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行商

其实中年男子并非正式的书院先生,而是书院行商。

平常的书院先生除了带着自家学生游历之外很少出门,一般都是坐镇书院教学生念书。

琅琊书院不同于其他书院之处,便在于多了行商先生这么一个人,在书院的日子少,出去的日子多,而他的学生也是由其他先生代为授课。

身为书院行商,顾名思义便是替书院做生意,打理书院的产业。

当然除了各地的生意之外,还有就是暗自埋下些桩子,用于探听消息。

毕竟这琅琊书院一脉若是追寻起来,可是稷下学宫徐姓圣人的书院。

那些个天下妖物如何,必然是要清楚的。

柳承贤在第四日想要请辞的时候,却被中年男子以过几日要出去行商为由给婉拒,并且邀请他一同出行。

少年在盛情难却之下,再加上对行商先生的好奇,也只得继续留在书院,想着过几日与中年男子一同外出,借机离开书院也好。

夜深之时,中年男子走入了书房之中,在见过了书院夫子之后,跪坐在了一边。

身为琅琊书院夫子的老者见他来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柳公子歇息了?”

“回禀夫子,他已经歇息了。”行商先生抬起头看着老者手上的画卷,继续说道:“今日柳公子几次想要请辞都被学生挽留了下来,看样子过几天不出去是不行了。”

“那就去吧!记得小心行事就好,切莫被他察觉,误了圣人的事。”老者说着随手将手上书籍递了过去,继续说道:“畴昔,这些年辛苦你了,为书院奔波。”

身为书院行商的范畴昔连忙说道:“夫子您言重了,学生不爱读书,天生便喜欢到处跑,买东卖西。做这些自己也开心啊。”

行商一事素来被这个天下瞧不起,称为下等行业,即便是书院的行商,其实在这帮子读书人眼中也是被人调侃的职位。

可范畴昔所言却是真心,他是真喜欢行商,在他看来,这做生意行商可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读书人自称读万卷书,读出书中真意,而他觉得自己是行万里路,看出人间真意。

每到一地,范畴昔不光做好了书院安排的事,顺带也学了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在他看来这每一洲其实都不一样,风土人情不同,百姓所思所想也不同。

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的百姓纯朴,有的百姓奸滑,各有不同,却又似有相同。

“没事还是多读读书的好,这行商之事切莫看重。”老者似乎对这个学生的回答不是很满意,开口说道:“早日突破境界才是真的。”

对于书院夫子的话,范畴昔只是点了点头,拿着手中书籍慢慢退下。

老者见书房的门慢慢关上,这才叹了口气,“多聪明的学生啊,怎么就不爱读书呢?”

自打年幼的范畴昔来了书院,老者这个书院夫子便对其喜爱有加,毕竟孩子聪慧,对于很多问题都有独特的看法,为人机灵,很是讨喜。

身为琅琊书院大先生的秦安本以为自己的这个学生将会继承自己的衣钵,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对于圣贤书置之不理,相反喜欢和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师弟打闹。

他那个师弟就是因为不成器,读书读了许久才不过二品而立境界,这才做了书院的行商。

这个境界在外面行商,既惹不出什么大麻烦,遇见了找上门的大麻烦也足以逃命。

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为器重的学生既然跟着自家师弟在出了一次远门后,竟然想着去做行商。

这让秦安觉得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而自打范畴昔接过他师弟的职务,做起了这书院行商后,他那个师弟就直接离开了书院,至今不见踪影,也没有消息传回书院。

对此,秦安并不关心。毕竟不过是一个曾经的书院行商罢了。

即便学生不成器,但是毕竟是自家学生,对于自家师弟不管不问的秦安对自家学生范畴昔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每每这个学生行商归来,他都会将其带到书房,交给他一本书籍。

看似不起眼的书籍,其实每一页都有详细注释,和他附着于上的丝丝文运。

只要自家学生翻看过,这境界都会有所提升,哪怕他在无读书的兴趣,带在身上也可稳固境界,让他不至于与寻常山上人一样,慢慢老去。

可惜的是,不喜欢读书,便这就是不喜欢读书。直到现在,范畴昔的境界依旧停滞不前。

不过即便嘴上说着学生不争气,但是作为先生的秦安打心眼里也未曾放弃过这个学生。

这样一个举动,使得范畴昔也曾暗暗想过自家先生为何对自己如此厚爱。

可他后来再三确认过自家娘亲年轻时并没有什么风流韵事,这才想明白,这世上有个东西,叫做偏爱。

或许会因为一个人长相俊美而偏爱,或许会因为一个人聪慧过人而偏爱,甚至会因为对方一句话说中自己心声而偏爱。

正如范畴昔自己,他对柳承贤正有此感。

一开始在莲花渡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觉得,只是因为身为书院行商,自家先生对自己不薄,想要为书院寻一个读书种子。但是在得知名花有主之后,就只得作罢,想着留下些香火情也是好的。

直到前几年读了柳承贤的一首诗,他这才对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心存好感。

那是一首平常的诗词,甚至是他那些个诗词中流传范围最小的一首。

“百尺竿头五两斜,此生何处不为家。北抛衡岳南过雁,朝发襄阳暮看花。蹭蹬也应无陆地,团圆应觉有天涯。随风逐浪年年别,却笑如期八月槎。”

从书房内走出的范畴昔,路过柳承贤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将那首诗念了出来。

多年行商,很少回书院的范畴昔只觉得这首诗当真是说出了行商之苦。

这个世道,能为商人说一句话已经不容易了,甚至能不惜笔墨为商人写下一首诗,更是不容易。

不知不觉,他早已将少年引为知己。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误会了少年身世,沈知秋在稷下学宫身死道消后依然招待如此热情招待他。

而少年是不是要进稷下学宫,是不是要成为学宫贤人或是圣人,范畴昔毫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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