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时,赵元乐就察觉到来财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一直到了家中,在唐思文带着小福外出串门时候,来财找到了赵元乐。
赵元乐看看周围,也就是午林在那里,赵四成与赵元康都各自忙活去了。
她:“想说什么,说吧。”
来财手指拧着衣角,低眉纠结一阵过后,终于是开口了。
“赵姑娘,我,我不想在报社了。”
赵元乐:“啊?”
来财赶忙解释。
“报社很好,里面的人都很好,对我们也很好。”
可是,他们也实在是很他不一样。
他深知自己与妹妹的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
他更清楚,这些很好的人,跟他们有着何种区别。
只要他们愿意,他们都可以回家去,继承家里的家业,去读书,或者去干些别的。
报社只是他们的兴趣,不是他们赖以求生的工作。
本来,他觉得他在这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但实际上,他高估了自己的脑子。
这些人也不吝啬教他东西,但是他实在是太笨了,或者说根本没基础。
他要学,甚至要从笔画开始学着走,光是打算盘,都学了快一个月。
以至于让他们无从教起。
他得承认,他不聪明,他没办法在每天打杂跑腿送报之后那点时间里,像这些聪明人一样学会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只是和他们在一个环境里,看看而已。
而他学会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可以切实谋生的东西。
他要为自己以后打算。
不切实际的梦想,从来都不是他需要的。
他还有小福呢,还有妹妹。
小福还小,也聪明,要是能够读书,以后肯定不会很他一样。
他本想着,为小福好,就在报社多待着,他努力攒钱就行了。
可是,他不止一次发现,这附近孩子们对于小福的恶意。
不是所有人都像报社里的人那样好的,周围还有很多心肠恶毒的人,还有很多风言风语。
他以前得罪的那些人,那些二流子,偶尔会在离开报社的路上撞见。
每一次,小福就会像变了个人。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
他知道,这样的环境对小福不好。
人们的偏见很重,以后小福也要长大,要上学。
这个他带着小福到处跑,很多人都知道他俩是孤儿小叫花,还有很多人看过他们两兄妹最丢脸场面的县城。
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心中有了主意,来财深吸一口气:“我攒了一些钱了,欠赵伯伯的钱也早就还清了。
可是这县里的人都记得以前的事情,我之前也偷过东西,很丢人。
小福还小,她去学堂,还是干其他的,别人指不定就说起这些事儿。
我想过了,她还是别在县城里待着好些。”
赵元乐听完来财的话,垂眸思考一阵,点头:“你说的很对,我觉得也是这样。
那你想好了,你不在县城,你干嘛吗?”
来财:“我攒了点钱,就去乡下,能找个没人要的地方,修个小屋子,我再去帮人做工也成。
我听说,山里不是要挖煤的吗,也不少钱,我能去。”
赵元乐摇头:“挖煤是有危险的,而且你年纪不够。
当长工,人家给你的钱也不会多的。
再说,乡下也不方便,而且小福要是想上学堂,就更不方便了。”
来财低头沉默了,这些事情,他也想过。
但是他受不了县里的生活了。
时不时就能遇到一些人,嘲笑他,嘲笑小福。
先前他和小福连活下去都难,自然不在乎,现在人既然要好好活了,怎么能不在乎呢。
正在来财纠结的时候。
赵元乐微微一笑。
“不过,我现在倒是缺人手了。”
来财:“啊?”
赵元乐:“你会算数打算盘吧。”
来财点头:“会的。”
赵元乐:“我在家里开了个作坊,现在生意不错,可是却缺送货跑腿的。
你知道,其实我也挺忙的,不少事儿要做,隔两天还要去山里挑煤,揪着还要兼顾账本,到处送货,还要处理一下时不时冒出来的事儿。”
来财听着,眼睛亮了。
赵元乐:“正好,我们那里也是有住处的,你过去了,能包吃包住,也有工钱。
至于小福上学堂,这个也不用着急,我们那里也有学堂,教的不多,但也够用了。”
来财有些激动。
赵元乐赶忙呵止他:“别拜我啊!”
来财的动作戛然而止,憨厚一笑。
赵元乐:“可是你自己还是要想好。
如果你跟着我去了乡下,报社这儿就不一定给你留位置了。
那里也不一定就比这里好,那里嚼舌根的也多。
就算到时候我只说你们是爹娘出事没了的,也保不准有那些能打听的,打听出些什么事儿来。”
来财脸上也是考虑。
赵元乐:“你可以再想想,去乡下看了之后再决定。
有空的话,去城门口找到那个叫赵牛儿的,坐他的牛车,到赵家坳就行,看到路边的养猪场,说找我就行了。”
来财认真思考着赵元乐说的话,郑重点头。
一会儿后,唐思文带着小福回来,手里提着绿豆糕和一些新买的菜。
唐思文将孩子丢给赵元乐,便进去厨房忙活。
小福拿着绿豆糕,一个一个分。
她端着板凳站上去,将绿豆糕喂给了正忙活的赵大成嘴里,又踮着脚,喂了天天一片。
天天:“我现在不吃,你给我先留着。”
他要留下来给自己爷爷奶奶吃,再有一点一个人晚上偷偷吃。
小福:“好嘞。”
她又拿着绿豆糕进了厨房要喂唐思文。
赵元乐也在厨房帮唐思文的忙。
唐思文买了一堆鸡爪,鸭爪。
大菜刀剁去指甲,也不用中间劈开,然后都进当了姜片葱结的清水里煮。
赵元乐在一旁择菜,吃了一口小福的绿豆糕,问:“这个是炒来吃?”
唐思文拿出来加了药材的卤料包。
“是卤来吃。”
卤的凉了也可以吃,好让来财俩兄妹能带回去吃,也好分给报社其他人。
唐思文想,来财虽说还不大,但也不算孩子了,还是要点人情往来,平时里分些吃的給报社的人,也算是一种了。
赵元乐:“也难得找到这么多鸡爪,鸭爪。”
唐思文:“我专门喊人给我留的呢。”
谈话间,唐思文倒进去一些米酒。
等到鸡爪鸭爪焯水好了,她便开始加水和卤料煮。
这个过程很简单,就是用料要把控好。
唐思文卤东西时候不多,细心算过量之后才开煮。
小福靠在赵元乐身旁,也跟着一起择菜。
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午林,小声道:“他不吃绿豆糕。”
赵元乐:“他挑的很,别管他。”
小福眨眨眼,又点头。
唐思文在一旁摇着头,脸上挂着笑容。
“你就乱教吧。”
赵元乐:“本来就是啊。”
门口传来声音,赵元喜带着自己的东西从医院回来了。
小福起身过去,拿了绿豆糕又要喂人。
赵元喜笑着将小福抱起,吃了绿豆糕,进来厨房。
“哇,这个香味,我没进门就闻到了。”
唐思文:“等会儿弄好了,你给你舅舅送点去。”
赵元喜点点头。
等到东西卤好,几个人趁热吃了。
赵元乐觉得这东西真香,鸡爪还都是很有肉,软糯的,中间还没有那种小黑快的形状,吃起来又带着淡淡的药材香味儿,一点都不腻。
赵大成闻着香味进来叼了一只鸡爪,几下嚼烂,骨头就吐了出来,赶忙又出去看病人。
天天还是那句话。
“先给我留着吧。”
小福站在旁边,哇的一声:“伯伯真厉害。”
赵元乐也赞叹:“确实可以。”
她自问还没有这技术呢。
赵元喜这边已经端好了卤的鸡爪,出门送货。
来财:“我去送吧。”
赵元喜忍不住笑了:“你路都不认得。”
来财:“我认得,县里的路我都认得。”
赵元喜:“那也还是算了,我去送。”
来财:“天都要黑了。”
赵元乐直接起身,拍拍手:“我一起去。”
她跟着赵元喜一起,天黑了也不怕,安全感杠杠的。
俩姐妹走在路上,赵元喜看着天色,感慨:“现在黑的越来越早了。”
赵元乐:“现在七点多就黑了,热的时候,八点多还看得见呢。”
赵元喜:“跟你一起,我就不怕。”
赵元乐嘿嘿笑着,伸手拦住赵元喜的肩膀:“姐姐,我比你高了,以后别人都觉得我是姐姐了。”
赵元喜:“以后我就嫁人了,梳的头发都不一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更大。”
谈起嫁人这件事情,赵元乐难免感慨:“你就要嫁人了。”
搁现代还是不用承担刑事责任的年龄,就要嫁人成家了。
赵元喜:“总是要嫁人的嘛,合适的年纪,选个好的,也挺好的。
他家里人说了的,给他在县里弄铺面做生意,不在乡下老家住,我到时候离娘家可近呢。”
赵元乐:“做什么生意?”
赵元喜:“好像是自家产的东西,他家里挺多田土的,种了不少东西,多出来的正好自己卖。
他说,现在县里要发迹了,他在县里弄铺面,还能和外地人做上生意。”
赵元乐听了这些话,也点点头。
“挺好的。”
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赵元喜来说,这也算是挺好的生活了。
而说起铺面生意,两人便忍不住开始说笑起赵元康来了。
赵元乐:“哎呀,这个秀儿戴好看,这个秀儿以后用得上,这个秀儿,那个秀儿…”
赵元喜也忍不住笑:“他吃饭的时候,有时候吃到什么,突然冒出来一句,这个秀儿好像喜欢吃。
把我跟爹娘都要笑死了。”
赵元乐啧啧:“之前也没看到两个人有啥来往啊,咋现在看起来还多好的样子。”
定亲前定亲后分明两个样啊,就很那先婚后爱似的。
她是真的不懂这个时代人们的爱情。
赵元喜也笑,笑着,便忍不住说起王保长家的。
赵元喜:“你晓得王保长晓得我哥哥定亲过后那脸色吗?”
赵元乐:“啊?”
赵元喜:“那一回我们在县里遇上的,现在住的近了,有时候就遇上。
他气的很,招呼都不跟我们打,正好,我们还懒得和他打招呼呢。”
赵元乐忍不住吐槽:“他家的儿子女儿都没人要?
之前想要你嫁过去,现在又想把女儿嫁进来,真有意思。”
两人一起吐槽王保长,一路到了唐思学这里。
唐思学住的院子也还不错,但是现在比起赵家的就差了一些。
赵元喜的舅娘开了门,她瞧见赵元乐的时候一愣,而后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唐思学的妻子,李秋华,笑着给两人段板凳:“哎呀,乐乐也来了啊,这个子长的快啊,看起来是个大姑娘了。”
赵元乐与赵元喜坐在那里,笑着。
李秋华:“这个盘子我洗了,明天给你们送过来。”
赵元喜:“那我们先回去了。”
李秋华:“你不去跟你舅舅他们打个招呼啊,你外公也在那里。”
赵元喜闻言,起身过去,还拉上了赵元乐。
赵元乐跟着她进去,走过高高的门槛,走进这冒着古朴木头味儿的老房间。
一墙的书,加上文房四宝,还有大字挂着。
唐思学正和自己的爹,唐仁礼研究着书上一个问题。
唐仁礼胡子有些白,长发用木簪子简单扎着,精神还是很好的,就是不常出门,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他认得赵元乐,也是很久没看到过了。
关于赵元乐做的事儿,他有所耳闻。
现在看到赵元乐,他也觉得这小姑娘变了不少,眼里的神色都不一样。
唐思学:“喲,乐乐也来了啊。”
赵元乐笑着点点头。
唐仁礼哈哈笑了两声,露出整齐的牙齿。
“最近没去衙门耍了吧?”
赵元乐讪笑:“没有了。”
没想到这老人家还记得她的黑历史。
唐仁礼:“我听说你弟弟跟你大伯一样,啥时候带来给我看看。”
赵元乐:“下回就带来给你看。”
唐仁礼又笑了两声,而后又咳嗽。
他摆摆手:“两个女娃出去,莫把我的病气过了,下回再来。”
唐思学上前给拍背,也招呼两人先出去。
赵元乐跟着赵元喜走了出来,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她在那里面的时候,总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出来才稍微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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