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
过了许久,屋内才想起妇人的声音。
“婶婶,我来看你了。”
“你找谁?”房门向后拉,但别拴并未打开,只露出一条缝来,妇人在缝隙里小心的打量。
原林退后两步,让蒙岳提着灯照亮一点,正色道:“婶婶,这里是孙三叔家吗?”
“是他家,孙三,两年前就过世了,你是?”
“我是他侄儿,家里遭了饥荒,本是来投奔叔叔的,后来……”
妇人解开门拴,打开门,露出一张没有梳洗,但还有几分姿容的脸,穿着荆钗布裙,略木讷道:“你,是先夫的侄儿?怎么从没听先夫提起过?”
原林解释道:“我外婆也是京州须乡那边的,孙九姑,后来逃难就到了龙亭那边,唉,这两年又遭饥荒,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好来找叔叔,我妈说小时候我们两家还走动过的。”
“哦,是吗,那时候我还没嫁过来呢,那,进屋坐一坐吧,看你气色,也不像逃荒过来的啊?”
“刚才没有说完呢,我第一次来云镇是半年前了……”
原林和孙连氏进了破屋,没想到屋里倒比杨光家还殷实一些,家具什么的挺全呼,看来孙三死后,这个婶婶日子反倒过得好了起来。
孙连氏在娘家名叫连金盼,嫁过来时孙家还很不错的,谁知道嫁了个败家子,几年就将家产败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可能连金盼在云镇也没有别的亲人,说起来都是心酸泪,原林和蒙岳也陪着伤感。
原林也说了自己这大半年不得已从军并终于有了小职位,问婶婶需要什么帮助之类,连金盼则表示谢谢关心,无须帮助。
但到底挡不住原林的热情和金钱的魅力,最终还是收下了原林带来的好意。
原林接着又问起叔叔的墓地,来都来了,一定要去祭拜一番。
同时,原林开始打探,叔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连金盼顿时又悲伤得不行:“那天晚上,孙三突然跑回来,脸色惨白,说周五疯了,把他老婆杀了,就埋在他家后山上,还说什么他老婆……”
说的和原林打听到了一样,当晚孙三就急着要去报官,连金盼说太晚了,要不明天再去,但孙三被吓坏了,说等不到明天,那周五说什么赵一钱二都是他老婆杀的,说不定不会放过自己,就要连夜报官。
连金盼没有办法,只能叮嘱孙三小心一点,谁知道就一去没回。
担惊受怕了一夜的连金盼在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还托街坊邻居帮忙,同时赶紧去镇长,但镇长却说孙三这家伙可能又去哪儿赌钱去了,至于什么杀妻,死了的妻子不断复活,杀赌友这样的话,更是当做笑话,说孙三就是编了个故事骗妇人,不敢晚上去处找他。
事后还是邻里有人发现了残肢断臂,前来报官,镇长才立刻带上镇卒周统领前往查看。
“听说叔叔被分尸抛在五里乡路上,连头手脚都没找全,婶婶确定那尸骨是叔叔的?”
“嫁给那个死鬼也这么多年,我如何认不得他,他还穿着那天晚上的衣服,我记得是一件……”连金盼详细的说着孙三当晚穿的衣服,又说自己补的,哪儿哪儿还有什么特点。
“那婶婶嫁给叔叔多年,可知我叔叔身上有何不同?”
“这……倒不曾有什么不同,你妈妈可提到过什么?”
“那倒没有,我是以为婶婶除了看到衣服,还凭借叔叔身上什么疤痕肉痣认出叔叔的尸骨来。”
“啊,有的有的,你叔叔左臀有块胎记,当时看到这个,我就知道是那个死鬼,直接哭晕了过去。”
原林又问了孙三和其余几人关系和日常活动等琐事,见天色已晚,这才告辞,并约定明天去拜祭叔叔。
离开连金盼家后,原林嘴角微微挑起,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岳,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啊?什么怎么看?公子?”
“今天经历的这一切,刘金,西娘,杨光,连金盼他们四个人的说辞,我们在赌场遇到的这些情况,你整个的看法是什么?”
“呃,还行吧……只是那个杀人案挺玄乎的,难道真的有鬼杀人?”
原林轻轻叹息:“你要学会多观察,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要看着别人的脸和眼睛,是要观察他们对你说出话的反应,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反应了他们真实的内心。”
“那今天的遭遇来说吧,刘金是个小混混,搞一些路边棋局的小骗局,所以只要给钱,他什么都说,但层次太低,他的消息不及杨光。”
“西娘是个厉害角色,她的表情我完全看不出来,但是她能第一时间察觉我们的身份,又能单独管理整个赌档和红园,这是一个逃荒过来被收留的老妇人,不到两年就能做到的吗?”
“杨光是个老赌客,但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经过眼神飘忽,我怀疑他已经提前知道我的身份,或是被某人警告过了,他说的东西估计没错,但事后估计会将我问的问题汇报给西娘,演得一手好戏。”
“最有意思的部分是我那位便宜婶婶,在问到叔叔死亡的时候她显得很惊恐,而且她在探我们的底,都没问清楚就直接将我们迎进家门,未免太大胆,家里那些新添置的家具,不像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么短时间可以积攒和安置好的。”
“呃,公子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我不是很明白。”
“自己琢磨,明天早上想好了再和我说。”
而另一边,连金盼送走原林二人之后,在床上反转,竟是一直没睡。..
到夜深了,她似乎感应到什么,靠着床坐了起来。
屋里突兀的响起男子的声音:“他问你什么了?”
“他就问孙三是怎么死的,还有孙三他们几个关系好的平常的一些事情。”
“他说他是孙三的远房侄儿,你怎么看?”
连金盼靠在床角,弱弱道:“我……我不知道,他说的那些事,都是我嫁过来之前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黑影向前挪了挪,直到床旁:“把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详细的说一遍。”
……
听完连金盼的复述,黑影沉思起来:“难道真是远房侄儿?明天带他去上坟,注意观察他的反应,机灵点儿。”
午夜三更,原林他们睡的客房内,窗户纸被轻轻捅破,一根竹管伸了进来,缕缕白烟从管中透出,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