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百名乞丐,在‘朱脚公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涌入京城最大的酒楼。
红楼。
“老板呢?今天我包场,所有的酒钱饭钱都算在我身上。”
一进门,朱由检随手拨开一名上前阻拦的店伙计,找一个临窗的位置落座。
那一桌上,有七八名富家子弟正在吃酒,突然插进来一位风度翩翩的浊公子,几人搞不清楚状况,一时间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去问朱由检。
“你们随便吃,随便喝,我请客。”
“那个小二,先上一坛好酒,再喊你们老板过来说话。”
说着话,他随手丢出去一袋金币,笑道:“多退少补,不能让你们做生意的吃亏啊。”
那伙计接住装金币的袋子,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正在这时,乞丐们涌入大堂。
一时间,气氛有些热烈。
那些家伙,单独一二人时,看上去十分的谨小慎微,见了城里的达官贵人大气都不敢多出几鼻子。
可是,当汇聚成数百人时,却一个个的像大爷一样,吆喝着,自己寻找空位子,坐下来就开始抓着桌上的饭菜往嘴里塞。
很多人,已经饿了三五日,见了食物都疯了。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这位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将他们赶出去!”店小二转身便走,却被朱由检一把拉住。
“别,那是我的客人。”
“您的……客人?”
那小二一脸懵逼,回头上下打量着朱由检,看看这么清俊贵雅的公子哥,怎么会请一帮子叫花子吃饭?
“对,都是我的父老乡亲,”草包皇帝朱由检哈哈大笑,“有什么好酒好菜,专挑贵的上。
放心,金币不够的话,我让人再送来几袋子。
别的没有,咱就是金币多。”
小二面露疑惑之色,从袋子里到处几枚金币,不着痕迹的检查一遍,确定都是正版的大明金币,丝毫没有掺假。
“这位爷,您看这……”
“快去喊你们掌柜的来见我,另外,有好酒好肉,给我的那些乡党尽管上。”
“这位爷,您这金币……”
“怎么,这金币有假?”
“不是,金币是正版的大明金币无疑,不过……”
“赶紧说,别婆婆妈妈的。”
“这正版的金币……可不怎么值钱呐……”
朱由检愣住了。
正版的金币,不值钱?
那什么金币才值钱?
“你是说,正版的金币不值钱?那你说说看,什么样的金币才值钱?”
朱由检心下有些不安。
这个大明朝,随随便便整出来一两件事,往往会刷新他的三观。
自己远征苦兀岛,顺手将高丽国打趴下,又去了一趟台澎宝岛,这回到京师之地还没一个月。
好多事情,他根本就来不及掌握。
“公子,您的金币,的确是正版的大明金币,”那店小二一看朱由捡愕然之色,还以为这位爷,应该是哪位地方大员的公子哥,应该对京城不太熟络。
故而,言辞之间,自然有些轻慢之色。
“可是,现在市面上最值钱的,并非大明金币,而是金币!”
“不是大明金币,而是金币?”
朱由捡隐约间有些明白过来了。
感情是,这一段时间,市场上的货币……
出了问题?
“本公子第一次来京城,有些情况不太了解,来,小二哥,说说看,到底怎么个不值钱了?”
朱由捡温言说道。
小二:“公子爷不知,这几个月前呢,大明金币可是硬货,比金子都值钱。
可惜,现在不是啦。
那些大人们来了,随手一把金币,我们实在不敢说什么,反正人家都是爷。
可是,来往的客商、豪门富户之间,根本就不用那玩意,哈哈哈。”
同桌的几位公子哥,也是一阵放浪大笑。
这小子,唬人一跳。
勐的闯进门来,大大咧咧的说是要请客吃饭,结果,掏出来一袋大明金币,充什么大头蒜呢……
朱由检面不改色,笑道:“那把你们的金币拿出来本公子看看,放心,要金子还是要银子,咱家里多的是。”
桌上一位富家公子,随手摸出一枚金币,滴熘熘丢在桌上:“公子,您看仔细喽。”
朱由检捡起那枚金币,心下了然。
原来如此。
竟是将金子熔铸成币,表面看着跟‘大明金币’差不多,也在上面刻画了草包皇帝朱由检的头像,背面也有字。
只不过,这枚金币表面光泽不如大明金币,铸造工艺也极差。
但扛不住人家这可是真金白银啊……
“既然有了金币,想必应该还有银币吧?”朱由检笑道:“有没有银币,让咱也开开眼?”
“给你。”
一名富家公子甚为不屑的丢出一枚银币。
朱由检接住银币,仔细查看下,心里有底儿了。
金币是真金子,银币是真银子。
这不就是变相的让金银之物,在大明朝流通了吗?如此说来,他当初煞费苦心捣腾出来的‘币制改革’,宣布破产了?
“那这一枚真正的金币,能兑换大明金币多少枚?”
朱由检问道。
“兑换?”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大明金币,不过是官场上流行之物,税赋饷银俸禄用着就行,至于实际上的用途,哈哈哈。”
“嘿嘿嘿。”
朱由检面不改色,也跟着哈哈大笑几声:“说说看,本公子家里管得严,很少出门游玩,对这些还真不知道呢。”
“这么说吧,一枚真金币,兑换一百枚大明金币。”有人笑道。
朱由检笑道:“这比例也还合理,毕竟,大明金币里头含金量实在太少了。”
“何止是少!”一名富家公子咬牙切齿的骂道:“魏忠贤那阉货,实在是我大明千百年来最大的罪人!
那狗贼忽悠皇帝,推行什么狗屁大明金币,分明就是要将这天下的金银之物收入囊中,然后,再想办法废除大明金币。
果然是千古第一罪人。
打的一手好算盘!
哼,阉党狗贼,天诛地灭!”
“对对对,魏阉不除,大明必亡啊!”
朱由检:“……”
魏忠贤,好样的,替朕背负了这么大的一口黑锅。
不过,他的心里始终有些疑惑。
在京师之地,天子脚下,十余万锦衣卫、东厂太监都是吃干饭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难道,他们也是同谋者?
表面上,朱由检谈笑风生,跟着那些富家公子痛骂几句魏忠贤,顺便还骂几句草包皇帝。
心下,他却是一阵悚然。
这个大明朝,水太深了。
一个不小心,淹死在茫茫大水之中,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就连他这个当皇帝,想要干一件事,不知道的?
“既然大明金币不值钱,咱就不用它了,”朱由检哈哈大笑着,从腰间解下一只玉佩递给店小二,笑道:“这个比金子都值钱,先换成酒钱吧。
对了,这些乞丐都是我山东老乡,别嫌弃他们衣衫褴褛,有好酒好肉尽管上。
如果这枚玉佩不够,本公子身上好东西多的是!”
那小二接过玉佩。
只是随便看一眼,就脸色大变。
京城之地的店小二,多有精细灵活者,尤其像‘红楼’这么大的酒楼,对店伙计、跑堂的、站柜的和后厨之人,自然是精挑细选。
并严格培训过。
所以,这一双眼睛,可以说是甚为毒辣。
这一枚玉佩,就算是在那些古玩店里,都算得上是极品中的极品,根本就做不得假。
“公子爷,您放心吧!”
小二喜笑颜开的说道:“我们家掌柜的说过,这天下开饭馆的,最怕的不是穷人多,而是没人吃饭喝酒;
您老就放心吧,就算是再衣衫褴褛些的食客,咱红楼都是一视同仁。
谁让您有钱呢?
您就是咱亲爷爷嗳!”
众人哈哈大笑。
朱由检也跟着大笑起来,道:“让所有人敞开肚皮吃,放开手脚的喝,只有喝不死,就往死里喝!
本公子有的是钱。”
登时,红楼里爆发出一阵欢歌笑语,很多富家子弟纷纷端了酒碗,过来要与朱脚公子结识结识。
这么财大气粗、且有点缺心眼的主儿,谁不喜欢?
所以,朱由检很快就成为那些富家子弟眼里的小肥羊,谁都想蹭过来‘结交’。
朱由检对前来敬酒的,一视同仁,酒到必干,自然是十分的豪爽……
……
在距离红楼不远处的一家‘浙商会馆’里,钱谦益、张瑞图等人,却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皇帝、去了红楼?”
“金币的事,他已然知晓?”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早就说过,此事在京师之地绝对不容许出现,那个金发容难道是吃屎的?”
“红楼那么大,所有的达官贵人都会去消遣,谁让那老狗明着使用真金币的?”
……
七八位一品、二品大员,愁的连茶都喝不下去了。
此事一旦泄露,以草包皇帝朱由检的手段,还不知该有多少人头落地,想想就令人心惊肉跳。
这下子,玩大了。
“早就说过,在货币上绝对不能伸手,你们都不听,非要跟朝廷的币制背道而驰,现在好了,出事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钱谦益以手扶额,几乎咬牙切齿的痛斥道:“你们都是猪脑子啊?”
“明知道此事绝对瞒不过去,迟早会让皇帝知晓。”
“就算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东厂几名大太监都拿了好处,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人还不是直接给你反咬一口?
说说看,你们……
你们简直是不可理喻!”
钱谦益是真的怕了。
朱由检的手段,他领教过,魏忠贤的手段,他更是熟悉无比。
一旦此事……
嘶,他都不敢往下想了。
“赶紧想办法弥补吧,前几日刚刚买通魏忠贤,将红丸桉给压下来,用几百万石粮食将此事湖弄过去,现在倒好,一波未起又起风浪。
我钱谦益,迟早要被你们这些人给坑死!”
张瑞图等人默然不语,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说错一句话,被钱谦益再痛斥一顿。
“赶紧想办法,务必妥善解决此事方为……”
“能有什么办法?还妥善解决?你?你?还是你?想啊,想出一个妥善办法啊!”钱谦益直接将一只茶碗摔的粉碎。
“你们自己要作死,那就自己去死好了!”
“钱大人,你在江浙的产业和生意,在这一次的金币替换过程中,也是受益匪浅,怎么,你现在的意思就是不管不顾,让草包皇帝将我们都拖出去砍头?
钱大人,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张瑞图也怒了。
他作为内阁大学士,身份权势,并不比钱谦益小,而且,他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那就是魏忠贤的‘门生’。
大不了,他彻底投靠魏忠贤也就是了。
跟着这些江南富户,他迟早要翻船。
因为,这些人为了财富和利益,胆子实在太大了,什么事都敢做……
“谁都不能独善其身,”钱谦益使劲揉着眉心,涩声说道:“你们难道还不了解草包皇帝的为人?对于一些奢侈浪费之事,他从来都不管不问。
甚至,他经常还带头胡闹。
问题是,只要是他亲口交代的事情,如果十分里,你只做到七八分,那就是绝对要遭殃的。
魏忠贤在皇帝登基之初,承诺好几件事情,因为钱粮问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
结果,你们知道,那老阉货为此差点被皇帝活剐了……”
想起魏忠贤的一些遭遇,钱谦益的头皮,再一次觉得有些发凉。
而且,还很痒痒。
都说伴君如伴虎。
草包皇帝朱由检,何止一只勐虎……
“我有个想法,”张瑞图沉吟几声,捻须说道:“要不,咱再出一次血,帮皇帝将北线铁路彻底修好?”
“对对对,草包皇帝不是缺钱缺粮食么?”
“就用粮食和钱币,换一次皇帝的谅解!”
钱谦益叹一口气,道:“你们想多了。”
“人家,现在根本就不缺钱,也基本不缺粮食了,”钱谦益生无可恋的继续说道:“皇帝缺的,只是时间!”
“一旦他能扛过今年,北线铁路绝对能修通。”
“到那时,粮食问题得到彻底解决,你们的……不,是咱们这些人的好日子,也就该到头了。”
“难不成,要逼我们造反不成!”
突然,一位大臣霍然起身,朗声说道:“那就,造他娘的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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