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卡兰瑟淡淡地说,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情感。她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法师,得到后者一个回应的眼神后才放下心。
杰洛特见状,小声问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杰洛特。猎魔人有时会遇到一些人央求他们去杀人,对吗?”
“是的。”
“这位王后也要求我杀一个人,且务必做得无声无息,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心脏病发作似的。”
“你拒绝了。”
“不,我的朋友。我答应了。”法师咧嘴笑了,转过头对满嘴油脂的猎魔人眨了眨眼,示意他将嘴巴上的油擦一擦。杰洛特再次吃下一口牛肉,他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盖过了席间的喧闹,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敲击地面的响动。所有人都抬起头,转脸望去。
敞开的大门处,有一个身影逐渐接近。他穿着包裹着铁板和皮革制成的铮亮铠甲,胸甲蓝黑相见,有棱有角。钉,头盔上打磨光滑的面甲被做成了狗嘴的形状。
这个古怪的客人在进入宴会厅后也并未坐下,而是走到了王位旁。
他僵硬地鞠了一躬:“尊敬的王后,尊敬的各位先生们。请原谅我打扰你们隆重的宴席,我是来自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
“欢迎你,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请入座吧。辛特拉欢迎每一位客人。”卡兰瑟缓缓地说。
“我很感谢您,陛下。但恕我拒绝。”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又鞠了一躬,他戴着铁手套的手攥成拳头,锤在胸口,发出一声响亮的敲击声:“但我来辛特拉并非为了做客,而是为了一件非常要紧的事。如果您准许,我就不浪费诸位的时间了,现在就可以说明情况。”
“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王后严厉地说,她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似的:“你对我们时间的重视值得嘉许,但这不能成为你不敬的理由。你藏在铁盔后面对我们说话更是不敬。除下头盔,我们会忍受你浪费的这段时间的。”
“陛下,我的长相暂时不能宣之于众。望您准许。”
愤怒的喊声伴随着零星的咒骂,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法师的用手指敲击着扶手,杰洛特停下了进食,他看了眼法师,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正不间断地在感到有趣与无聊之间反复转化。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后,王后说道:“我允许了。那么,不肯露脸的乌奇翁,是什么事情值得你穿成这样,远道而来?”
“感谢您,”乌奇翁道,“但我无法忍受不实的指控,所以我必须解释。我不露面是因为骑士的誓言。我在午夜到来前都不能露出面孔。”
卡兰瑟敷衍地抬起手,以示接受解释。乌奇翁踏前一步,满是尖刺的铠甲哐当作响。
“十五年前。”他大声说道:“您的丈夫罗格纳王在伊伦瓦尔德狩猎时迷了路。他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徘徊时,从马背上掉进峡谷,扭伤了腿。他躺在谷底,呼喊救援,可他得到的惟有毒蛇的嘶嘶声和附近狼人的嚎叫。如果不是他人的救助,他早已死去。”
“我知道后来的情况。”王后确认道:“如果你也知道的话,我猜你就是那个救了他的人。”
“是的。因为有我,他才能完完整整、安然无恙地回到您身边。”
“我感谢你,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尽管罗格纳,我心目中和床榻上的那位绅士早已辞世,但这份感激并未有所减少。告诉我,如果暗示你的援助并非无偿不会触犯你的骑士誓言,我该如何表达感激?”
“您很清楚,我的援助并非是无偿的。您也清楚,我就是来收取国王答应给我的奖赏的。”
猎魔人轻声说道:“意外律。”
他对这个古老的律法再清楚不过了,他自己就是因意外律诞生,也因意外律成为猎魔人的。
“哦?”卡兰瑟微笑着,双眸中却燃起了绿色的火焰。
“这么说,你在峡谷底下找到了一个毫无自保能力、性命受到毒蛇和怪物威胁的伤者。而你要求他给你奖赏,你才肯帮他?你还真是一位高贵的骑士,乌奇翁。”
大厅里的絮语声更响亮了。
“你在我女儿选夫的宴会上,穿着盔甲来到我的王国,我的宫殿。你要求我过世十五年的丈夫付给你奖赏,好吧,现在让他付钱可就难了。但送你去另一个世界见他,让你自己和他商量商量价码问题反倒比较容易。”
乌奇翁非常冷静地大声说道:“您这番话无非是想要威胁我,将我塑造成一个不知礼仪的狂徒。还想让在座的各位先生们燃起他们的怒火,如果您成功的话,您的女儿大概也会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吧。但首先,您说的不是实话!您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你在指控我撒谎?你是否知道你现在与我当时躺在谷底孤身一人的丈夫同样无助和接近死亡?”卡兰瑟呲着牙,微笑着。那是她已经愤怒到极点的证明。
然而乌奇翁依然不为所动。
“陛下,您很清楚我要求的是什么。您也非常清楚您的丈夫在获救后对我承诺了什么。他问我想要什么,我回答他,要他答应在他并不知晓的情况下留在家中的那件东西奖赏给我。国王发誓守诺,当他回到城堡时,发现你——卡兰瑟——分娩了。”
“这意味着什么,我相信您非常清楚。是的,陛下。我等待了十五年之久,而我这份奖赏的利息也在每日增长。今天我看着美丽的帕薇塔,明白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他转过身,对在座的宾客们大声嚷嚷:“先生们,骑士们!你们之中有些人前来辛特拉是为了求得公主的青睐,但你们这是白费力气。从她出生那天起,王室的誓言作证,美丽的帕薇塔就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