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满是阴郁的色彩,见不到半点所谓的蓝。云层缓慢地移动,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依旧清晰。眿
莱昂·艾尔庄森凝视着不远处的海平面,他正在观察那些起伏的浪潮与白色泡沫。其中浮沉的尸体自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们并不肿胀,也不苍白,被海水包裹的模样看上去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莱昂用手指划过地面,粗糙的砂石触感非常真切。他眯起眼,感受海风的咸腥,随后叹了口气。
他的父亲保持了沉默,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他的叹息并非只是仅此而已。
“这里是何处?”莱昂问。
他坐下来的时候也并不显得放松,肌肉依旧紧绷着。现在,他正盯着自己的手看个不停。那种陌生的苍老也蔓延到了这里,他依旧能像过去一样持剑,却总是能看见这苍老的皮肤。
这不是他的手——至少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双手。老实说,这感觉并不好。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副苍老的躯体中,他的力量仍然存在,但他需要一些东西来帮助自己挣脱......
他需要帮助。眿
“我记忆中的某处。”人类之主如此回答,他仍旧保持站立,比儿子年轻许多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的波动。你只能从那对紧抿在一起的嘴唇窥见些许。
“哪里?”莱昂重复。“我想要一个确切的名词,父亲,而不是某处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语。”
“......黑沙滩。”
人类之主吐出了一个对于莱昂·艾尔庄森来说非常陌生的地名,随后他开始解释,这中间隔了一段时间,那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要解释的感觉非常明显。
“泰拉曾经的一个地方,一个景点,位于冰岛。我的足迹遍布泰拉,莱昂。”
“所以呢?”狮王抬起头,双眉紧皱。“你为何要将会面地点选在这里?”
人类之主低下头,看了一眼莱昂,但没有说话。那种眼神令他醒来后变得平静的心绪如狂潮一般涌动起来,某种愤怒在其内显现。眿
“请你——”
“——我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这里。”
他的父亲轻声解释。“没有别的原因,莱昂。没有隐喻、暗示或潜在的意义蕴含其中。这里是我的记忆,至于那些死者......他们同样也是我记忆的一部分。”
“那么,我也是。”莱昂·艾尔庄森说。“我也是众多死者之一,而且是不需要特别注意的那一个,否则你为何直到现在才需要我?”
“不,不是这样。”人类之主侧过头去。
他没有说更多话语,仿佛认为莱昂·艾尔庄森能仅凭一句没有语气的话判断出他的想法似的。他的行为让雄狮握紧了右手。
他沉声开口。眿
“那就请你解释——解释这一切。我醒来,得知军团的变化,得知帝国的变化。这些事像是闪电一样撞进我的大脑里,我还停留在一万年前,但现实已经开始逼迫我接受这一切了。”
“我听见你的声音,我因此而醒。就在这时,一艘新船竟然就恰到好处地来到了我面前,其内甚至空无一人。免去了我开口解释的功夫。”
“我来到这里,路上甚至没有喘息的时间。我没有遇见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直到我走进那个房间,看见他们的脸。”
“他们坐在那张桌子前,好似一切都从未变化。死去的人回来了,背叛的人也回来了——而那些因他们而死的人呢?他们回来了吗?”
“康拉德·科兹成熟的像是一个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影子,福格瑞姆与罗伯特·基利曼毫无芥蒂地坐在一起。黎曼·鲁斯心中的愤怒却消逝了,他一直都严格控制着它,而它也帮助他度过了许多岁月。可它消逝了,父亲,我问原因,你告诉我是因为一个人的命令。”
“谁?谁的命令?我想知道一切,父亲——我称呼你为父亲,但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姓名,这难道不可笑吗?如果你真的只是将我们视作工具,也请你为工具解释清楚一切。”
莱昂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像是风暴似的逼迫的人喘不过气。可他却低着头,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他停顿在这里,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眿
“有位女皇名叫哈特谢普苏特......还记得吗,父亲?你曾向我讲述这位埃及的王者。你评价她,你说她是个公正且贤明的统治者。”
“是的......”人类之主轻声回答。嗓音低沉,语速缓慢,像是正在叹息。
“然后,你告诉我,她的后继者将她的名字从每个纪念碑上抹除了。他们用石锤毁坏她的雕像,用火焰烧毁了记录着她功绩与胜利的莎草纸卷,甚至将她的遗体移出了她自己的坟墓。”
“那时,我问为什么——我问你,既然她的统治如此公正,他们又为何要这么做?一如既往,你用谜语和比喻来回答我的问题。但你最后还是说了句真话。因为我说,历史仍然记得哈特谢普苏特。”
卡利班的雄狮抬起头,海风吹拂而过。
“你说,那是因为她的后继者皇帝图特摩斯三世没有属于他自己的暗黑天使。”
“我们是毁灭者,我从不为这份职责而感到不满。有些事注定不能得见天日,总有人要弄脏双手来让世界清澈。我愿意承担起这份责任......我对自己允诺,我将承担一切......我是个合格的工具吗,父亲?”眿
他没有看他的父亲,因此没有察觉到那副因极度的震惊与茫然而变得无措的神情。人类之主不应露出这种表情,唯有被孩子重击意识到自己错误的父母才会。
“有的人需要荣誉......来证明自己,需要胜利后的庆典与纪念,需要赞誉,需要荣华的桂冠。而我不需要,父亲。暗黑天使同样也是。”
雄狮低吼:“但我需要真相。”
海风吹拂而过。
几秒钟后,他的父亲艰涩地开口,有光芒一闪即逝:“......好。”
在这句话被说出口后,有某种冰冷的东西开始压迫空气,令它震荡。世界变换,低温随之而来,在漫天的风雪之中,一个身穿蓝色动力甲的阿斯塔特正手握链锯剑与一群怪物作战。
它们拥有紫色的几丁质外壳,那种虫类生物的特征非常明显。但它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巨型虫类野兽,莱昂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感到一种如芒刺背的威胁感。眿
“虚空。”
人类之主如此称呼:“一个集群的意识在背后操纵它们,贪婪无度,却只是需求食物......纯粹的邪恶。”
“这是何处?”
“另一个世界,被称作瓦罗兰......是一个美丽却不幸的生物所创造的万千奇观中最闪耀的一颗。”
“那是罗伯特·基利曼的子嗣。”
“是的,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帝皇承认。“他在亚空间中遭到了冲击,因此穿过了世界的夹缝......他的战团认为他已经牺牲,便将他的名字设立成了一只小队的名字。只要有人记得,就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这一切和他有关系吗?”眿
“有的——一切都始于此处。”
帝皇抬起右手,风雪遮面而来,世界再次模糊。画面一转,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正在和那战士交谈。男人的手中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躺着一片旋转的棱形金色碎片。
莱昂紧紧地盯着它。
“我力量的碎片之一。”帝皇说。“我那时已经接近破碎......但我仍然借用了克罗诺斯的视角看见了一切,我读了他的心。我了解到,他正在一次艰难的抉择中挣扎。”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若是将一整个世界和一个一无所知的女孩摆放在你面前,让你选择,你会怎么做,莱昂?”
“这两个选择并不相等。”莱昂·艾尔庄森冷酷地说。“我想你在问题说出口前就已经知道答案,父亲。”
“是的......我们都知道答案。”眿
帝皇轻声回答。他的模样在此刻又有了变化,带着兜帽,穿着翡翠颜色的盔甲。金色的长袍批盖其上,有着细线蔓延,缓缓发光。晦暗的光芒笼罩了他。
“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牺牲那个女孩来换取一个世界的完整。没有牺牲大到不可接受,不是吗?但他没有......”
“我看见他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却始终无法真的下定决心。他是个疯狂的人,莱昂。”
“他称呼自己为法师,但这样的一个法师却屠杀过难以计数的异族与怪物,手段残忍到近乎挑战普罗大众的道德底线。这样的一个人,却会因为一个孩子的性命而感到痛苦。而且,这份责任本来并不属于他。”
他对异形的残忍和对人类极致的宽容让我看见了一些熟悉的事......于是我决定帮他。”
“这听上去不像你的作风。”
有些话你没说,父亲。眿
雄狮一面说,一面开始仔细地观察那个存在于记忆中的影子。他要记住这个人的每一个外貌细节......至于能够用在何处,那便不是现在需要关心的事了。
而他那谨慎的评价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帝皇的作风到底如何,谁都有不同的答案。
“借用克罗诺斯的视角让我当时的痛苦有所减轻,他是个理智的人,有时甚至理智到近乎残酷,但所拥有的人性仍然比那时的我要多得多。他感染了我......”
帝皇叹息了一声:“所以我才会选择帮助。我本应计较利益得失的,但我没有。巧合造就了一切,莱昂。”
“然后呢?”
“然后,他来了。”
帝皇看向他的子嗣,世界开始再次变换。眨眼间,他们便回到了那片黑色的沙滩,阴郁的天空让莱昂的心情变得平静了下来。眿
“你不打算再继续讲述下去了吗?”苍老的雄狮询问。“这是个不错的开始,但你却在这里结束了,父亲。”
“后面的事,你可以自己了解。”
帝皇轻轻地一笑,兜帽下的脸显得有些轻松。紧张的气氛消散了,随着莱昂·艾尔庄森的质问一同消散了海风之中。
“我们很缺时间。”
“你的阅读速度能弥补时间的缺憾。”
“记录比不上亲历者的讲述,我想听更多的细节。”
“恐怕我无能为力,莱昂。”帝皇温和地回答。眿
“为何?”莱昂皱了皱眉。
“因为这是我的记忆。”帝皇平静地回答。
“在我的记忆中,你看不见他身上有太多的缺点。实际上,如果我真的带你看遍一切......你恐怕会对他产生些错误的印象,更何况,这对你来说本就不公平。我不能让我的记忆影响到你。”
“每个人的主观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片面的,莱昂。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一个可靠而有力的印象来说服自己,好让自己不对他交由鲁斯的命令而感到愤怒......但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时间仿佛陷入凝滞。
“你不能?”莱昂缓慢地询问。“你不能——让我......再次心甘情愿地为帝国效力?”
“这是两码事。”眿
“这是一码事。”
雄狮近乎冷酷地说。“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铸就了这一切,而我们现在要去拯救他——你在会议上所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天方夜谭。我愿意相信你,父亲,但我必须先说服我自己。”
帝皇只是耐心地看着他,那种眼神让莱昂·艾尔庄森倍感烦躁与压抑,他本想说更多的,但世界已经消散了,父亲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耳边回荡。
“你想让我给你一个战斗的理由,但我不能,儿子。你要靠自己去找到它......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帮你。请你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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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艾尔庄森睁开双眼,看见黎曼·鲁斯正在凝视着他。那双眼睛中依然只有痛苦存在。
片刻之后,卡利班的雄狮缓缓开口:“我需要一场接风洗尘的宴会。”眿
鲁斯疑惑地看着他。
“而宴会怎能缺少黎曼·鲁斯?”雄狮平静地说。“来吧,像过去一样饮酒,然后告诉我一切......让所有人都来。”
他扭头看向场边的三人,眼神中强烈的情感令人几乎无法直视:“我有很多事想要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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