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城二层。
总指挥部的六层大楼没有倒塌,但墙壁上也起了道道裂痕。走廊里都是急急奔行的士兵,怀里抱着装有重要文件和资料的纸箱,手电筒和额顶灯的光束乱晃。
所有房间都敞着门,文件散落满地,只有二层深处的某间房门还紧闭着。
屋内很安静,将那些脚步人声都隔阻在厚厚的门板外。东联军执政官陈思泽在办公桌前收拾资料,副官则将那些资料放进纸箱。屋中央点着个火盆,两名士兵将那些没法带走的重要文件丢进火盆里燃烧。
“先生,您快撤吧,车辆没法行驶只能步行,这些后续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副官低声道。
陈思泽停下手叹了口气:“都走吧,也别留人了,大家都走。”
几人都往门口走去,陈思泽边走边问:“那些甲虫还在吗?”
副官紧跟在他身后,回道:“刚收到士兵的汇报,它们似乎是依傍着丧尸所生,但是在把钜金属柱腐蚀掉后,又有不少甲虫被丧尸吃了。”
“依傍着丧尸所生吗……”陈思泽沉吟着,对这个结论不置可否。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副官忐忑地问。
陈思泽道:“我和冉平浩一直都认为中心城并非固若金汤,哪怕是钜金属也肯定有它的破绽。既是谨慎起见,也是未雨绸缪,我们两军联手将山那边的旷野清理出来,一部分开辟出了矿场和种植园,剩下的大片地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种场面。只是我设想的那种情况是在多年以后,没想到现在会突然出现这种甲虫,城市被毁坏会来得这样快……”
“那以后就一直住在山后的旷野了吗?”副官问。
“必须回来,把甲虫清除掉后就必须回来。旷野四周都是变异种,那种地方只能暂时落脚。”陈思泽飞快地下楼,皮鞋在地板上敲击出声响,“最关键的还不是变异种,是只要丧尸化的问题不解决,那不管住在哪里,丧尸都只会越来越多,最后还是要建立空中城和丧尸隔开才行。相比重新打造新城市,修复中心城会简单得多。”
军官小心地回道:“可是只要有丧尸就会有甲虫,这个很难根除,要回中心城的话也不容易。”
“不,不会是这个原因。”陈思泽摆了摆手,“其他地方也有很多丧尸,可为什么没有甲虫?我倒是觉得它们和钜金属有关,有大量钜金属的地方才能生出这种甲虫。”
“可是中心城已经建成了这么多年,也是最近才出现甲虫的。”
陈思泽停住脚,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最早发现这种甲虫的人,就是那名用钜金属做项链的人。他交代是在三个月前的某一天无意中发现的,那么你想想,三个月前的中心城,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三个月前……不同寻常的事……”副官神情一凛,“这场天黑就是三个月前开始的。”
陈思泽用手指点了点他:“对,甲虫,钜金属,天气突然变黑,以及遮挡天空的暗物质。把这几种因素关联起来,让研究所从这方面着手调查。”
“是。”
陈思泽继续往外走,副官和一队士兵跟上:“先生,总指挥部东边就有紧急通道,我们可以从那里离开。”
陈思泽却摇头:“不,现在去一层。”
“一层?可是一层现在太危险。”副官道。
“你觉得冉平浩会在哪里?”陈思泽问。
副官沉默了。
“这种危急时刻,西联军的执政官一定会在一层指挥,我作为东联军的执政官,难道可以甩下民众自己先撤退?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陈思泽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副官神情肃然:“属下知错了。”
中心城下陷,底层通往山体卡口的的铁桥折断,通道也已经封死。城里所有人便又掉头,朝着通往二层的关卡跑去。
“不要挤去城门,原地等待,就在原地等待!”
士兵一手提着汽灯,一手拿着扩音器嘶喊。人群原本都朝着出城的方向,现在又跟着其他人齐齐掉头,就像被截流的洪水又在开始倒灌。
“不要去二层,从这里到上行关卡的话要接近一个小时,来回就要两个小时,来不及的。就在原地等待!我们会修好一层的桥。”
人群终于慢慢停下,只惶惶地站在原地。
底层边缘处,将人和丧尸隔开的仅仅只有一层钜金属网。丧尸对着人群嘶吼嚎叫,用力摇晃着金属网,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咣咣重响。有些丧尸顺着网孔往上爬,想爬上二层,士兵便对着它们开枪,或是用精神力进行击杀。
丧尸最开始的注意力被奔跑的人群吸引,也只知道摇晃金属网。可一旦发现能从金属网上去后,越来越多的丧尸便开始爬网。不断有被击毙的丧尸从网上跌落,也不断有新的丧尸往上爬。
“呼叫指挥部,呼叫指挥部,太多丧尸在爬外缘金属网,我们都杀不过来了……”
一名身着西联军制服,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带着一队士兵站在高点。他嘴唇干裂起皮,用沙哑的嗓音朝着对讲机问道:“去修城门口的紧急通道了吗?三个城门的紧急通道都要修好,让城里的人可以出去。”
“因为还要堵住北边的裂口,这里的丧尸特别多,而且都在爬网,所以——”
“我问你修紧急通道了吗?到底去没去人?难道非要让东联军看你们的笑话?”中年人厉声大喝打断了他。
“报告冉政首,我们马上就抽调一部分士兵去!”
冉平浩对着对讲机大吼:“所有西联军士兵都听好了!不管你们使用什么样的方法,一定要给我将丧尸堵住,拖住时间让城里的人撤离,拖的越长越好!”
他收好对讲机,对着旁边伸出手:“枪!”
旁边的士兵立即递上了枪。冉平浩接过枪,熟练地给膛里上子弹,朝着金属网上的丧尸扣动扳机。
陈思泽也到了一层。
他戴上了作战钢盔,笔挺的军装制服上沾满灰土,一手持突击步枪,一手拿着对讲机命令:“西联军守住了外防线,那我们东联军就要把这道防线上的漏洞补上。他们人手不够,所有哨兵向导去协助他们守外防线,普通士兵和工程兵以小队分散,大缺口想法修复,修复不了的就守在那里堵住。我们不能比西联军做得差,更不能放丧尸进城。”
“是!”
“收到!”
一层进入激烈战斗时,颜布布和一群向导学员正带着二层福利院的小孩往前跑。小孩们平常爱哭闹,但意识到这是真正的危机时,便变得很懂事了。年纪小的忍住了眼泪,大一点的也在尽力跟着。但他们到底人小体力差,很快就有些跑不动了。向导们也只能缓下脚步,半跑半走地前进。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向导们的额顶灯照亮面前的一小团。不时会有小孩被参差交错的钜金属板绊倒,整个队伍的推进便越来越慢。
“叔叔,还有多久才到啊。”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强忍的哭腔。
教官回道:“快了,马上就到了。”
“可是您一直在说马上就到了。”
“这次是真的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乖啊……”教官继续哄着。
颜布布除了背着个小女孩儿,手里还牵着名七八岁的男孩儿。这男孩儿穿着一身运动服,但身体却不怎么好,基本上是吊在他胳膊上前进,还不断发出呼呼的剧烈喘气声。
“你还好吗?”颜布布低头问他。
运动服男孩儿的脸色在灯光下一片苍白:“我,不敢跑,我,我有哮喘,我可能,可能哮喘要发作了……”
“那有药吗?”颜布布停下了脚步。
“有。”男孩儿从裤兜里摸出个喷剂,对着嘴里喷了几下,喘息着道:“对,对不起……”
颜布布摸了下他的头:“没事的,不用和我道歉。那我们不跑了,我们就慢慢走,也能走到通道口的。”
“嗯。”
“你呢?你怕不怕的?”他又转头问背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道:“我不怕。”
两人放慢了脚步,和前面的队伍逐渐拉开距离,很快就瞧不见其他人了。底层四处都是枪声,脚下的那些裂缝里不时闪动着火光,将裂缝周围的地面照亮,刹那又恢复黑暗。
男孩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逐渐平息下来,但颜布布不敢再走快了,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
走出一段后,前方出现了一道半米宽的裂缝,亮光从下方透上来,照出
旁边两道小小的身影。
居然又是两个小孩儿。
其中一名是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伸着头看着下方,另一名穿着黄t恤,半个身体都探进了裂缝里。
颜布布大惊,正要跑过去拉,比努努已经抢先冲了出去,一爪揪住趴在地上那人的后背,将他拎坐在地上。
这也是名男孩儿,和他手上牵着的男孩儿差不多大,都是七八岁年纪。他虽然被颜布布的额顶灯照得眯起了眼,却也迭声喊道:“快救救,救救,有人落下去了。”
听到有人掉下了裂缝,颜布布赶紧将背上的人放下,跑到裂缝处趴着往下看。
匆忙奔跑。但半空的一根铁杆上,竟然挂着一名穿着学员军装的女孩儿,应该也是名从福利院离开的向导。
铁杆是用来连接钜金属板的,一头已经断掉,向导学员就抓着末端悬在空中,离地面足足还有两三层楼的高度。
她脚下地面上有一只羚羊量子兽正急得团团转,不时调整自己的方位,企图在她掉下来时将人接住。
铁杆光滑,向导学员必须用全力才能保持自己不滑下去,她看见颜布布后,费力地张嘴挤出一个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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