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上心

“剩是剩这些,不过这些不全是都归你的。”赵宏兵一边说,一边将手在嘴唇上舔了一下,从掌心小红布包裹里数出八角钱出来,“莫知青,这个是赔偿给司知青的医疗费,还有那几天在县里的住宿费,你没意见吧?”

赵宏兵晃晃手里的几张毛票。

莫北默了默,认真颔首吐出三个字,“没意见。”

赵宏兵满意点头,径直将钱递给司宁宁,等待司宁宁接过以后,他侧过身摆摆手,“就这些事,别的也没什么了,你们自己看着忙吧!”

赵宏兵来得突然,走得也利落。

司宁宁看了一眼手里的毛票,又看看莫北手里的大团结和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将“不要”之类的话咽回肚子里,默默将属于她的那份收进了口袋。

赵宏兵这么分配肯定是没问题的,她要多说,反而增添麻烦,还不如直接一点。

“司宁宁。”

“嗯?”

司宁宁迈出去一步,听见莫北声音又回过头来,“什么事?”

莫北菱唇轻轻张合一下,好似有过短暂纠结,有点别扭的扬了扬手里咕咕叫的母鸡,“这个,能帮我吗?”

“嗯……”司宁宁犹疑“嗯”了一声,目光晃神盯着树影间隙看了一会儿,才撤回目光斟酌开口回答莫北的问题,“做菜我应该没问题,但是杀鸡的话,我不太行。”

不是不太行,是很不行。

杀鸡这事司宁宁不会,也别指望一直养尊处优的冷面大少爷莫北会。

两人原地尴尬默默站了半晌,还是洗完萝卜从井边回来的徐淑华看见他们,率先打破了沉静:

“你两站这儿干啥呢?参佛入定?”

司宁宁下巴往莫北手里的努力抬了抬,随便扯了个由头,“队长说莫北表现良好,奖励他一只母鸡,他委托我杀,我哪里会?”

司宁宁往外摊了摊手,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

徐淑华打趣怪笑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杀鸡有什么难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杀?”

徐淑华视线落在莫北身上,“现在杀吗?杀的话就去厨房拿只碗出来,正好菜刀在井边。”

司宁宁也将目光投向莫北。

她是真的不会杀鸡,如果徐淑华这会儿打算杀鸡的话,她就在旁边看一看,学一学。

要说干别的不行,司宁宁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大概了解操作过程,她回头就可以在空间里尝试直接上手干。

莫北一阵沉默,在两人如火如炬的目光注视下,轻点了一下头,“可以杀。”

言罢又着重看向司宁宁,司宁宁却并没有注意到,而是在莫北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已经跑去厨房拿碗去了。

莫北只好暂时把话搁在肚子里。

徐淑华在井边杀鸡,司宁宁和蒋月他们就在一边蹲身看着。

众人都对这个“奖励”的来历十分羡慕好奇,有意无意地总会谈论几句。

司宁宁知道事情全部缘由,所以并不像众人那样好奇,她蹲的位置距离徐淑华最近,就在徐淑华左手边上,众人唠嗑的时候,她则是伸手帮着给徐淑华打下手。

司宁宁伸手频繁,徐淑华仿佛看出她的目的,眼睛晶亮体贴入微地为一个步骤都要停下来跟司宁宁解说一遍:

“就这样,脚把两只鸡爪踩着,手扽住鸡头往后和翅膀捏在一起,它这块儿不就漏出来了吗?”

徐淑华放下菜刀,手在鸡脖子上点了点,“把这块鸡毛揪下去一点露出脖子,这样来一刀就行。”

徐淑华说完,已经揪下鸡毛捡起菜刀,在鸡脖子上来回划拉了一下,登时鸡血外涌。

徐淑华“咯噔”一下草草放下菜刀,迅速扯过事先准备的碗把冒血的鸡脖子的怼了过去,她抬头冲周边一种人呵呵直笑:

“第一步骤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把鸡血放一放,等放得差不多了,这鸡也就不会动了,到那会儿就可以烧热水蜕鸡毛了。”

鸡血外涌迅速,徐淑华话音落下,那老母鸡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刚开始的奋力挣扎到渐渐不再动弹。

宋晓芸起身自告奋勇,“那我去烧热水!”

说罢就“噔噔噔”地跑回了屋。

莫北在一旁看了半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说话机会,宋晓芸跑开后,他琢磨了一下开口:“今晚就吃吧,大家一起吃。”

司宁宁看得正入神,一听这话抬起头来,“你上回碰了头看着挺严重,这鸡是队长给你的,我们怎么好意思吃……”

东西是莫北的,莫北要怎么处理、想怎么处理,按道理来说司宁宁管不着,也不想多管闲事。

可是她心里始终记得是因为她的缘故,莫北才流了那么多的血。

这只鸡本来也是别人赔偿给莫北补身子、补精气神的,知青点这么多的人,肯定不缺馋荤腥的,回头桌子上筷子打架,莫北能吃到几块儿?

东西都吃不进肚子里,还怎么补身子?

司宁宁脑瓜子飞速运转,环视众人择中选了个说法:“你要是觉得我们看着你一个人吃不好意思,那就你吃鸡肉,鸡杂让我们处理。”

这说法既不伤莫北面子,也不会让众人心生不满。

司宁宁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挠头符合:“按道理说鸡杂我们也不该要的,不过莫北你应该不吃鸡杂的吧?那到时候可以让司知青试试,说不定也能整出什么新鲜好滋味儿呢?”

莫北本来就是想借助做饭做菜的事情和司宁宁产生互动,东西谁吃,又吃了多少,他根本不是那么在意,于是乎,想也没想地就点了头,“行。”

“呼……”

听见这个回答,司宁宁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莫北这不知干粮苦草的大少爷,她还真害怕他跟她拧巴着来,到时候东西吃进嘴里了,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万幸莫北及时收住嘴。

司宁宁一颗心一上一下地胡乱蹦跶,那边身侧传来徐淑华惊讶的叫唤,“呀,瞅这鸡!”

司宁宁忙定睛一看,便见徐淑华已经破开鸡肚,从里摸出一个完整的白壳鸡蛋,除此之外还有一小串密密麻麻跟葡萄串儿一样圆溜溜的蛋黄。

“这还是只正下蛋的母鸡呢,要是不杀留着,看着蛋黄数量稳住两天一只鸡蛋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么一说,这鸡杀得还挺可惜的!”

“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事儿谁事先预知到呢?”徐淑华呵呵的闲唠嗑笑道,“好了,你们都散开一些吧!天暗下来了,都围在这儿啥也看不见。”

一众人这时才发现天色晚了,连忙跑回屋里收拾出脏衣服泡着准备明天洗。

司宁宁和蒋月一起把洗干净的萝卜送回去,再次回来时带着屋里闲置的坛子到井边洗刷。

这期间她跟徐淑华几个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晃眼的工夫天就黑下来了,这一天天的,时间真快。”

“谁说不是?这一回想,咱们都来这边半年了。”

“真的假的?我的妈呀,还真是!是不是咱们在这儿过得太安逸了?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吧!”

“过的安逸还不好?上回去镇里我可听说了,附近几个大队知青日子可都不好过,听说因为当老师的事儿还有打破头闹去公社的。”

“是么?真的么?详细说说?”

哪里都不缺爱好八卦的人,尤其是女性群众之中。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司宁宁这个最先打开话题的人反而沉默了。

默默地在一旁忙碌洗刷,闲暇时间听两耳朵,听到有意思的地方,司宁宁也会跟着笑一笑。

都是十六七,十七八的姑娘,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气氛既热闹又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好不畅快美好。

司宁宁在莫北这个援助恩人身上很上心,考虑过鸡肉最容易吸取营养的制作方式,又考虑到一整只鸡莫北根本吃不完。

琢磨来琢磨去,司宁宁将一只鸡剁成小块,先取鸡杂和四分之一的鸡肉焯水,准备熬汤。

结果被徐淑华发现意图给强硬制止了。

徐淑华制止的不是别的,就是不让司宁宁倒去焯过鸡肉的汤水,“倒了做什么?上面还漂着这么多的油呢!”

徐淑华凑近盛水的葫芦瓢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都是肉味,多香啊!你把给莫北做的鸡肉捞出来,剩下的汤和鸡杂交给我,我切点葱花合着盐巴一起丢进去,保准他们吃着碗底都不剩!”

“哎……”

司宁宁伸了伸手,来不及说别的,徐淑华已经把葫芦瓢里的汤水倒进海碗里,又单独取了一只碗把锅里的鸡肉盛了出来,将剩余的汤和鸡杂麻溜地盛进先前的海碗里。

“宁宁,这事儿就听我的,啊!你呀,继续往后做你的!”

“哎,淑华……”

好像跟防着她一样,徐淑华已经捧着海碗跑去了门外。

司宁宁一阵无言,缓缓收回手。

老实说,心里的感受挺复杂的。

时代大背景很难吃饱肚子,所以沾了荤腥和油腥的东西,谁也舍不得浪费一分一毫。

大抵是来这儿的这段时间经历和看到的类似事情有过太多,司宁宁心里忽然有种难以言说的惆怅感觉。

说不上悲哀,但是真的太苦太苦了……

这个时候,确确实实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引导改变,慢慢开拓出新的局势。

边想边忙,找来小陶罐把鸡肉倒了进去,加入清水、适量盐、少许葱丝,司宁宁用筷子搅了搅,差不多搅匀后在陶罐口倒扣扣了一只碗。

将灶膛里的炭火拨开,司宁宁小心翼翼把陶罐推进去用炭火煨了起来。

没有煤气灶,做不到小火炖煮,要是直接放在锅里熬,汤又会很快被熬干,这个法子是目前比较保险的。

一通忙活完,司宁宁往屋里打了几桶水,先是装了半盆,临了又往盆里放进去装了半桶水的木桶,司宁宁找来海碗装着剩下的鸡肉湃在木桶里。

里里外外湃了两层,现在天气温度降下来了,这些鸡肉保存两到三天妥妥地没问题。

司宁宁搭在水桶把手上晃了晃,确定漂浮在水面的海碗不会沉底,这才站起身准备出去吃饭。

也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宋书瀚他们的声音:

“司知青呢?还在忙什么?先一起出来吃饭吧。”

“这就来了。”

司宁宁弯眸笑了笑,“哒哒哒”跑了出去。

一顿晚饭吃了将近四十分钟,洗完回来正好闻到厨房传出浓郁香味。

刚才一大盆沾了油腥荤腥的汤分瓜下肚,众人早就吃饱了,可闻见这浓郁馋人的香味,嘴里不觉又冒出口水来。

为了避免出洋相到时候尴尬,一伙人推搡着散开:

“我今天冲个凉吧,白天出了不少汗。”

“我去打水洗澡,累死了,赶紧洗完睡觉……”

“菜地的门儿好像没关好,我过去看一下。”

“……”

眨眼工夫,堂屋里的人去了一半。

司宁宁犹疑眨眨眼,偏头看莫北,“你刚才也吃了不少,现在还能吃下吗?现在鸡肉比较紧实,要是再炖一会儿的话,肉会软烂一些。”

“……能吃下。”

“那我去拿出来。”司宁宁应声朝厨房走去。

莫北紧随其后,“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不知道那陶罐是怎么放的,要是让你来,打翻了也没什么,再要是烫着了就真的不值当了。”

“……那好吧,你小心一点。”

“嗯。”

司宁宁“嗯”了一声,人已经坐在灶膛口忙活起来。

厨房没有煤油灯,光线很暗,不过灶膛里还有一些零碎的火星子,多多少少能看见一些。

司宁宁打湿抹布握住陶罐把手,慢慢地将陶罐拖了出来,“你让开点……先去拿碗吧!我端去堂屋。”

“好。”

莫北让出路后,司宁宁一鼓作气将滚烫的陶罐拿到堂屋桌上放下。

厨房里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司宁宁摸索到案板跟前,用菜刀把事先切好的葱花拨进手里,抽了一把筷子就出了厨房。

葱花丢进陶里,接着再用筷子拌一拌,这时莫北已经带碗乖巧坐在桌前。

司宁宁扫了一眼碗的位置,卷着抹布提起陶罐先倒了一点汤出来,“先尝尝咸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