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滑轮组回顾了半夜人生的朱极,次日天不亮就被宫中来人从被窝里叫醒了。
“陛下说,今日要商讨殿下开府之事,府中诸多官吏,需要殿下亲自定夺。”
听到内侍的解释,连连打着呵欠的朱极无奈地点了点头。小时候总是盼着长大,长大了却又渴望回到童年。
本以为自己回来这几个月承担的责任已经够多,不想随着自己加冠,老头子还要在自己身上搞事情。
可以想象,今日这早朝肯定又会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无可奈何的朱极跟随内侍的脚步来到奉天殿,果然近期无甚大事的早朝此时已经就亲王留京开府建牙的事情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与其说是争论,倒不如说是太子党对朱元璋的抗辩。
上月刚被朱极气倒过一次的宋濂老学士须发皆张,朱极进殿时正向朱元璋痛陈利害:
“陛下,早先时候设立大都督府,为的就是将国朝军政分开并行不悖。如今雍王殿下乃是大都督府司马,若再开府建牙,今后理事难免有所偏颇……”
其最根本的意思,就是阻止朱极的权力进一步扩大。
不过同时也侧面向朱元璋哭诉,随着大都督府的设立,文官的权力已经被削弱了很多。如果朱极有了朝堂参政的权力,一旦这位尚武的雍王偏心眼,那他们就更受伤了。
朱极本就不想搞这个开府建牙,宋濂这番话,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在一干朝臣诧异的眼神中,朱极先是向龙椅的方向躬身一拜,而后轻轻点头:
“宋学士的话在理,儿臣也觉得,开府建牙的事还是放一放的好。”
在朱极来之前,朱元璋一直顶着朝臣的反对,强硬地准备为他开府建牙。
不成想强硬了半天,却遭到了自家大儿的背刺。
要说心里不悦吧,倒也不至于,毕竟自家崽自家知。自家大儿本就是个怕麻烦的主,自己擅作主张为其开府建牙,朱极肯定不会轻易接受。
但难受也是真难受。朱极一句话,就让自己先前的坚持彻底作废,搞得自己这个皇帝丢了颜面不说,还让那些让自己不爽的老东西得逞,实属赔了夫人又折兵。
“早些时候,咱定下皇子及冠后便要替咱镇守大明各地的规矩。纵使咱不愿让你就藩,按制你也应当开府建牙才是。”
这话可不是朱元璋一时间想出来堵朱极嘴的。
要知道这些年他已经派好几位勋贵前往朱樉几人的封地去修造王府了。
虽说因为疼爱朱极这个大儿将他强留在京城,甚至还使了些手段将旧内作为朱极的王府,可偌大一座王府,就那么几百号护卫和下人,连个正儿八经的王府长史都没有,这如何能让人信服。
此事最主要的矛盾就在于,因为朱极不是就藩的亲王,所以没有藩国让他治理。
因此开府建牙除了扩张势力外,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而在宋濂等人心里,自大都督府设立之后,朱极不知拉拢了多少武勋。势力之庞大,也只有整个文官系统合力才能对抗一二。
如果再让部分文官也投入朱极麾下,那将来都不用上演第二次玄武门之变,朱极直接黄袍加身即刻,还立个太子当摆设干嘛?
偏生朱元璋此时拿出早已定下的规制说事,宋濂等人也无法将问题说得那么直白,一时间朝堂居然陷入了沉寂。
面对这能压死人的父爱,朱极想要逃避显然是不可能了。
不谈朱元璋的面子,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如果自己不开这个头,今后那些小老弟就要直面这些老先生的压力:
“我有几个要求,如果父皇能够答应,那开府也未尝不可。”
自家大儿能有这句话,朱元璋自然是开心的。
不论如何,只要能够促成他开府建牙,为后边那些兔崽子蹚出一条道来,他的一番谋划就不算白费。
不过,他显然过于高估自己对这不靠谱的大儿的认知了。
听到朱元璋应允,朱极淡定从容地向一直未曾站回班列的宋濂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请父皇让宋学士做我府上的长史,新进的礼部尚书吕本兼任府丞,让蓝玉遥领参军。”
开府后最主要的官职,朱极一口就许出去最主要的三个。尤其让朝臣捉摸不定的是,这三人除了吕本与这位雍王殿下似乎有些关系之外,其他两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子一系。
他们不知道,事实上属于太子一系的不是两位,而是全部。
宋濂是朱标的老师,吕本即将成为朱标的丈人,而蓝玉则是朱标的妻舅。
这一手摆明了就是告诉他们,他朱极说不争储就不争储,以前不争,现在不争,今后也不争。
害怕他开府建牙扩张势力,那好,直接用你们这些太子党。雍王府不设防,想看什么随便看,想知道什么随便问。
反正,雍王府本来就没什么事。
朱元璋呆了,朱标愣了,宋濂傻了,其他朝臣们全都惊了。
方才朱极顺着宋濂的意思明确表示反对开府建牙,他们还以为今日的朝堂要上演二气宋学士的悲情戏码。不成想他们以为的玩笑,这位雍王殿下居然在当真。
看着所有人都哑口无言的样子,朱极眼中流露出些许恶趣味:
“我如今身兼大宗正、大都督府司马、武备学堂祭酒以及《知天下》主笔四桩职司,其他尚且能应付,唯有这主笔的事儿最是让我头疼。
今后宋学士若有暇,还望能抛开过往恩怨,多写几篇针砭时弊的文章替我分忧。”
虽说当日喷宋濂喷得最狠,但事实上朱极对这位老先生并没有多大的怨怼。
撒过闷气之后,依旧对这位老先生保持着足够的尊重。
以这位老先生的阅历和地位,如果能替《知天下》写几篇文章,不仅能提升这份杂报的格调,同样可以在士林中扩大其影响力。
“真的,就算到时候你指名道姓说我势高权重,对太子而言威胁甚大,我也一字不易照样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