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科林写了信。
信里,大概讲述这里的情况,并且问问他对于她送的东西的感受。
信过去要很久,回来也很久。
赵元乐便在这逐渐炎热的夏天,如往常般做事。
而整体的环境确实越来越紧张了。
哪怕有须猪一天到晚在村子附近巡逻,也还是挡不住进来偷菜的人。
当赵元乐第不知道多少次抓到来偷菜的人后,心情也是很无奈的。
她看着面前这黄皮寡瘦,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的老人,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村口,这人身旁是一堆刚偷的菜,他不住的往地上磕头。
“妹娃啊,我求求你了,我家三个孙子,再吃不上东西,就要饿死了。”
他抢不过那些挖野菜的壮汉,也没有钱去那些粮商家中买米面。
找人借,谁能借啊?谁不怕被饿死?
赵元乐皱着眉头。
“你是哪个村的?”
这人指了指南边。
“就还过去,二十里路,那个黑熊沟里。”
赵元乐:“那不是靠山吗,山上没东西吗?”
这人无奈:“我抢不过他们。”
赵元乐看着那些菜,叹了口气。
其实这个问题,她之前认真想过,也和自己家里人商量过,却一直没有一个特别合适的解决办法。
挨饿的人很多,不止这一家。
如果按照这个天气热下去,之后只会更多。
自家的体格摆在这里,没有人会相信她家没粮食,人人都知道,这里还有菜,有肉有粮食。
即使她可以说是恶名远扬,也挡不住要饿死的人的求生欲望。
他们注定会前仆后继的来。
赵元乐看向旁边的村民,老族长站在那里。
他满是皱纹的眉头也没有松开过。
到时候,也不止是这一家的事儿,是整个村子的事儿。
他们这个村子,现在就是比周围的村子都要富,谁都知道这边富,都打着主意。
但老族长的年龄到底是摆在那里,这类事情,他早经历过了。
其实要解决,也很简单。
只有一个办法,狠心,绝对不能开那个善心的口子。
自己的村子,得团结在一起,把自己村里的粮食和水都保管好,然后严防死守,不允许外人进来,也不许给外人分粮食。
一直挨饿的人,就算再发狂,力气也就在那儿,真打起来了,一般是打不过的。
所以…
老族长走到赵元乐这边,叹了口气。
“乐乐啊,这是外人,不是咱们自己村子里的人,这个口子,咱们就不能开。
帮一个成,帮一个村子,你行吗?
就算你行,大不了我们都少吃点,也就勉勉强强过去了,可这不止一个村子啊,这百灵县多少个村子?
关键,这也不止咱们一个县啊,隔壁县呢?”
赵元乐听着老族长的话,暂时没有反驳。
道理她是懂的。
但是…她做那么多准备,并不是准备现在就光看着的。
看一眼天色,赵元乐:“今年旱,明年还会旱吗?”
老族长咳嗽一声,吧唧了一下自己的烟杆,叹了口气。
“这个说不准啊。”
最长的是,一旱三年,人差不多是死光了。
赵元乐:“咱们这里还靠着河,河干了吗?”
老族长:“河是没完全干啊,可是种粮食的水没了,没粮食了,没吃的了。”
赵元乐点点头。
“现在好多粮食是没了。”
但并不是真的没有粮食。
这些人没粮食吃,是因为他们穷,没有存着粮食。
而存着粮食的人,也不少。
赵元乐看着眼前这个枯瘦的可怜老人,问:“这些菜,够吃几天?”
老人想了想,道:“省着点吃,能吃个三五天吧。”
赵元乐:“吃完后呢?”
老人沉默了。
赵元乐又问:“假如我好心,给了你一袋粮食,你能安全搬回去吗,会不会被其他人偷了,抢了?”
老人继续保持沉默。
龟裂黢黑的手指砸了砸脑袋。
“我有啥子办法啊!”
本来凑合着,还能活下去,谁知道老天爷忽然就这么发狠,现在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就知道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赵元乐看着太阳。
“现在是六月,最迟,九月就能下雨。”
当然,就算九月下雨了,也有很多人连种子都没了,还是没有粮食吃。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就要卖田土了,没有田土的,就卖身。
这都是老传统了。
所以……
赵元乐已经算好了。
她存的粮食,够自己家里人,够村子里所有人吃,吃完这一年,并且还能留下不少的种子。
把村子里不同人家的存粮算起来,大概能解决两百以内人的口粮。
总结的来说,老族长说的话是对的,这个口子压根就不能开。
老族长:“九月大概是能下雨,可是这一场雨两场雨的也不顶用。”
赵元乐点点头,便看向这个老人。
“你自己回去吧,以后别来。”
老人一双混浊的眼中满是绝望,看的赵元乐有点心酸。
他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腰,低着头走开了。
赵元乐看向围观的村民,觉得有些话必须说了。
“大家伙现在也看到了,咱们村子可是不少人都盯着,他们可不止是盯的我们家。
我这个人呢,也没那么想当个好人,首先肯定是想我们自己村子能把这关渡过。”
老族长松了口气,他点头:“是啊,咱们村子得拧成一根绳。”
赵元乐:“那么从现在开始,咱们就开始安排一下,每天最好都有人巡逻,最少三个人一起,轮换着来。”
老族长:“这个事儿,大家伙没问题吧?”
自然是没问题。
赵元乐:“还有,现在加把劲,进村的路上都给弄些栅栏,上面呢,就用猪场周围有刺的滕缠上,当然了,其他的能挡人的都可以。”
老族长:“这个好。”
赵元乐笑笑,看向老族长。
“那老族长,这个就由你来安排了,行吧?”
老族长拿着烟枪,摆摆手:“没问题,这个绝对没问题。”
赵元乐看向自家猪厂。
“现在呢,我们家还有些猪,沼气还能用,你们也用不着给什么猪草了,就来用吧,反正不用也攒不下来。”
这下,村子里的人高兴了。
赵元乐:“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过去了,就不用这样了。M..
不过这三个月,肯定是越来越难的,觊觎咱们村子的人,肯定越来越多,你们要做好准备。”
一旁的赵牛儿开口:“没事儿,有那些猪呢,还有你呢。”
赵元乐笑笑:“也别都指望我,我只是一个人。”
赵牛儿:“这不还有你爹吗?还有咱们这么多人呢,一定不让外村人来欺负咱们。”
赵元乐点点头,摆摆手。
“那就这么说了,其他的东西,后面再商量。”
说完,她回到家中,很快翻出来一个小册子,拿起笔就开始计算。
这一张小册子上,记录着县里各个村子各个镇子的常住人口,同时也记录了几乎所有的交税大户,那些个地主,商人。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饿死人。
她的那些粮食,舍得给那些吃不上饭的人。
但给了又怎么样,给了他们也把持不住,还是要被偷被抢,而且数量有限。
所以啊,她更想是将这些粮食留下来,等到九月之后,再找好合适的方式分出去。
那么,这段时间,这些人吃什么呢?
赵元乐冷哼一声。
上政治课的时候,有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
生产力过剩是经济危机的本质特征,但这个过剩,是相对过剩。
而现在,因为天气不稳定产生的饥荒,也并不是因为粮食真的不够,是有些人拿出来的粮食不够。
赵元乐的笔在纸上刷刷的。
根据她几年的经验,清楚这人要是想饿不死,至少需要吃多少粮食。
按照这个结果算下来,大概需要多少粮食,才能让大部分人都能撑过去,也就有个差不离的数目。
算好了不同村子所需要粮食的数目,赵元乐将纸条揣进了怀里。
夜深人静时候,她将衣服换了一身,脑袋用布巾包了起来,脸上还带了个面罩。
晚上还在守岗的须猪,跟在了赵元乐身后。
赵元乐一个眼神,它们便又回去了。
再将二郎神也赶了回去,赵元乐直奔一户人家。
轻松的躲过这里守夜的长工,翻过院墙,赵元乐闻着味道,直接落在这户人家存粮食的地方。
她现在得承认,她确实不是个好人。
她可以将自己家存的粮食分出去,但是她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也做好人,也将粮食分出去。
可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当什么讲道理的人了。
跟人命比起来,有些道理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清楚这户人家有多少人,也清楚这些人总共能吃多少粮食。
那么,就将他们足够的口粮留下来就是了。
其余的……
赵元乐也不着急,她先将这里的粮食数量大概估算出来,然后离开这里,奔着另外一户人家过去。
她的脚力快,一个时辰能跑个六十里路,除开其中找粮食的时间,一个晚上,她折返了快两百里地,将这范围内的地主家粮食都摸了个底。
以此类推,她在后续的九个晚上,跑完不同方向,以自己村子为圆心,方圆一百里为半径,将这块面积里基本上所有的情况摸清楚了。
这也就是百灵县的面积了,甚至还超过了一些。
摸清楚大概的情况,将他们的粮食算了算,赵元乐觉得,这些粮食完全能够将这次的情况撑过去啊,并且还是在留给这些地主啊,粮商家足够口粮的情况下。
既然如此,她便开始行动了。
她的行动,十分的简单暴力。
那就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带着许多个大号的口袋,潜进去这些人的家里,将粮食给偷出来,然后就在附近分发。
当然,她会象征性的留下些金子,也就那么一两二两的。
多的她也没有了,毕竟这都是她的血汗钱。
至于分发粮食,也就更简单了。
一户人家几口人,她直接跳进去看,然后留下差不多的粮食,粗着嗓子叮嘱一番,便迅速去下一家。
这样做了几晚上,如赵元乐所料,周围就都乱套了。
不仅自己村子里,其他村子也是一堆人讨论的。
得了粮食的人家,自然是把粮食藏好了,死不承认自家得了粮食。
其余人家,反正也不是自家吃亏,自然不会那么坏去告发,大家都装不知道。
而何县长看着自己桌前一堆又一堆的讼纸,脑袋大了。
这是哪儿来的飞贼啊,还搞劫富济贫这一套,还留点金子以示慰问,这是干嘛呢?
随着讼纸越来越多,何县长发现,人家这飞贼还挺有计划的,每次偷粮食的总额加起来还都一样。
挑灯夜战的何县长:“这一定是团伙作案。”
回到在家的赵元乐,换好衣服,躺在床上,打了个喷嚏。
“肯定是那些被我偷的地主在骂我。”
骂就骂吧,骂她也要偷。
这些事情传的很快,不出两天,那些个没被偷的人家里,便多了许多护院打手,白天黑夜的守着。
但是没用。
赵元乐不仅在晚上看得清,反应也很灵敏,下手也很有经验了。
于是乎,这些财主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候,看到的,就是昏睡一地的打手,和被搬的差不多的粮仓。
又偷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晚上,赵元乐就发现,这一片地方的人,把粮食都藏起来了。
但还是没用。
她鼻子灵啊。
无论是藏哪儿都能给弄出来,就算那门口堵着再大的石头都能搬动。
就这样,等到六月底,她就将粮食的再分配做的差不多了,就还剩下县里的没偷了。
而县里大部分人家,基本上都有了不被饿死的口粮。
当然,吃的多饱那是不可能的,勒紧隔肚皮过得去就成。
这时,全县的地主财主粮商大户人家,全都聚集在一起,带着一堆的家丁,在公安部闹开了。
王保长首当其冲。
他嚷的声嘶力竭。
“何县长!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个飞贼,必须得把他们抓住!”
何县长讪笑:“这个,王保长,你先不要激动。”
王保长很激动。
“都给我偷的差不多了,连一两金子都没给我留!凭什么啊?他们都留了金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