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岳鼾声如雷。
小伙子累了一天,能和兵长睡一个房间,无比踏实。
待白烟散尽,窗外瓦沿上蹲着的黑衣人细细聆听。
他很有耐心。
直到屋内鼾声渐渐沉寂,确定迷烟已经起效,黑衣人才悄无声息的撬开窗拴,一个闪身就进入屋内,又将窗户虚掩。
落地无声,黑影似乎早已知道什么人睡在哪里,直奔原林床头,一刀噗的穿透被褥刺向心口,同时一手朝着嘴巴的位置捂过去,防止在临死前因为疼痛而惊醒出声。
但刀透过被褥就察觉不对,这不是刀入人体的感觉,黑衣人心知有诈,第一时间就朝后撤。
同时利刃横执,护住自身。
转身蹬腿,就要鱼跃冲破窗户逃离。
黑暗中一剑光寒,径直封挡在窗户中央,黑衣人似早有预判,下腰后仰,起刀斜撩。
但刀没入黑暗之中,却撩了个空,再见时,剑光如毒蛇般平地上刺,剑花一抖,光影迷乱人眼,但抖动时竟然没有金属声。
无声之剑最是致命,黑衣人换刀下切,但剑光根本不与他碰,绕了半圈又刺向面门。
黑衣人后翻,剑花紧追不舍,逼得黑衣人远离窗户。
该死的,什么时候被人注意到的?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黑衣人想明白此节,忽然短刀脱手,朝黑暗中追去,自己借势朝门口一扑,手中却有烟雾弹狠狠砸向地面。
大团烟雾腾起,但剑光根本没有去门边,若灵蛇般朝着烟雾左侧横切。
烟雾微散,剑刃横在黑衣人脖子上,压住他后退,原林寒声道:“这都让你跑了,我不要面子吗?”
黑衣人脸色发狠,原林一看不好,立刻倒转剑刃,以剑柄为锋,点黑衣人要穴。
但终归晚了一步,腐臭黑血已从黑衣人嘴角渗出。
“要不要这么刚烈啊,大哥?”原林无奈地摘下黑衣人面罩,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这个世界死士好多啊,当真NPC不要钱是吧!
动不动就自杀!
看来自己下一次要小心点了。
在黑衣人身上搜索了一下,居然摸出了金骷髅面具挂件,又是蚀月堡的金牌杀手?
谁请的?
我才刚到云镇,是在路上就被盯上了吗?
还是云镇先埋伏起来的?
与昨天自己四方打探有没有关系?
一瞬间无数疑问出现在原林脑海。
但是如今我明敌暗,一切都不好判断。
原林扭头看了看,蒙岳那小子,慢慢又恢复了鼾声。
心性一起,索性将黑衣人扔到蒙岳床上,蒙岳打个翻身,手脚搭在尸体上,发出猪叫哼哼。
原林小心的将门窗合拢,重新加了小机关,这才合衣睡去。
“啊呀!什么人!”
第二天,原林被蒙岳的惊叫吵醒,那小子还行,没有大声吼出来,而且已经压制住黑衣人要害了。
但很快又发现对方已经死亡,不禁缩手一颤,满脸无辜的看向原林:“兵,兵长!”
“嗯?”
“公子,这这人,死了。”
“还没有蠢到家,知道那人死了,没有大喊。”
“昨天,想着和公子在同一间屋子,就,就少了警觉,属,小,小的知错了。”蒙岳立刻猜出这尸体在自己床上的用意,赶紧道歉,保证绝不再犯。
一张脸红得火烧,自己是公子的兵,为了护卫公子安全,竟然睡死过去,如果昨晚不是公子,自己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都怪客栈的床榻太软,被褥太柔了!
“是蚀月堡的人。”原林将金色骷髅面扔给蒙岳:“我们出门在外,一言一行可能都有无数有心人在暗中关注,你要当在行军打仗一样,随时保持警觉,知道吗?”
“知道了,公子。”
“好了,洗漱一下,然后告诉我,昨天我说的那些话,你想明白几分了。”
蒙岳看着床上尸体问:“那这人怎么办?”
“塞床下,先等一天再说。”
蒙岳估计在洗漱时真的不想出错了,凉水兜头,让自己清醒了不少,又认真回忆了昨天公子说的那些话。
等他回来时,已经胸有成竹:“公子昨天的意思是,那孙连氏背后有人撑腰?她敢放我们两个陌生男子进去,是因为不怕,房间里还有别人在观察我们?”
“有没有别人我不知道,但她身后有人这一点不错,有进步。走吧,出去吃饭,今天也是奔波的一天。”
原林这次前来,做好了完全的安排,那章五同看不起人,给了半年时间来调查这起陈年悬案,但原林打算在短时间内,就把这起案子给破了,倒要看看,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吃过早饭,两人就与便宜婶婶见了面,买了香烛纸钱去看便宜叔叔的藏身地。
出了镇子,往西去,旁边有山,坡上有大片竹林,林间散落着枯冢坟茔,还有挖好的长坑,散落的圆形纸钱和长条符纸,看起来像是平民乱葬岗。
蒙岳在战场上厮杀浴血,浑然不惧,但终究还是半大少年,看到这些馒头坟和漫山遍野的符纸,心头先怯了一半,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拉住了公子衣襟。
“怕什么!”原林将蒙岳的手挡开:“不做亏心事,不怕怨魂。”
“可是,人无害鬼意,鬼有吃人心啊!”蒙岳不知哪儿听来的,颤颤的说着。
前方带路的婶婶,微微一颤,差点崴脚,原林赶紧一个搀扶:“婶婶没事吧?”
“没事没事,昨晚想到你那苦命的叔叔,没有睡好。唉,若你早两年来,可能就不会横死了。”
没睡好是真的,但有没有想苦命叔叔就不好说了。
来到一处三角土堆上,连金盼停下脚步:“就,就在这儿了。”
“哦?”原林看了看周围的土,反问:“婶婶确定是这里?”
连金盼眼神乱转:“怎?怎的不对?”
原林蹲下捻土道:“这是新土,翻起来不到半年,莫不是有人开了叔叔的坟?”
“啊?啊……”连金盼支支吾吾道:“可能,可能是认错了,我记得就是这一片的。”说着,站起来,茫然四顾。
“婶婶竟不知叔叔的坟茔?难不成,婶婶并未来祭拜过叔叔?”
连金盼羞愧跺脚:“那个短命鬼,成天不是吃喝就是赌,输了累了就拿奴家出气,他走了之后,我还要苦守寒窑,你说,我为何要来拜祭他!”
这倒也合理,原林作揖道歉:“叔叔无德,苦了婶婶了。”
连金盼抹泪,我见犹怜:“这些日子,我生也不是,死也不是,成天寻摸着,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这命苦的人哟。”
“婶婶切莫伤心,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还请婶婶仔细找找,我叔叔是哪一关坟。”
连金盼俏生生的立着,蹙眉耷眼的一脸哀婉,左右一顾盼,山风乱舞,吹得一地黄纸翻飞。
凉意,就渐渐浸染了蒙岳的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