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化作黯淡的光辉熄灭,世界燃烧,崩碎,天空成为残破的画布,有背生双翼的怪物欣喜地开始在上面涂抹腥臭肮脏的血液。鈛
钟声响起,癫狂的噪音一下接着一下,不间断地爆发,吼叫与呐喊永无止息地成为风暴,死者们苍白的面容于风暴中呼啸而过。钟声并不停息,而是继续肆虐。
大地上遍布尸骸,空荡的王座之上,一个由金光铸就的人形正在无声的尖叫并沉沦。
“这就是你们将面对的。”
人类之主的声音仿佛从远端传来,又仿佛近在咫尺。罗格·多恩听着他的话语,将双眸瞪大到了极点。
血丝从眼白攀爬而上,单单只是注视这片绝望的景象,他的视力便已经开始失效。但他没有停止,他只是继续——继续领受这种人类无法承受的折磨。
几秒后,在风暴中所传来的哀嚎声中,罗格·多恩缓慢地询问了他身边的圣吉列斯:“这就是你和康拉德·科兹一直以来看见的事物吗?”
天使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鈛
“何其可怕啊。”
众原体中,有人轻声地低语。那声音属于察合台,巧高里斯人仰起头,直视着那猩红色且正在燃烧的天空,随后便陷入了沉默,没有再说任何话语。
康拉德·科兹窃笑了两声,他垂头凝望着地面,因此无人可以窥见他的表情。科拉克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将自己的视线也放在了那漫山遍野的尸体上。
他开始分辨他们。
他看见阿斯塔特,穿戴着动力甲的战士们再好分辨不过了。多数人死时都握着武器,但这于事无补。破碎的、被陶钢或陆行泰坦所包裹的尸体流着血,许多双死寂的眼睛都望着天空,像是要对他们表达些什么似的。
他看见凡人——数不胜数,太多了。星界军,战斗修女,辅助人员,平民......
他们的尸骸甚至堆积成了山脉与荒原,从血肉模糊的尸山中所流出的血液则形成了海洋与湖泊,看上去仿佛是个恶劣到了极点的玩笑。鈛
一些损毁的泰坦与属于机械修会的护教军则倒在另一片地方,有些人身上的电路仍在抽搐,他们的生命已经逝去了,但机械元件还没有。
还有吗?
科尔乌斯·科拉克斯紧迫地寻找,运用他超凡的视力在漫山遍野的尸骸中找寻。他一无所获,他没有看见他们的尸体。
一种忧虑开始在群鸦之主的心中蔓延:如果我们没有死,那么,我们成了什么模样?
马格努斯抱着书,牙齿互相碰撞。从人类之主为他们展示这幻象的第一刻起,他便将自己的视线与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下方的神祇身上。
他从怀中的书籍中所得到的宝贵知识正在告诉他,那个神祇已经完成了诞生,前身的最后愿望也已经被达成了,可是,不知为何,祂却没能按照自己的本性来释放力量......
祂似乎被束缚住了,那王座仿佛有魔力一般令祂动弹不得,痛苦万分。鈛
他仔细地观看,双眼甚至流出了血泪。
直视神明的幻象也需付出如此代价,可他不在乎,他必须得到答案——时至今日,马格努斯已经愿意承认自己昔日的愚蠢了,但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一个既愚蠢,还忘恩负义的人。
人类可以愚蠢,这是一种特权,但人类不可扭曲自我。
“那是他吗?”福格瑞姆面色复杂地询问,他没有指代对象,但谁都知道他想问的‘他’是谁。
风暴停歇,幻象的时间于此陷入停滞。一把燃烧着烈焰的剑从天而落,像是切开画布那样柔顺地切开了天空。身着金甲的帝皇从中走出,面容平静,身上带着独属于某片森林中的味道。
“是他。”
他平静地回答,接下来的解释更是耐心而细致——这是原体们以前从未体会过的。鈛
人类之主开始揭示,为他的儿子们一一解答每个未曾说出口的疑问。他看向荷鲁斯:“王座之上的,是他的残骸。”
他看向罗格·多恩:“阿斯塔特们全军覆没,无一幸存,帝国之拳战至了最后一人。”
他看向察合台:“这不是他的意愿,他没有亲手执行杀戮。”
他看向安格朗:“是的,我知晓一切。”
他看向圣吉列斯与康拉德·科兹:“命运无从更改——祂已诞生,祂的存在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件事。”
他看向伏尔甘:“他们死前非常痛苦,但并不后悔。”
他看向佩图拉博:“你同样参与了这场战斗。”鈛
他看向莫塔里安:“你也是,莫塔里安,你没有逃避——也没有人再强迫你。”
他看向罗伯特·基利曼:“魔法没有起到效用,罗伯特。魔法已经不再能对祂起任何作用。”
他看向马格努斯:“你没能得到完整的解决办法,马格努斯,他没有如你预想的一般归来。”
他看向科尔乌斯·科拉克斯:“除一人以外,你们都消逝了,随我一起死在了他的记忆当中。那是一场光荣的战斗。”
他看向阿尔法瑞斯:“是的,你做得很好,阿尔法瑞斯,但人力终有尽。”
他抬头,看向天空,燃烧的画布之上什么也没有,但他的目光没有仅存于此,而是抵达了更为悠远的某处。抵达了一片破碎的世界碎片之上。
他凝视着那里,嘴唇轻启,低语:“你没有缺席,莱昂。这一次没有。”鈛
而他的影子中,有火焰一闪即逝。福格瑞姆凭借着一种本能,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他的惊讶溢于言表,愧疚随之而来,但影子中的那个英魂却只是微微一笑。
最后的最后——人类之主看向了黎曼·鲁斯。
“很抱歉让你承担这样的职责。”他缓慢地说。“很抱歉你所经受的一切,但你已经握住了剑,黎曼·鲁斯,最后的最后,你终结了一切。”
芬里斯人发出了一声无法接受的凄惨呐喊,那是不成任何语句的声音,等同于咆哮,但却破碎的令人心惊。
他不可避免地失散了站立的力气,伏尔甘立刻搀扶住他。世界再次变化,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再次回到了复仇号上。
在原体们眼前,他们的父亲缓缓举起了剑,他凝视一圈,他们则回以沉默的注视。有人在心中苦涩地思考:你为何会知道这一切,父亲?你究竟看见了什么?为何我们会遭到这样的事?
利刃挥下,火焰消散。不是帝皇,也不是人类之主的男人沉默着来到了长桌后的那把椅子上,缓慢地坐下了。鈛
禁军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浮现,悄无声息。随后,他顺理成章般地接过了男人手中的剑。
“我并没有看见。”男人沉重地回答。“是他向我揭示了一切——但他还留下了一句话,一句我不知该如何理解的话。”
“他要我们扼住命运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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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天内,一颗太阳停在了星炬前方。
严格意义上来说,星炬并不是真的存在于这里。星炬被建造在喜马拉雅的深处,在整个泰拉上,只有皇宫能与星炬在建筑大小上比肩。
但是,自万年前的某一天过后,星炬便被点燃了。自那以后,它便已经在为帝国照亮黑暗的前路了。鈛
它的光辉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只有灵能者能运用他们的灵性之眼窥见至高天中的璀璨光辉。
而这,也正是这颗人造的太阳所需要的。
光辉消散,一个金光铸就的人形于其中出现。
黑袍的衣角仿佛燃烧般的飘荡着,祂动作呆板而机械地伸出手,想要直接触碰体积数万倍大于祂的星炬。可是,祂的手掌却穿过了光辉,没能触碰到任何事物。
本能地,祂皱了皱眉。前人所留下的遗产中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祂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在祂的记忆中,刚刚交谈过的那个极其苍老的人类是可以信任的,他所说出的话不会有假,他也不会欺骗祂。
但是,这是什么情况?鈛
新生的神明沉吟了片刻,随后挥动了手臂。凭借着本能,无匹金光从祂手中绽放,星炬顿时回应了他。他点了点头,面容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存在。
这本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这意味着祂距离真正诞生又近了一步,可祂却没有半点喜悦。
祂还并不理解感情的意义,或许祂永远不会理解。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声音却于祂耳边安静地响起了。
+复仇......+
那声音极其的轻微,若不仔细听甚至根本就无从捕捉。神明的力量却让祂在第一刻便清晰地听见了,祂停下动作,一种懵懂的、尚且处于萌芽中的好奇令祂开始继续聆听。
不知是否是因为祂具有让愿望成真的能力,那声音竟然真的继续了。鈛
+复仇...复仇...复仇...复仇......!+
汹涌旺盛,如山呼海啸。极端憎恨,仿佛曾被人生啖血肉。无边愤怒,如同亲眼目睹绝对无法原谅之事。
祂继续聆听,已经不知何时变得聚精会神了起来。星炬的光从它燃烧着的顶端悄无声息地落下,涌入祂的身体,但祂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祂只想听——继续听,一直听。祂没有情感,而这声音中的东西正在吸引祂。
+替我们复仇......+
有人哀嚎,像是女声。祂严肃地凝视,眼前出现一个手握光枪的女士兵,紫罗兰色的眼眸很是显眼。她的面容是模糊的,唯独那双眼眸显得锃亮。
又是本能——一种烦躁的情绪开始在祂心中涌动,迫使祂发问了:“你叫什么?”鈛
+名字没有意义......+
有着紫罗兰色眼眸的女人消逝了,一个披着绿色斗篷,脸上涂抹着油彩的男人取而代之。他神色坚毅,近乎麻木。
+必须向它们复仇......+
“它们是谁?”祂又问,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次,祂的声音变了一些。“告诉我。”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消逝。如同风中的飞沙。下一个人转瞬前来,他带着帽子,武器被放在腰后。他看上去很疲惫,像是曾经奔跑过很长一段时间。
+所有人都死了,背叛者们切断了通讯频道。我们打了一场无法获胜的仗,我的连队全军覆没......但我们复仇了。+
“背叛者?背叛者又是谁?你是谁?回答我,灵魂。”鈛
祂烦躁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个灵魂,让他回答自己,但却没能成功。和此前曾出现的灵魂一样,这一个也消散了。
祂沉默了。
前人的记忆中有太多他无法理解的事,有太多祂知晓姓名也不认识的人。而这些情绪,是祂从未体会过的。祂不过只是一个刚刚诞生的神祇,除去前人的力量以外,祂所拥有的只有一个朴素而简单的愿望。
更可悲的是,就连这个愿望,也不是祂自己的。
我是谁?
诞生两个小时后,祂头一次对自己有了这个疑问。
+您是帝国的活圣人,我等的拯救者。+鈛
有人在风中对祂低语,祂抬起头,看见一具琉璃状的骸骨,下巴开合,牙齿互相碰撞。空洞的眼眶中流出了金色的眼泪,像是正在怜悯。
怜悯谁?
+您忘了吗?+
“我根本就不记得。”祂冷漠地回答。“你又是谁?”
琉璃状的骸骨没有回答,只是叹息。他很快也消散了,更多的烦躁从心底涌上,祂情难自禁地皱起眉头,露出了一副似是而非的痛苦面容。
这是......什么感觉?
+大人。+鈛
一个身着铁灰色盔甲的人从风中走近,手中握着一把长长的枪械,弹匣上有着符文闪烁。祂瞥他一眼——符文?
为何我会知道...?是他所留下来的遗产吗?那么,我是否也能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祂本能地想要出声询问,却又怕自己问出口后他会立刻消散。但这个人却没有如其他灵魂一般消散。
他郑重地低下头,将枪挂在了肩膀上,用双手比出了一个祂看不懂的姿势。
+吞世之勇的吉瓦多伦向您致敬,大人,您还是将自己也摆上了牌桌。+
吉瓦多伦?那是谁?
祂思考,但记忆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似的。任凭祂如何地努力,如何地去思索,也不能看清分毫。鈛
吞世之勇露出一抹微笑,没有过多言语,转过身离开了。
另一个人则缓缓走来,同样穿着一副铁灰色的盔甲,白色的肩甲掉了色,红色的镶边残破不堪。胸口有着金色的天鹰正在闪闪发光,右肩处,一条铁灰色的蛇安静地待在原地。
“普利亚德?”
仿佛脱口而出一般,祂立刻说出了他的名字,记忆蒙上的雾气有片刻消散了,但很快就又涌了上来,裹住了一切。
祂低语:“不......为何我会知道这个名字?”
+理由并不重要,大人。+
英魂如此回答,声音平静,在逐渐开始咆哮的风声中显得是那么渺小。复仇的喊声一阵高过一阵,祂开始心烦,但仍然还在仔细倾听。鈛
+重要的是,您来到了这里——这就已经足够。请收下这份力量吧,复仇所代表的含义,您将立刻知晓。+
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本能地,祂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深切的愤怒与憎恨在下一秒于祂心中升起,星炬的光辉开始咆哮,涤荡整个至高天——一万年了,它从未如此明亮。
+复仇...复仇...复仇...复仇......!+
有人咆哮,有人哭喊,有人哀嚎——他们在祂心底呐喊并尖叫,于是祂响应了,没有思考的余地,祂立刻响应。
金色的气焰升腾而起,庞大的力量撕开空间,带着祂即刻远去,但那声脱口而出的咆哮却响彻在了整个宇宙之间。
“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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