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凝着眉头。他继续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昏迷的少年衬衣纽扣被解开,湿濡的衬衣脱落在地上。
拿掉的衬衣,湿得都能够在地上形成小水蛇。
森鸥外倒吸了一口气。
这次他彻底能够看清,平日隐藏在衣物之下,少年一身细嫩白皙的皮肉上、只有常年累积才会出现的伤痕累累。
森鸥外的脸色发青。
森鸥外伸出手,指尖颤抖的触碰着那些块青紫皮肉的疤痕。
有旧的,形成有十来多年的;有新的,近些两三年的。
门外突然传来轻物落地的声响——金发幼女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门口。她匆忙从房间跑来,送过来的衣服也已经掉在了脚上。
森鸥外缓慢地转过身,面对着门口的金发幼女。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爱丽丝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爱丽丝的脸上开始出现逐渐机械化的眼神、
在金发幼女周身出现了看不见的深红色的气场,海浪般的金发飞舞,无形散发着一股名为暴虐和恐怖的气息。
……
……
十几个小时前。
森千咫刚从囚牢里探监出来,他的肩头趴着一匹毛茸茸的小白狼,森千咫把用完的钥匙递给小白狼。
小白狼叼过钥匙,从肩头跳下、悬浮在了半空之中,然后给他留下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阿洛去把钥匙还回去了。少年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通过超群的记忆力,寻找回去的路。待会要是被开车回来的A的部下发现他不见了,那可就麻烦了。
刚才那个带他出基地的红发少年,是A四十九个亲信部下之一。除此之外A还可以驱使一些雇佣的部下,来帮A办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红发少年负责将他带出基地,然后就由雇佣的部下接手、送他回港/黑大楼的任务。
只不过把希望都寄托于‘A的部下尚未发现他不见了’、概率之内的幸运,这种愚蠢的想法,他是不会有的。又应该说,这是一个智商在线的阴谋者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一旦发生了概率之外的意外,就将会导致全局崩盘,一步错,步步错。
所以为了应对‘在A的部下去开车时他不在、而产生的空档时间’,他迅速在脑海里罗列出最为合适的理由。
总之就是找借口。
野草覆没了他的小腿,在穿过这片茂盛的草丛的时候——少年猛地停住步子,脚踝部位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被锋利的锯齿死死地咬住了,刺入皮肉的齿洞流淌出一片鲜艳的红。
少年低下头查看。有着成年男性手掌般大小的老鼠钳,齿勾的地方长有青苔。此时老鼠钳的锯齿正咬住了他的后脚踝。
在他所站的位置,周边甚至不止只有一个老鼠钳。这一片野蛮生长的杂草为这些陷阱提供了天然的掩护环境。
“……”
不行的,仅凭他的力气根本打不开这个老鼠钳。
少年狼狈地坐在草地上,呼吸变得急促,唇被他咬得发白。
但由于他刚才最后一步的下脚踏空,锯齿吃到的肉还只是外层,不致昏厥。
所以。
少年的脸色苍白,在这种强忍极度疼痛的情况下,他那一双浅色的眸子却格外明亮。
——他需要一个理由,而摆在他眼前的就是那个最优解。
猛地施加力道,老鼠钳被从外侧往内里收紧,
锯齿再次狠狠地刺入血肉。
右脚的小腿腹猛地抽搐了一下。
一滴冷汗从少年额间滚落、然后砸在了草地里。
……
……
港/黑名下所属的诊所,高级单间病房。
窗子的外帘被风吹得动了,一缕阳光偷偷透进来,就像一束亮闪闪的金线、橘红色的阳光,照在了病床上美少年那张苍白又漂亮的脸上。
在某一刻,病床上的少年突然动了动手指头。
……
“那孩子的饭团又被抢走了。”
“啊,你是说小傻子啊。”
“小傻子?”
“五岁了还不会讲话的小孩,不是小傻子是什么?”
外面传来小孩铃铛的笑声。说这话的人抖着腿,坐在屋里的板凳上,又磕了一个瓜子,她突然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哦,我说的不对。也许还会叫人爸爸呢。”
听到同为孤儿院护工的同事毫不留情的嘲笑,棕色短发的女护工有些在意地、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们。
说是玩耍可能不太对,准确来说是围着一个小孩子、朝他身上丢树叶、石块之类。
那个纯黑发色的小孩,个头又瘦又小,像个脏兮兮、没人要的小野猴子。
不会哭、不会笑。
被抢了饭团、就只会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然后朝着那些欺凌他的人、伸出手——摊开了手掌的手。
小野猴子瞪圆着一双红色的眼瞳,仿佛再说‘饿,还给我。’
即便被砸了,他还是固执着保持自己伸手的动作。
“老大你看这个小傻子在瞪我们哈哈哈。”
这个小傻子在瞪他们。听到了小弟这么说,六七个孤儿里的‘大哥’突然短暂地笑了一下。他让其他小孩先别丢,“我给你们看个小傻子的笑话。”
他自信满满的走到小野猴子的面前,蹲下抓住了小野猴子的头发。强迫地让小野猴子抬头看他,“小傻子,我是谁?”
他笑嘻嘻的问道。在小野猴子脏兮兮的脸上、唯一算的上是漂亮的、那双红色的眼瞳,正倒映着他那毫不掩饰恶意的笑容。
“爸、爸——”小野猴子亮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叫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嘲笑得更大声了。
“你们看到没有,只要是和他一样黑色头发的,都会被这个小傻子叫成爸爸。”
“老大我也来试试!”
“麻生你小子黄色头发的要试什么。”
“可是我眼睛颜色跟小傻子一样呀。”
……
爸、爸——
少年费佳信步走在樱花大道上。缤纷的樱花瓣,落在他身上披着的斗篷上。少年费佳不华丽的打了个喷嚏——帽子歪了,他一边继续走,一边扶正了那顶雪白的哥萨克帽。
哦,黑发也跟着沾了几块樱花瓣。
他揉着发红的鼻子,继续往前走。突然感觉脚底一沉,垂下眼去看是什么东西——少年费佳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太相信的又眨了眨眼。
他的脚边出现了一个小孩,脏兮兮的小野猴子。
“哈啾!”
有人打了个不华丽的喷嚏,又打了一个喷嚏。只不过这次可别冤枉了少年费佳,是他脚底下的那只又瘦又脏的小野猴子、打得一个‘哈啾’!。
只有五岁的小千咫是个小傻子。他还不会吸鼻涕。
少年费佳用沉默的目光盯着——他的那双黑靴子,右边的鞋头沾上了不明的透明液体。
“……”
小千咫是以双手双脚同时用着地的姿势,简单来说就是用爬着的。还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的小千咫,继续给少年费佳、这个来自俄罗斯的美少年、的黑靴子上胶液。
少年费佳微笑。少年费佳动了,他逐渐往上抬起靴子——然后顶到了小野猴子的鼻尖,用力,也就用了八分力吧——只听见后脑勺发出‘咚’的一声、砸在混水泥的地面上。
“咚”!
一片粉红色的樱花瓣,孤零零地凋落在了小千咫的眉心尖。
被摔得七荤八素、四脚朝天的小千咫。仰望着漫天的樱花舞,依旧是睁圆着那双玻璃球般透亮的双眼,然后突然之间学会了——眨了眨眼。
……
“爸、爸”
少年费佳继续走。黑发的少年费佳身后跟着一个黑发的小不点。少年费佳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去,与个头还没有到他膝盖上的小不点——两人互相对视上了。
少年费佳不说话,他用死一般的冷寂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来碰瓷的小不点。
见少年费佳停下来了,小千咫睁着眼睛,然后眨眼——然后伸手抓住了少年费佳的裤腿,“爸、爸”
小千咫还是个小傻子。他逢黑发的人就叫爸爸。
少年费佳开始露出神父怜悯世人般的眼神。他慢慢地蹲下身,与小千咫平视。少年费佳说道:“新生的灵魂不该有罪孽。”
“罪孽是诞生,罪孽是无知。”
少年费佳伸出一只手,缓慢地轻抚在小千咫的额间。
——异能力「罪与罚」
“愿你能摆脱罪孽的枷锁,让受苦的灵魂得到永生的救赎。(注1)”
……
一秒。
两秒。三秒。
少年费佳困惑地歪了歪头,小千咫也学着歪了歪头。
在这短暂地、凝固住的数秒之内,两人互相进行着奇怪的眼神交流。
谁也看不懂。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一大一小的纯黑色头发、红色眼睛的人才懂吧。
……
……
再次醒来,人已经躺在了纯白的病床上。
森千咫睁开眼睛,鼻腔里满是难闻的药水味。
他发现自己的右脚已经被包扎好了。而透过那一层又一层厚实的绷带,还是会隐隐传来阵痛。
森千咫刚试探性的、将手抚在缠满了绷带的右脚上——与此同时,他听见门外隐约传来由远到近的脚步声。
似乎很赶、很急促。
森千咫刻意顿了一顿。然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他低头垂着眼,耳畔边几根凌乱的黑发跟着散落下来,遮挡住了半张脸、
紧接着,
少年露出委屈的眼神,他咬着下唇珠。
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打从公安局被人接上轿车,那一车子像恐怖分子的黑西装保镖,少年一路上累积的惊惶不安。
再到见到那个抛弃亲生儿子的渣爸爸,被区别对待、不被承认真实身份,少年在他身上尝受的种种委屈。
以及右脚上时不时传来被针扎般的剧痛。
让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少年小声啜泣着,那般压抑的哭声。
在这间只有他独自一人的病房里。
……
……
病房的门被猛然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