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往前行驶,和相向而行的一辆公交车交错而过,那辆车上也是空空没有人。
街上行人很少,都低着头匆匆赶路。公交车停靠了两三个站台,车门在女音报站声中开了又关,没有一个人上车。
颜布布一直看着车窗外,视野里出现了一名拎着编织袋的中年男人。当公交车和他并行时,后方却突然冲上来个年轻人,用把雪亮的刀子对准了他。
“哎!”颜布布刚倏地起身,就见那中年男人已经将手里干瘪的编织袋递了上去。
他神情平静而麻木,就像以前遭遇过很多次这类事,已经非常习惯。
年轻人接过编织袋,便收起刀子,不慌不忙地往前走。
轰轰!
后方传来摩托车轰鸣,几辆造型奇怪的组装摩托车冲来,其中一辆还是汽车式的圆形方向盘。
在经过年轻人身旁时,那辆车后座上的人突然伸手,将他手中的编织袋给一把夺走。
摩托车屁股冒出一阵尾烟,很快就驶前去,那名年轻人和中年男人都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就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们只是两名互不相干的陌生路人。
颜布布震惊地看完这幕,伸手去推身旁的封琛:“哥哥,你刚看见了吗?那人被抢了袋子,抢他的人又被另外的人抢了,他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封琛也刚转回视线,只淡淡地说了声:“坐好。”
远处传来警笛声,还有好几处都冒着黑烟。颜布布总算明白为什么街上行人这么少,路旁的房屋也都大门紧闭着。
颜布布没有再看窗外,只怔怔注视着前方,片刻后问封琛:“这里是大家好不容易才建好的城市,为什么又要乱来呢?”
封琛微闭着眼,一盏盏路灯从车窗外闪过,照得他的脸也跟着明明暗暗。
“因为绝望。说不准哪一天就变成丧尸了,根本看不到希望。”
公交车到了c区站,两人下车。站台上依旧看不见一个人,只有张纸皮在随风打着转,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总觉得这是在夜里啊……”颜布布缩了缩头,将脖子藏到毛衣高领里,抱住了封琛的胳膊。
公交站对面就是一个大型棚区,大门上方贴着一行醒目的字:c区安置点。这个安置点面积颇大,罩着圆弧形穹顶,应该是某种隔热隔寒的材料,有些像是海云城的种植园。
进入安置点大门,到达接待厅,封琛给工作人员报出两人姓名。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查询后,起身道:“跟我走吧。”
穿过空地,进入安置点宿舍区,各种喧哗人声顿时灌入耳中。
颜布布被封琛牵着,走进一条两边都是房间的狭窄通道。通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盏灯,但很多灯泡已经坏了,光线时明时暗。
他左右打量那些房门大敞的屋子。每间屋子只有十几个平方,却放了八架双层床。有人躺在床上,有人在坐着聊天,当看到颜布布两人经过时,都转头看着他们,目光中不带任何情绪。
“借过,借过。”有人从通道里挤过,封琛往旁挪了半步,伸手护在颜布布身前。
比努努探出头打量,紧紧皱着眉,一幅很不开心的样子。颜布布知道它怕吵,便俯下身低声道:“如果把布袋盖上声音会小些,我给你盖上行不行?”
比努努又缩回袋子里,颜布布便将布袋合严实。
安置点宿舍区大得像迷宫,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左拐右拐,颜布布的脑子很快就被转迷糊了。如此走上十来分钟,工作人员才停下脚,指着旁边的屋子道:“59房,进去吧。”
两人进了屋,发现这屋子比他们见到的其他房间都要大,但床铺也多,一间房恐怕塞了二十多架上下床。
房间里的人听到动静,都齐刷刷转头看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三号床上是谁的东西?快拿走。”工作人员走到门右侧的第三架床旁,拍了拍上面的几只大编织袋。
“我的我的,是我的,马上就拿走。”好几道声音响起,有人跳下床过来拿走了编织袋。
工作人员便对封琛道:“上下床,你们俩自己安排,每天要做两次体温监测,如果出现发烧或者是感冒之类的症状,要立即向室长汇报。军队士兵每小时巡逻一次,拐弯处也有值岗的士兵,有异常情况的话找他们。”
“王权。”工作人员唤道。
“在。”左角落一名男人在应声。
“这是刚来中心城的幸存者,你是室长,要注意观察一下他们的身体情况。”
“明白,放心吧。”
等工作人员走后,封琛便打开了行李袋,从里面取出被褥床单之类的物品铺床。
他铺床时,颜布布便站在床边打量四周。
虽然换气扇一刻不停地转动,屋子里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异味。屋子里的床都是面对面摆放着,床底堆放着各种物品,床与床之间狭窄得连转个身都困难。
所有人都躺在自己床上,有些在蒙头大睡,有些怔怔望着头顶发呆。一名五六岁的小孩在吵闹着要出去玩,他母亲便带着他去了屋外,站在门口看着他在通道里跑来跑去。
颜布布揭开布袋盖,小声问比努努:“你要出去玩吗?想玩的话,就去通道里玩。”
比努努没有反应,只蜷缩在布袋里,两只小爪子按住了耳朵,身体还有些紧绷。
颜布布知道他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人,既不习惯也有些紧张,便只帮着封琛快快铺床。
两人先铺好上床,颜布布将装着比努努的布袋抱上去,对着布袋说:“床已经铺好了,你先休息会儿?”
比努努便从布袋里钻了出来,躺下,扯过绒毯将自己从头到脚地盖住。几秒后,一只爪子从绒毯下伸出来,左右摸索。
封琛已经从行李袋里取出比努努的背包,从里面掏出眼罩和木头,还有那个投影仪遥控器,一起放在它爪子边上。
比努努便将它们一个个地拖进了绒毯里。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屋内躺着的人纷纷起身,那名站在门口的母亲也出声唤小孩:“快回来,别玩了,我们要去打饭了。”
室长王权拿着自己的饭盒,对封琛二人匆匆道:“c区安置点有十五个分区,三个饭堂,每个分区只有半个小时的打饭时间。我们是二号饭堂,现在该我们打饭,你们要快点去。”“好的。”颜布布应声。
“你们有饭盒吗?没有饭盒的话要用信用点去买。”
“谢谢,我们有饭盒。”
屋内的人打饭都很迅速,通道里也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颜布布问封琛:“哥哥,我们要不要去打饭?”
“要,不然晚上吃什么?”
封琛从行李袋里拿出两个饭盒,将袋子放到床下,对上铺的比努努道:“你就躺着休息吧,但是看着点行李,我们去打饭了。”
比努努翻了个身,封琛知道它是表示听见了,便带着颜布布出了门。
二号饭堂离这里不远,跟着人群走了几分钟后就到了。饭堂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还曲折地绕了好几圈。
饭堂四周都站着士兵,穿着相同的墨蓝色制服,只是领子和袖口上有着不同颜色的条纹。有些士兵的条纹是暗红色,有些士兵的则是白色,应该就是东西联军的区别。
颜布布和封琛排进去,跟着人慢慢前行。
颜布布小时候在地下安置点打饭时,周围的人会聊个不停,再讲下自己的隐忧和猜测,有时候还会大声争论。
这里排队的人虽然多,却没什么人说话。偶有相熟的人遇见,会谈几句天空突然变黑的事情,语气也不太热心,更像是随意找个话题闲扯两句。似乎就算中心城明天便毁于一旦也不重要,都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漠然。
“让让,让让。”旁边队伍传来一道嚣张的声音,引起了稍许纷乱。
颜布布转头看去,看见一名身形魁梧的年轻男人正将一名排队的人拉出列,他自己站了进去。
那被拉出列的人也不做声,只默默排去了最后的位置。
年轻男人昂着头打量四周,也看见了正盯着他的颜布布。他眼睛一亮,目光在颜布布脸上打转,再放肆地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颜布布觉得这人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像是被一层黏腻的胶水糊住,头皮都一阵阵发麻,赶紧转回了头。
但那年轻男人已经离开队伍,向着他走了过来。
年轻男人走到颜布布身后侧,朝着他肩膀伸出了手。但那只手还没触碰到衣料,突然就被一拳击中面门,整个人向后飞出了几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砰一声重响后,人群并没有起什么纷乱,只避开那名躺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继续沉默地排队。
那名男人躺在地上,看着封琛朝他走去,连忙爬起身,吐出一口混着断牙的血,捏着拳头冲上前。
封琛又是一脚踹去,那男人再次向后飞出,这次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惨嚎。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墙边执勤的士兵走了过来,在看清地上那年轻男人的脸后,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欺负人没欺负下来,终于吃瘪了?”
这人显然平常就是个爱闹事的刺头,士兵说完后只转头看了封琛一眼,问也不问地重新走了回去。
年轻男人手捂着胸口半躺在地上,恨恨地瞪向封琛。
封琛迎上他的视线,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森寒如刀,带着锋利的冷意。
那男人心里生出了惧意,也清楚面前这名长相俊美的男人不好惹,爬起身后咳嗽了两声,用舌头顶着破了皮的唇,强装镇定地回到了队伍里。
颜布布一直转头看着,直到封琛回到他身后继续排队,才惊诧地低声问:“你刚在打他?”
“嗯。”封琛淡淡应声。
“为什么打他?”颜布布并不知道刚才那男人已经到了他身后的事。
封琛道:“他插队。”
“啊?哦……”颜布布转回了头,片刻后又转后去小声问:“插队要打这么狠吗?”
“对。”
颜布布:“……这样啊,还好我从来不插队。”
在窗口打好饭,两人端着饭盒回了屋,坐在还没铺好的下床边吃饭。
“好熟悉的味道啊,是小时候地下安置点的味道……”颜布布舀了一勺白水煮大豆喂进嘴,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封琛道:“在咱们家的时候,我就该天天给你做白水大豆,让你顿顿都能感受到安置点的熟悉味道。”
颜布布将头搁到他肩上:“那可不行,我要顿顿感受到你的味道。”
吃完饭,封琛将两只饭盒拿去水房洗了,回来后开始铺下床。
比努努依旧没有恢复过来,反倒拿毯子将自己裹得更紧。封琛便在床外挂上了一张布帘,将整架床罩在其中,这样比努努感觉会好一些。
铺完床,两人就端上盆去水房旁的浴室洗澡。
封琛从行李袋里往外取干净衣服时,颜布布就趴在他身上小声说:“别拿毛裤,今天好多人都在盯着我的毛裤看,他们一定觉得我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他们看你是觉得你时尚。”封琛道。
颜布布嘟囔着:“可是我没见到有人穿毛裤。”
“那是他们没有,他们看你的毛裤是觉得既好看又暖和,恨不得也能有上这么一条。”
“真的吗?”颜布布满脸狐疑。
封琛转头看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的时候可多了……”
封琛将干净衣物连带着毛裤塞他手里:“别废话,快拿着,等会儿就换上。”
颜布布两人进了浴房,就在相邻的隔间洗澡,颜布布一边搓着头发一边道:“哥哥,这种感觉好神奇,真的就像回到了在地下安置点的时候。”
现在不是洗澡高峰期,浴室里空空荡荡,颜布布将那颗湿漉漉的脑袋探出帘子张望了下,便光溜溜地钻出来,伸手去撩隔间的帘子。
“干嘛?”封琛眼疾手快地将那只正在撩帘子的手按住。
“我们一起洗,就像以前在安置点那样。”颜布布催促:“快快快,让我进来。”
“回去。”封琛斥道:“你知道你多少岁了?以为自己还是六岁?”
颜布布被封琛拦着不准进,又怕外面真的进来人,便回到自己隔间,悻悻地道:“不是六岁又怎么了?就找找以前的感觉嘛……我们很久没在一起洗过澡了,其实我还可以给你搓背的。”
“不需要。”
“哥哥你变了……变了……和我越来越生分了。”颜布布冲着水仰头感叹,“变得好陌生,面目模糊,让我越来越看不清了。”
封琛冷笑一声:“是吗?那前几天是谁还要和我结婚的?”
“是我啊。”
“脸皮怎么能那么厚?”
颜布布将脸上的水抹去:“其实我脸皮还可以更厚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
洗完澡,两人一起将脏衣服洗掉,晾在专门用来晾衣服的位置,这才回到房内。
颜布布站在下铺床沿上,看着裹成茧的比努努,伸手将绒毯揭开一条缝,轻声问它:“要不要我上来陪你?”
比努努伸出爪子将他推远了些,又扯回了绒毯。
“好吧,要是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出去玩吧,没事的,让萨萨卡陪你。”颜布布凑到缝隙边说。
被绒毯裹住的大脑袋摇了下。
颜布布知道这是别烦我让我静静的意思,便不再劝说,只道:“你想出去玩的话就去,不要憋着。”
封琛靠在下铺床头上,颜布布钻进去和他挤在一块儿。床太小,他只能半个身体都躺在封琛怀里。
“比努努这是怎么了?”封琛问。
颜布布问:“你听说过社交恐惧症吗?”
封琛挑了下眉:“它社交恐惧症?”
“可能是吧,毕竟它以前没见过这么多人,估计过两天就好了。”颜布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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