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队体力上的消耗,人员的损失,人心的涣散,对方布置对策时的谨慎和人数上的差距,都在一步步压缩阿雷斯塔的逃跑空间。如此密集的枪声必然会吸引一大批敌人,他身边只有两名士兵,想要带着卡维离开这儿不比登天容易多少。
“走,我们先走!”阿雷斯塔拉着卡维艰难地向前移动,算是躲开了第一波攻击,“先去东边,看看有没有逃走的可能。”
“......如果没有呢?”一位士兵向后看了眼,发现没有追兵,便说道,“如果再遇到阻击,我们就拼了吧!”
“对,队长,与其成为俘虏还不如......”
“别!先别那么快下结论,事情还是有转机的。”阿雷斯塔带着他们绕进了一处小巷,“现在枪声那么密,看上去会引来许多援军,但也会误导那些原本守住镇口的普鲁士士兵。”
这句话点醒了他们。
守住镇口的士兵才是他们逃跑途中最大的麻烦,如果命令下得不够坚决,或者他们命令执行得不够坚决,在听到如此密集的枪声后必然会有所动摇。
如果全来支援了,那反而留出了巨大的漏洞,毕竟奥塔卡小镇对于这支连队来说还是太大了。
现实情况也真的如他所想,北边12人在一开始就分出了8名士兵赶去西边镇口。刚到就听到了这里的枪声,他们很快就调转方向,往教堂赶去。
而东西离得最远,刚开始那两声枪响也不太清晰,考虑到本身的职责就没有派人。
但在发现枪声密度和响度陡然上升之后,这儿的班长也没按耐住,只留下了1人守着口子,其他人全都出动了。
这确实是个机会,但阿雷斯塔想要避开汇集向教堂的援军,就只能走小路,甚至于要另辟蹊径:“砸门!”
一位士兵看了眼面前的房子,二话不说,抬脚便踹向门板:“开!开!开!!!”
“快进去。”
阿雷斯塔带着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的卡维一头扎进了这间房子,顿时一种混合了木材、霉菌和灰尘的气味随着呼吸不停涌入鼻腔。
确实很久没人进来了。
“打开窗。”
“是。”
小镇里的暗巷四通八达,内部联通很复杂,但对外的路口却很少。想要避开与东边来的援军相遇,就只能这么做。
其实就算不进入暗巷,现在选择的这条小路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从上帝视角来看,阿雷斯塔要面对的就不是什么援军,而是暗暗跟在他身后的门德斯坦因。
自从在教堂门口发现了卡维的重要性后,这位普鲁士骑兵连长就决定死死咬住他们。
倒不是他心里没胜算,而是如今的局势已经尽入自己的掌控,优先要处理的还是那些留在教堂门口的其他奥军士兵。
奥军装备差,指挥也不怎么样,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这些敢打敢拼的硬汉士兵。之前阻击战就吃了暗亏,损失惨重。如果现在放任这些家伙不管,转而攻击对方的指挥官,没人敢保证这些士兵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至于逃掉的这三只小老鼠,逃就逃吧,只要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就行。
何况卡维眼看就要没体力了,本来移动速度就不快,就等着他体力耗尽抓活的。
然而阿雷斯塔并不是吃素的,能在这儿和他们周旋到现在肯定有过人之处。虽然他没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但依然做出了一些让人出乎别人意料的决断。
“等等,他们怎么进街边的小屋了?”
门德斯坦因皱起了眉头,很快意识到对方的意图,轻哼了一声,“可能在避开其他路的援军吧,鲍尔,先靠过去看看他们要干嘛。”
“是。”
“小心点。”
鲍尔是个身材矮小的普鲁士人,动作矫健,力量也不差。接了命令就立刻猫下腰,快速来到同侧窗前,慢慢抬起头看向屋内:“他们翻窗走了!”
“走了?”
门德斯坦因和杜克快速跟了上去,马上发现了房间另一侧被人打开的窗户:“有点麻烦啊,他们肯定是跑进暗巷了!”
“这里暗巷四通八达,得赶紧追上去才行。”
两人刚要开门进屋,却被门德斯坦因拦了下来:“别急......”
“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我说了别急!!!”门德斯坦因瞪了出声的杜克一眼,“小镇现在在我们的手里,你还怕他能跑掉?”
“是......”
“给我地图。”
鲍尔从身上抽出一个叠成方块的地图纸,铺开后,一张手绘的奥塔卡小镇内部路线地图呈现在了他们眼前:“这里是教堂,我们应该在这个位置......发现问题了么?”
“路线又变了。”
“教堂后面就是一大片居民区,比起西边要密集得多。”门德斯坦因说道,“这里是居民区里的暗巷,很乱,我们也没进去看过。如果进去迷路了怎么办?”
“他们也应该没去过才对吧。”
“那就更是乱上加乱了。”门德斯坦因不愿意放弃机会,可也不想冒险,“比起在暗巷里瞎转悠,还不如确定他们的目标,在终点线上等着。”
“有道理!”
“他们的目标是哪儿?还是东边镇口么?”
这个问题也是门德斯坦因正在思考的东西。
对方原本从西往东前进,现在却又改变了路线,已经偏向了东南。接下去下一步是维持原来的判断继续走东,还是反其道而行走南就需要好好抉择了。
“东边的暗巷口子在这儿,南边的在这儿......”门德斯坦因指了两个巷口,思考片刻后说道,“鲍尔,你从旁边那条路往前走,穿过两条小路后的路口停下,等东边那儿的人过来之后带他们回原来的位置。”
“还是去东边?”
“对,东边。”
“万一是南边怎么办?”
“割麦子的弟兄会负责守门的。”门德斯坦因很快就找到了最快的路线,“那儿可是全镇最宽的一条路,门口还是大片麦田,想避开视线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
......
奥塔卡小镇的局势越来越向门德斯坦因倾斜。
教堂门口的战斗打得非常激烈,但这种脆弱的平衡很快就在失去指挥官的情况下,被西边来的援军打破了。
从一开始医疗队就被枪声吓得不轻,纷纷躲进了民居。现在正面无法抵挡,护卫队残留下的士兵也只能效彷他们破门进民居暂时躲藏。
激烈的枪战之下,伤亡总是难免的。
护卫队数量从11人减少到了6人,而医疗队也有3人受伤,而普鲁士的士兵人数则从原来的10人增加到了19人,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投降!我们投降!!!”
率先走出民居的是那三位女护士,穷途末路之下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不要开枪,千万不要开枪,我们不是士兵,我们只是随军的护士而已。”
很快有不少医生也走了出来:“我们也投降!我们是医生,没有武器,不要开枪!!!”
当然,这些走出房间的都是外科助手,不管是来自维也纳还是其他城市,都是那些外科诊所里的医生。除了职业相同以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普通平民出身。
和他们相对的,则是尹格纳茨、贝格特、赫曼之类的医生们。
他们来自奥地利最顶尖的几所医学院,享受着帝国最好的教育资源。他们也大多有着爵士头衔,出于对帝国的忠心,对投降总还是心存芥蒂。
然而很快,这种芥蒂就变成了恐惧。
短暂停火的教堂门口恢复了安静,但忽然几声枪响,刚走出房门的几位医生惨叫连连,倒在了血泊之中。
众人透过窗户在看得很清楚,子弹并非来自普鲁士士兵。因为这些士兵早就被下令停火了,面对医生,他们也受限于日内瓦公约,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既然不是普鲁士人开的枪,那子弹就只能从护卫队手里的步枪枪管射出来。
这种行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那几位开枪的护卫队士兵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不冷静。但回顾这一路走来遇到的种种变故,说他们没点恨意肯定是假的。
护卫队只剩下了1/5,为的就是保证把医疗队带回北线。
但这些身上带着军衔领章的医生们,却在最后关头恬不知耻地选择了投降,那之前他们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种恨意会在顷刻间吞噬大量负面情绪,然后在那一阵阵投降声中快速发酵,极大地影响着剩余五位护卫队成员的心情。
等他们回过神,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怎么办?
事情早已无法挽回。
小镇里现在只有他们这些人,普鲁士人数远高于他们,火力也更强。其实从阿雷斯塔说了那声“散开”,他们就已经认清了现实,只是嘴上不愿承认罢了。
这场战斗必输无疑。
但投降?
显然这些人是不愿意投降的,不然之前倒在敌人枪口下的战友就都白死了。反正队长和卡维已经离开了这里,任务还有希望,他们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能多杀一人是一人。
抱着这样的信念,第二轮枪战开始了,人数比是更为悬殊的5:19。
普鲁士士兵也没闲着,在发现对方出现内讧后,马上将那些没有中弹的医生带去队伍后方安置,并且第一时间对护卫队所在的两栋民居发起冲锋......
......
而另一边的阿雷斯塔早已把枪声抛诸脑后。
他脑海里反复思考着战斗时的样子,实在想不出任何胜利的画面。从他决定抛弃队员那一刻开始,这些人就已经成为了任务的弃子,就和史密斯、德雷斯一样。
“我们现在在哪儿?”
“不清楚,这里的小路太复杂了,到处堆着东西,根本没办法好好走路。”
“别急,方向要找准。”阿雷斯塔看向天上的太阳,“顺着太阳的位置向前走,大方向上应该不会有错。”
两位队员在前面探路,卡维则被这位队长拉着不断向前走。其实逃跑的速度已经回到了快步行走,但狭小的小路和时不时出现在脚边的杂物仍然在进一步压榨他的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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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水?”
阿雷斯塔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
“我实在走不动了。”
“再忍忍吧,马上就到了。”
“还有多久?”
这时两位探路的队员似乎在前方发现了什么,笑着说道:“找到了,出口找到了!”
“方向应该没错,出去后绕进大路就能看到东边的镇口了。”
说完他们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长时间窝在一个肮脏闭塞的环境下,就连阿雷斯塔都觉得难受,所以在刚听到这些对话时心里也舒畅了许多。但马上他就觉察到了异样,并且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从普鲁士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功逃到了这里,这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碰到追兵,也未免太过平顺了吧!
对方显然没有那么好对付,肯定有鬼!
乍一看,这是他没来由的猜测,但更多的还是这些天和对方指挥官勾心斗角之后所积累下的“经验”。经验在他嘴边化成了一道命令,脱口而出:“你们等等!!!”
话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几乎相同的剧本,相同的结果。两枚子弹从他们的面门射入,击碎了大块头骨,血液四溅,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玛德!!!”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门德斯坦因的声音:“奥地利人,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阿雷斯塔没有露面,卡维也还在他的手里,现在如果回到暗巷里肯定还能拖上一阵子。可事情到了这一步,阿雷斯塔明白自己大势已去。
教堂门前的战斗必输无疑,他这里又遇到阻截,再逃也失去了意义。
“你觉得有可能么?”阿雷斯塔把卡维护在身后,从兜里掏出了子弹,“你有见到我的士兵投降么?”
“你确实是个不错的指挥官。”门德斯坦因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如果你出身在柏林、法兰克福或者其他普鲁士城市,我们应该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阿雷斯塔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嘴边喃喃了一句:“哼,得了吧。”
说完,他便破天荒地撇下了卡维,一个人举枪就要往外突围。
然而就在他刚迈开两三步,离那两位队员还有三五米距离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巨大爆炸声。
“这方向是......”阿雷斯塔勐地回头看向爆炸声传来的地方,“......是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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