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啷啷。
六根竹管掉落在地。
死死盯着道衍和尚手里攥着的那跟。
朱元璋劈手握住，猛的发力往回拽。
犹豫着，道衍和尚没有松手。
他甚至想拿着这根竹管转身就逃。
“是老四出事情了吗？”
语气还算沉稳。
声音却有着一丝丝地颤抖。
眼一眨不眨盯着道衍和尚的瞳孔。
朱元璋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是四殿下。”
坚决而缓慢地摇头。
叹息着。
道衍和尚还是松开了手。
“陛下，您看吧，臣……臣先告退。”
双掌合十。
垂首弯腰。
道衍和尚转身，缓步走远。
盯一眼那道小心翼翼的身影。
朱元璋迫不及待拧开竹管抽出了其内的信笺。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是“平安平宝儿昨夜自焚于沧州府铁佛寺内。”
轰的一声。
眼前闪过一道雷光。
朱元璋身形摇晃。
尚未走远的道衍和尚赶忙回身来扶。
“滚开！”
一把推开道衍和尚。
转身大力关门。
朱元璋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眼睛紧紧闭着，依然泪水滂沱。
………………
看着这位千古一帝哭。
朱雄英的心就跟被刀剜去一块般，疼的几要窒息。
捂着胸口。
用力大口呼吸。
朱雄英想用说话退出这种糟心的状态。
“一个义子而已，至于的嘛洪武爷？”
“您老反正儿子多，义子也可多！”
“像是什么李文忠什么木英的，一抓一大把。”
“死个平安而已，还是个有别样心思的熊孩子，你咋这样了嘞？”
没有人回答朱雄英。
朱雄英自己回答自己。
莫名的，他带入到了洪武帝的角色当中。
“咱儿子是多，咱义子更多，可宝儿只有这么一个啊！”
“他是有别样心思，不听话的兔崽子！可打一顿就好了啊！怎么……怎么就自焚而死了呢？”
“咱的本意只是想这小子知道咱的厉害，乖乖回来给咱跪下磕头认错。”
“他……他个不成器的狗东西！跟娘们一样的软骨头！怎么就自焚而亡了呢？”
这些话说的。
朱雄英自己都有点想掉眼泪了。
更别说洪武帝他本人了。
可以想象。
朱元璋闭着眼，眼前是不同年龄段的平宝儿。
扎着朝天揪的总角小儿，说话奶声奶气。
哼哼哈嘿校场上习武打拳的少年郎。
身披甲胄，背背长槊，威风凛凛随军出战的青年。
直到平安镇守一方，渊渟岳峙，器宇轩昂站在他面前。
这些画面闪闪烁烁。
看着那一个个平安。
洪武帝怎能不伤心难过？
哎……
都怪蓝玉。
你带人放什么火啊？
埋怨着。
数落着。
可朱雄英自己知道：战场上，只有敌我，没有父子。
“节哀吧洪武爷。”
“平宝儿死，总比洪武十五年我朱雄英死强点吧？”
“再不济，您老想想同样是在明年洪武十五年会薨的马皇后，您妹子。”
“或者是洪武二十五年薨掉的俺生身父亲懿文太子朱标。”
“跟俺们仨比，一个平安又算的了啥？”
“死就死了吧，您老别伤心难过了啊！我心疼你啊洪武爷！”
呜呜呜。
抹着眼泪。
朱雄英被朱元璋压抑着的哭声影响，忍不住哭的稀里哗啦。
有侍女看到他哭。
感觉莫名其妙。
三两个侍女凑在一起指指点点。
“士子最近这是怎么了？不是坐在那发呆，就是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高兴。”
“现在还哭上了。”
“这么小的小孩子，有啥伤心事至于哭成这样的？”
“你们说，会不会是士子病了？”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
她们一张张花容月貌的脸开始变得惨白。
揪着衣角。
几个侍女你推我搡地离开卧房。
他们跑去找王妃吕氏说这件事。
正哭的稀里哗啦的朱雄英有注意到她们的动向。
不予理会。
他现在就想看洪武帝如何收场。
总不能一直哭吧？
多耽误事啊！
快点收拾好心情继续干活吧洪武爷！
咱还等着您完成任务拿奖励。
明年就不用死了啊！
朱雄英祈祷着。
还别说，不一会，系统窗口里的洪武帝还真就不哭了。
………………
嘎吱一声。
镂空雕花红漆木门缓缓打开。
朱元璋看到了徘徊没有离开的道衍和尚。
“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咱，咱这会儿不太想看了。”
“是。”
双掌合十。
垂首弯腰。
道衍和尚被让进了屋中。
朱元璋甚至忘记了关门。
他失魂落魄走到桌边。
整个人疲惫的靠在椅子上。
挥挥手。
朱元璋示意道衍和尚可以说了。
“凉国公蓝玉带人烧毁了沧州府粮仓。”
“武定侯郭英暗中收买了平安八成的部将。”
“锅侯爷下达的命令应该是斩杀平安。”
“可部将们没有一个敢动的，所以最后就……”
听完后，点点头。
指了指门口掉落在地的另外六个竹管。
明白朱元璋的意思。
道衍和尚起身去捡。
转身回来把这些军报交到朱元璋手中。
一一拆阅后。
朱元璋明白了。
“是咱的计划正式展开了啊！”
“只是，这个蓝玉和郭英，哎！”
摇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战略、战术上说，两人做的没有错。
可从情感上说。
朱元璋宁愿平安被人一刀削首。
却也不愿看到如今这个结果，自焚而死啊！
何其痛苦？
摇摇头。
深吸口气。
朱元璋不得不收敛各种情绪。
他是帝王。
帝王可以哭可以笑，但帝王绝不能懈怠。
“现在老四到哪儿了？”
“大约明日晚时能到通州。”
见到朱元璋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雄姿。
道衍和尚禁不住佩服：头垂得更低了，腰弯得更深了。
“嗯，那通知允恭，今晚上就动手！”
霍然站起。
走至窗边。
看着院中繁茂的花树。
朱元璋仿佛仍能看见平安。
他被绳子捆成了个粽子。
被蓝玉一脚踹翻在地。
自己拿着鞭子狠狠抽打。
“让你不听话，让你个小兔崽子不听话！”
只是。
这些画面这些场景这些事都只能在脑中存在了啊！
再次深吸口气。
按下心头复杂的心绪。
朱元璋抬手说：“告诉允恭，咱就给他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忍不住惊呼。
道衍和尚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见朱元璋扭头睥睨望来一眼。
“怎么？”
“咱义子刚死，咱说的话就不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