拯救他们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于是他们永坠深渊。
克拉肯游轮上。
因为之前的房间“意外起火”,换了间房的鲁路修在卧室灯光之下,定定注视着手里的粉钻。
“已经三天了……”
怎么还没有变化?
难道这颗钻石真的是一次性用品?
不可能啊,之前娜娜莉明明已经出现过两次,是因为还有什么前提条件还没有达到吗?
鲁路修随手推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在自己腿上的夏娃,他决定重现三天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