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闫兴虎对面的中年人面白无须,容貌俊秀,正是青虎帮的军师闫胜。
此人乃是闫兴虎的嫡堂兄弟,自青虎帮创立之初,便一直跟随闫兴虎,如今已高居副帮主之位。
听着闫兴虎的话,闫胜苦笑一声:“帮主教训得是,这次是我误了大事......我是真没想到,那顾杰居然会是个练武奇才,八年修成武师四段,这是何等超绝的武道天赋!唉!”
“......唉。”
闫兴虎也叹了口气。
他举杯啜饮,只觉嘴里茶水愈发泛苦:“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保下他了。这等天才,原本是要入我麾下的啊。”
闫兴虎越想越不是滋味。
那日顾杰来找他寻求庇护,他没怎么想就拒绝了。当时还因此颇为自得,自认为下了一手好棋。
——打发走顾杰,不但能少一堆麻烦,还能从方胜江手里分润一份好处。并且出面的是闫胜,若是顾远山回头问起,他也能有借口应对。
这等不花分毫力气,就能坐享其成的好买卖,不是好棋是什么?
可现在,他念及自己之前的决定,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武师四段,力毙冯霄汉,连黎显忠都有意招揽......这等天才,居然是被自己亲手推给玉楼帮的!
若是那天,他为顾杰出了头,岂会有玉楼帮如此风光的日子!
在闫兴虎看来,楼杰能得到被城主召见的机会,和他本人关系不大。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顾杰。
没有顾杰,玉楼帮出城后就得吃个大亏。那时别说报复冯家了,押运业务都得告吹。
此外,玉楼帮能搭上飞龙军,获得共同剿灭妖人的机会,也是因为顾杰提前发现了妖人、并主动提出帮忙。
这前前后后,都是顾杰为玉楼帮扫清障碍、铺好了路,就是把楼杰换成条狗,只要这狗不乱叫,都能做得很好!
“悔之晚矣啊。”
闫兴虎愈发懊恼,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砸得茶水撒出一片。
闫胜沉默不语。
闫兴虎长吁短叹了一阵。
突然,他道:“顾杰此人前途无量,即便不能收入囊中,也得早些化解误会。否则等玉楼帮势起,难保他不会回头报复。”
闫胜此时本打算喝一口茶,闻言却是一顿,举杯的手都僵了一下。
闫兴虎举杯一饮,余光扫过,落盏开口:“阿胜,你觉得呢?”
闫胜看了眼闫兴虎,见其目光灼灼,脸色漠然,心头已是明悟。
他只得咬着牙,道:“……帮主所言,极是。”
闫兴虎点点头:“你觉得该怎么做?”
闫胜沉默了许久。
好一会,他才放下茶盏,涩声开口。
“不如这样,我请他来一趟,给他摆酒陪罪。届时帮主你骂我几句,再抬他几句……这等毛头小子,最喜听人恭维,大不了我卖了这老脸不要,总归是能让他满意的。”
“这……我岂能让阿胜你如此折辱自己?”
“此事错在我,是我让帮主损失一员猛将,合该我做些弥补……”
“那就委屈阿胜了。”
“……为帮所计,何谈……委屈。”
“哈哈哈,好!”
……
蒙蒙细雨,凉风渐寒。
半日一晃而过,转眼已是天光微暗。
距离顾杰出府,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傅彦和坐在前厅,举杯欲饮,却发现茶壶都空了。
他看了眼天色,微微皱眉,叫来去顾府传话的仆从:“你不是说顾兄早就出门了吗?为何久等不见?”
仆人大呼冤枉:“少爷,我的确是看着顾供奉出门的,原本按您的吩咐,我还备了轿子。可顾供奉急于来见您,嫌小的们脚程慢,非要步行。”
“我也不敢阻拦,便遣轿夫自行回返,追着顾供奉过来……只是走到长宁街口时,顾供奉突然失去踪迹,我找了阵,没找到人,也不见任何打斗痕迹,还当顾供奉是嫌我走得太慢,自行往府上来了,只得回府复命。”
傅彦和闻言,脸色一沉:“这些事,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仆从喏喏不敢言。
傅彦和正要发火,就见父亲傅明远走了进来。
“是我让他瞒着你的。”
傅明远挥挥手,示意仆从下去。
傅彦和一头雾水:“爹,你这是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不让你惹麻烦。”
傅明远淡淡道:“你听了事情经过,难道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您是说……”傅彦和脸色微变。
傅明远点点头。
“可是……不是说城里是安全的吗?”
傅彦和难以置信。
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此刻被父亲提醒,才反应过来,心里不免惶恐。
如果城中也有异常,那岂不是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都是相对而言的。”
傅明远缓缓道:“一般来说,城里的确很少出现这种东西,但也不是没有。只因其多发于夜晚,加上飞龙城对这方面处理得很及时,所以少有传闻罢了。”
“我估计,顾供奉是回城后没有做掩饰,引来了这些东西的注意。当然,也可能和他在山神庙的遭遇有关。”
傅彦和闻言,想起了回家后,父亲带着自己去寺庙以香烛熏身的经历。
“是我疏忽了,我忘了将这个方法告诉顾兄。”
傅彦和心里升起愧疚,他当即道:“爹,我得去看看。”
傅明远看着儿子:“你哪儿都不能去。”
“爹!顾兄可是救过我的命!”
“所以我不是千方百计,为他找来了一只翠玉虫吗?”
“可顾兄要是出了事,这东西还有什么用?”
“那你要是出了事,你老子我要这偌大家业又有什么用?”
“我......”
“彦和,你历来有主见,所以我对你有些迁就。就像你这次非要带队出城,我也许了。哪怕我在城里提心吊胆,夜不能眠,也没有说过你半点不是。”
傅明远看着傅彦和:“有勇气,有情谊,是好事,爹支持你,但你不能没头没脑的做事情。你现在过去,除了给他添乱,就是找死。”
“我......”
“你好好想想吧。”
傅明远说完,坐在了椅子上,闭目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